林韵声没有过多的好奇和探究,接过册子,潦草翻了两下,就拿在手中不动了。 其实没事的,陈谨悦想。你拿走的那一本,和我身后的这一本,最后都是你的,我会再念给你听。 你再等一等。 两人之间已没有什么话要说,林韵声既不看她,也不劝她要早点睡。她微微仰起头喝水的时候,眼睛里仍然没有什么神采。 “姐姐。” “嗯……” “我前几天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对不起……” 林韵声的呼吸因为生病变得有些重,在夜里尤其清晰。她用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玻璃杯壁,淡淡地回应她:“没有,不要道歉。” “那你生我的气吗?” “也没有。” 陈谨悦偏过头,靠在姐姐的膝盖上,又是长久的沉默。 人好像会被曾经渴望的东西困住。她多少次想要这样安静的独属于她与林韵声的时刻,现在却被这份沉默困扰。 她的焦虑在这个夜晚,是有度量的,它随着玻璃杯里的温水减少而增多。直到最后一口被林韵声咽下,这安静的夜里她甚至能听到水流过食道的细碎声响。 杯子被轻轻地放在茶几上。陈谨悦闭起了眼睛。 她听见声音从上方传来,“我要去睡了。” 陈谨悦移开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袜子,不作声。 林韵声站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她脚步轻轻踩在地毯上。陈谨悦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针尖密密麻麻地戳了一遍,那针尖上面还挂着盐粒。 陈谨悦现在不止一点不安。 “姐姐。” 她抓住她的手,抬起头来,对上对方黯淡的眼眸。 林韵声的手很凉,她下意识要抽走,被陈谨悦按住。 “我可不可以今晚和你睡。” 林韵声眼神躲闪,说:“今晚不行。” 她没有对这个答案太过意外。她早说过,自己不是情绪敏感的人,可要是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不对劲,那事情或许已经到很严重的地步了。 她不甘心,她想到林韵声偏过头不让她碰的那瞬间。她站起身来,逼近她,牵着她的手,让她无处可退。 她伸手碰到姐姐的额头——好转了一些,但还在发热。 陈谨悦用幽深的目光看着姐姐,她说:“今晚我照顾你。” 她想自己真是拙劣,用林韵声的身体作借口,为了平息自己的焦虑不安。 林韵声抽回手往房间走。 她继续开口:“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比拙劣更甚的是卑劣,在凌晨三点,她用自己逼林韵声就范。陈谨悦没有追过去,她知道林韵声不会忍心再往前走了。 果然,她停下来,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这个眼神却让陈谨悦心里更难过。什么时候我只是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都需要用这么下作的理由,来换取你的同意。 林韵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没有再等她的答复,她只是跟上去,跟着林韵声的脚步,顺理成章进了她的房间。 回国一个多月,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里。 林韵声没有开灯,她坐到床边,轻声说:“明早你就回自己房间。”然后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好。” 陈谨悦没有多停留,跟着上了床。 林韵声背对着她。她便凑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右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腕。 对方的呼吸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陈谨悦在她耳后轻轻地说:“赵曼和我说了很多你们以前的事……” “什么事?” “入职手续的事,还有……还有王成帆的事。” “你好厉害,林韵声……” 她紧紧抱着林韵声,吻着她的发丝。 林韵声沉默了良久,很冷淡地说:“不厉害。” 陈谨悦身体一僵。 “厉害什么呢?” “我们用这个体系去改变自己的处境,诉诸不当权威,利用更大的不合理来解决问题。本质上改变了任何事吗?” “我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事吗?这一点都不厉害。” 林韵声语气嘲弄,给自己下了结语。 陈谨悦不懂为什么一个睡前的闲谈换来了这样认真的驳斥。 她心头的火一时有些压不住。林韵声对她闪躲和回避,都可以。但为什么要连自己也跟着一起否定。 林韵声不应该否定她自己,她不能接受。 她侧起身,用力掰过林韵声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她拾起她的双手,将她两只手腕掐在一起举过头顶,问她:“为什么不厉害?” “你已经尽全力做到最好了,为什么还要因为没办法改变体系而苛责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自己已经不容易,你甚至还保护了赵曼。林韵声,你告诉我,这为什么不厉害?” 陈谨悦因为争执而急促的呼吸在黑夜里无法被忽视,今晚没有月光,房间里漆黑一片,只能简单辨认出身形。 她看不见林韵声泛红的双眼,和快被自己咬破的嘴唇。 她只能看着她的轮廓,像凝着一片寂灭。 