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该怎样做?”
“时机成熟,你就知道了。”
“时机成熟?”池蘅低声喃喃,清眸涌现疯狂:“什么时候才算成熟?我等得起,婉婉等不起,神医,可否——”
“阿池。”
一只手搭在她手背,清和柔声道:“阿池,冷静。”
池蘅眼眶微热:“这要我如何冷静?”
她心尖刺疼,只道婉婉明明有救,却‘无药可医’,一时心念纷杂,真气隐有倒流之势。
“阿池!”清和眼疾手快地抱稳怀中之人。
“她近日心神损耗过度,让她好生睡一觉罢。”姜煋收回点穴的手,眸光清冽:“她无妨,倒是你,【龙炎丹】乃虎狼之药,棠九竟未告知于你?”
“棠九”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带着莫名的亲厚熟稔。
清和神色讶然:“前辈……认识我师父?”
“怎能说认识?算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大师伯’。”
清和抿唇,须臾,俯身见礼:“师侄清和,拜见大师伯。”
她躬身行礼,姜煋坦然受之。
过往种种,犹如浮云缥缈,她有感而发:“我门师承久远已在传说之中,姑且不提。我与你师父本为同门,想当初道门四美,携手同游,那是何等快哉,竟不想……”
竟不想什么她没说,只沉沉一叹。
“棠九,亦为唐九,拜入师门前系出【唐门】,【唐门】主医毒,三师妹兼修【唐门】与【道门】之功,造诣不同凡响。
有此名师,你命不该绝。然续命之法千千万,你为何偏选最短命的那种?”
同样的话,师父也曾问过。
犹记得多年前她与师父在用药上发生争执,那天,恰好是阿娘忌日。
清和淡笑:“续命之法千千万,也得有药可续不是么?
当时师父手中仅余【龙炎丹】,此药没什么不好,见效快,服之能少些痛苦。
凭着此药,我安稳撑过这些年,否则身骨早埋黄土。
阿娘被贼人所害,不得其所。爹爹迁怒于我,祖母厌恶于我,复仇是殚精竭虑之事,既是血海深仇,仇当然要自己报,怎可假手于人?”
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情势所迫,顺势而为。
她寥寥几语,道尽孤苦,道尽好强。
“我不相信我会短命。都道祸害遗千年,我姑且,算半个祸害。”
清和垂眸看向熟睡的小将军,倘天命难违,她最先祸害的,便是此人了。
她钟意阿池,自然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免得阿池长大辨明心意后,只能在她坟前哭。哭着哭着,泣不成声地骂她不厚道。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知是过往在姜煋心头留下的刻痕作祟,还是眼前温柔含笑的姑娘打动她的心,她甘冒天罚的风险,幽幽断言:“你的命,在她身上。”
清和笑容霎时多了三分清艳:“是吗?我也甘愿把我的性命交给阿池。”
“这些日子我来帮你调养身子,身负纯阳真气,可不是要她这么糟践的。”姜煋无奈,随手抹去唇角血渍,从怀中摸出一杆笔,提笔蘸墨开始撰写药方。
医毒之中,三师妹擅毒,而她最擅长的,除了推演天命,便是治病救人。
人都走到她眼前,怎能不说是天命所归?既是天命所归,哪能当真见死不救?
抛开所有,单是为了池蘅,沈清和就不能死。
“婉婉——”
大梦一场,池蘅再次被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清和坐在床沿捏着帕子为她拭汗,没防备她猛然坐起,两人额头险撞在一块儿,呼吸交缠,清和耳根蓦地发烫。
姜煋在旁看得啧啧称奇,末了,浅声嘀咕:“我好像不该在这?”
她起身,负手出门。
窗外细雨连绵,池蘅眼底惊惧未褪,不由分说地揽住少女柔软的腰身:“婉婉,婉婉……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第25章 、只看一眼
熟悉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斥鼻尖,近到能清晰感受阿池紊乱的心跳。
清和极少与人这般亲近,她生下来与阿娘天人永隔,自幼被嬷嬷养大,前几年嬷嬷逝去,能近她身的又少一位。
好在抱住她的不是外人,她生不起反感,习惯冰冷的掌心慢慢有了温热。
阿池身子很暖,像挂在天穹的小太阳。
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才能有序生长。
清和就是被‘他’照耀的一棵小草,风吹雨打,野火烧不尽。
“做噩梦了?”
温柔的嗓音流淌进池蘅心田,她舍不得松开,装作还没清醒,也不说话,圈在对方纤腰的手控制着力道一点点收紧。
感受到‘他’的心意,清和无声扬唇,尖俏的下巴枕在小将军肩膀。
苍穹落下雨来,雨珠沿着花窗淌下一道道水痕,没人在意。
半盏茶后,池蘅惊惧交加的心绪藉着怀里微凉的体温缓过来。
梦是噩梦。
她梦见婉婉死了。
死在她怀里,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说着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的话,闭眼前眼底噙着一贯浅淡温和的笑。
她不懂那笑作何解,内心无端地感到疼。
“清和姐姐……”
“阿池,不要怕。”
轻缓有力的声线抻平池蘅颤抖的心弦,她想,婉婉永远是这样,冷静到可怕。又可怕,心肠又柔软。
被她简单安抚,小将军心底那点余悸如云烟散开,面上重新染笑,一时忘我,脸颊贴着少女细白的脖颈轻蹭。
而后,被人无情推开。
清和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宠溺、不容置疑,池蘅耍赖,不肯承认吃姑娘家豆腐,以手扶额:“哎呀,睡久了,脑袋好懵。”
弄得人根本没法同她置气。
她笑意不减:“阿池,大师伯同意为我调养身子。”
一句话,池蘅立马精神抖擞:“大师伯?你说姜神医?”
“嗯。”清和看她一眼,视线往小将军胸前绕过:“你还不起来?”
“这就起。”池蘅痛快掀了薄被,起身,弯腰穿靴。
盯着她发顶,沈清和眸光闪烁,被搁置的计划再次计上心头。
走出门,屋檐遮顶,春风拂动耳边碎发,指腹擦过淡绯色脖颈,她幽幽一叹。
长命百岁,若有选择,谁不想长命百岁?可她真正的‘长命百岁’,是和阿池恩爱不移,厮守到老。
“小小年纪,心事这么重可不好。”
姜煋仰头看远处的云雾朦胧:“想收获得先耕耘,耕耘过后就得静待。以你的心机,人早该落入掌中,既已落入五指山,何愁不开窍?”
她一语揭开清和的算计,清和不以为忤,虚心受教:“师伯说的是。”
“大师伯!”
小将军一身新衣,风流烂漫地从竹屋跑出来,见了姜煋,喊得比亲人还亲。
姜煋坐在桃树歪头笑她:“谁是你大师伯?”
“谁答应谁就是。”话音落地,池蘅很快收敛嬉笑之色:“有劳大师伯为婉婉寒疾挂心。”
姜神医眉毛一扬,竟有些佩服自家师侄调.教人的本事。
不过池蘅喊她一声“大师伯”倒也应该,她纵身跃下:“池蘅,你跟我来。”
说得有名有姓,池蘅讶异她何以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看向清和。
清和小幅度摇头。
“阿蘅,还不快来?”
“来了!”
擦肩而过,她轻声道:“清和姐姐,我去去就回。”
……
竹屋,窗户敞开,斜风细雨吹进来,姜煋敛衣坐在梨木凳,沉眉盯了小将军将近半刻钟。
池蘅被盯得莫名其妙,问也不敢问,闭嘴充当哑巴。
风声、雨声、竹叶声,声声入耳。
良久,姜煋满意道:“还不错。今晚子时,来寻我。”
直到她走开,池蘅都没明白哪里不错,不由腹诽:这位大师伯,莫不是道观里出来的罢?
她误打误撞猜中真相,却不想子时一过,有更多真相等待着她。
云销雨霁,天边亮起零零散散的星子,月亮含蓄地爬上来。
星月相对无言,月下漫步的两人也无言。
“大师伯……”
“不急,到山顶再说。”
大晚上不睡跑来爬山,池蘅满肚子疑问,抬腿跟上。
人站在高山之巅,晚风拂动长发,姜煋沉默半晌,轻笑:“是不是很困惑,明明是女儿身,却要生下来扮作男儿?”
池蘅蓦然欲拔刀!
手在身后摸了空,惊觉【挽星】不在她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气质比刀光凌厉,眉目生寒,说出的每个字也冷彻心扉:
“大师伯此话何意?莫非是我‘池三公子’脾性太好,以至于你忘了我的身份?还是说,喊你一声大师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不会忘,你是谁我也知晓。”姜煋伸出左手,藉着星月光辉能看到她掌心纹理错乱,似是有极强的力量强行坏了她的命理。
池蘅在此道上懂的不多,却还是一眼辨认出——此乃反噬之兆。
她眉心微凝。
“看到了吗?此乃天罚,十四年前险些要了我命。”
姜煋眸子明亮:“帮你女扮男装、遮掩天机之人,你还看不透是谁吗?”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猫脸小木牌,池蘅见之,失声喊道:“是你!?”
关乎这点,她心里存在无数疑团:为何刚出生爹就对外宣布她是男子?为何生下来第二日,宫里会派御医前来诊脉?为何爹爹总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她?
“为什么?”
“为了让你活下去。”
池蘅上前一步看向她斑驳错乱的掌纹:“可你差点死了,为要我活下来,你连死都不怕,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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