半晌,林韵声用分外苦涩的声音说:“我保护不了任何人……”然后挣开双手,再一次背过身去。 陈谨悦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到达了顶峰。 她没法再继续说什么,她躺下来,又一次把林韵声揽进怀里。怀里的人竟然在颤抖,推拒着她,又一次想挣脱。 陈谨悦不愿放手,她死死禁锢住对方,说:“林韵声。后天,情人节,我们聊聊。” 她不说生日,只强调情人节。 时空倒置的何止在客厅那一处。从来要找对方聊一聊的人,也从林韵声变成了自己。 陈谨悦等不到姐姐的回复,那就不等了。可这个日子,她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推迟,无声的崩溃好像在逼近她。 窗外空荡寂寥什么也没有。 她和林韵声,一张床上,两个梦。 小册子上还没来得及补上的最后一句话,那场在南城编制好的浪漫,让她现在进不得,退不了。 ——「我们可以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吗?」 ——「月亮和烟花都会祝福我们。」 昵称: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难过。 40 | 月光海 闹钟响在清晨六点,陈谨悦先姐姐一步起身按停铃声。 她坐起身醒神,捻捻被角,不让风透进去。回头看了眼同样被吵醒的林韵声,眼睛里还有很多疲惫,看起来昨晚没睡好。 也是了,从四点到现在,不过两小时。 她抬手去摸林韵声的额头,这次对方意识还未清明,来不及躲。 “好像好点了……” 她哑声说道。 “嗯。” “那我走了。” “嗯……”林韵声有气无力,音节慵懒。 陈谨悦望着她,看不懂她眼底的雾是因为没睡醒还是昨晚情绪的蔓延。 她低头在林韵声额头上轻轻碰一下,便下了床回到自己房间。 再醒时,是上午十一点,陈芳敲门喊她吃饭。 她洗漱完毕,先去找了药,拿着放到餐桌一角,和昨天一样,嘱咐林韵声吃完饭记得喝药。对方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芳问她好些了吗?顺便把鸡汤里的鸡腿夹出来,放进韵声碗里。 她淡淡一笑说好多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能准时去上班。 陈谨悦没说话,心里想的全是后天的事。 正巧陈芳问她:“悦悦啊,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她一愣,好像心里的事情被点破。沉默一会儿,说:“在家过,一起吃个饭就行。” “好嘞,那我好好给你做顿饭。”陈芳好几年没给女儿过生日了,心里乐呵。 林韵声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煮烂的鸡腿肉撕开,和昨晚一样,没有给这个话题任何反馈。 “姐姐有空的吧?会不会要加班?” 陈谨悦目光直直看过去,却没想到被陈芳插了话,“哎哟,你生日日子特殊,声声啊,你要是有其他事情忙啊,不打紧的。” 这话陈谨悦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她放下筷子,不算轻,和瓷碗一碰,发出清脆一响。这点不明显的脾气到底发给谁看,她自己也说不清。 林韵声一愣,低声说:“妈,我没什么其他事要忙,我们一起给小谨过生日。” 她说这话时,从头到尾没有看身旁人一眼,陈谨悦拿到承诺,便也不计较,只当是她还病着,精神不佳。 一顿饭各怀心思,很是沉默。 林韵声先吃完饭,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着痕迹拿走了在桌角的药片,说自己回房间去休息了,很久没再出来。 陈谨悦的不安有增无减,但她不愿意在生日前过多地打扰她,徒增两人烦恼。 她压制着自己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心,给林韵声时间和空间去理清这一切。 她想爱本就是反复的,是今天我爱得热烈无他,而明天又瞻前顾后,只觉寸步难行。 她理解,她只是祈求,林韵声能再有一次沦陷的可能。 下午她打电话给任筱筱,问她这两天是否有空。 不巧对方还在老家过年。 “你想干嘛?” “我……我想你陪我逛街买点东西。” “哦,情人节呀。”任筱筱一下就拆穿她。 “嗯……” “那行,那我后天上午回海城,我们一起吃个中饭,当给你过生日了。然后下午去逛街。” “好。” 陈谨悦挂了电话,正巧看见陈芳从林韵声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额温枪。 “多少度了?” 陈芳走过来,把电子屏给女儿看,三十七点五,差不多好了。她站起身,也准备回房间,不料被妈妈拉住。 陈芳问:“干嘛非逼你姐回来给你过生日?” “我哪里逼她了?” “你刚才那个态度就是不高兴,你姐跟江海涛这个情况,不得趁着情人节好好发展一下吗?” 情人节。 就算不谈生日,这个情人节也不是非得和江海涛过,和自己也行。 陈谨悦不理会,说:“反正姐姐已经答应了。” 她起身往房间走,看不到陈芳失神的脸,末了又补一句:“妈,你不准去游说她。” ——我已经想好要再次踏入这片海流,除了林韵声,我不想再有任何变量。 陈谨悦怀抱着这份固执,一直到生日当天。 这两天她的焦虑似乎已经快到临界点。她脑子里总会想起叔本华的那句话,「动物在死亡中认识死亡,而人类是有意识地一小时一小时走向死亡」。 她在接近答案的过程里变得执着与不理性,她想她确实踏入了这片海流,同时也在海流里无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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