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念着云谨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肯将伤药交付与秦盏洛。 她怕秦盏洛不答应,就寻了个合乎情理的理由,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一会还要施针,不太方便。公主一夜未曾阖眼了,还是先去歇歇吧……” 秦盏洛望了望榻上脸色苍白的云谨,垂眸走了出去。
第35章 清阳阁, 附属于长公主所居住的长宁宫,常用于少殿下在此处理事务。 秦盏洛坐在阁内,听着手下人向自己汇报在那几具死士尸体那追查出的蛛丝马迹。 “并未追查到那批死士的户籍, 无名无姓,也没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任何得以用来证明身份的物品……” 秦盏洛听后只蹙了蹙眉,略一挥手示意对方可径直退去。 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而且, 还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楚。 显而易见,那些人无一不是有备而来。 这次能带着云谨自云都归来,令她因欣喜而稍稍放松了警惕, 难免掉以轻心了些。 贵为北楚唯一的长公主, 秦钰啸的唯一皇嗣, 实际上秦盏洛于两三年前就曾遇到过几回诸如此类的刺杀暗算。 从始至终, 她都从未产生过丝毫的畏惧。 但如今的情况有所不同,既然此番已连累了阿谨…… 秦盏洛暗了暗眸子, 视线无着落地落入到阁门外, 陷入了思索之中。 夜色渐浓, 天边的层层云朵也随之昏暗不清。 只能通过偶尔被遮蔽住的弯月隐约辨得, 它们均在悄然浮动。 石臼捣碎, 研磨成汁。 最后再烹煮过滤, 同其他的药材配在一起,大火烘烤继而小火慢熬。 谢怜静做起这些看似琐碎的熬药步骤时从容不迫, 半点儿不觉得厌烦。 南宫宁亲自护送了那味药草而来,第一时间交与了她, 来的很是及时。 在南宫宁未到之前, 谢怜静便已为云谨施针三次, 用以引毒离体。 她在施针的过程中需要静心凝神, 旁边不能留任何人打扰,是故换下来的银针清洗需要亲力亲为。 如此折腾了几次,才总算将残毒彻底除尽,也盼到了南宫宁紧急赶来。 南宫宁将药留给谢怜静后,就进殿内看过云谨。 她昏睡得并不安稳,额边仍然会泌出点点细汗,所幸唇上已开始恢复些许血色,昭示着开始恢复的迹象。 南宫宁皱了皱眉,记起那时向谢姑娘询问起云谨醒来的大概时刻,对方称只有等喂过药之后才能静候转醒。 云谨不在云都的这些日子里,朝堂内外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动。 而她则一直遵循着对方临行前的八字嘱托:置之事外,概不参与。 谨王府内,也因此一直风平浪静。 “前来行刺的都是些什么人,可已经细查出来了?”南宫宁抱剑在旁看着谢怜静熬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有升腾起的热气偶尔从药罐的边缘逃出,自周围招摇了会,随即散而不见。 以往她一直护在云谨身边,现今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这次也在,云谨有没有可能就不会如这般轻易地受伤,亦不会昏迷。 “王妃派人查了,可对方早有预谋,那些死士自绝之后就失去了全部线索。”谢怜静拿起蒲扇为药罐扇了扇火,有些讥讽地笑了笑,“当真做的滴水不漏,无迹可寻。” 两人各自沉默了会,共同望向就要熬好的汤药。 这些年来云谨虽然的确体弱,但从来没人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 连她自身也小心谨慎得很,愿意每日按时喝药,安稳做到调息身体。 云谨有事要做,也一直明确自己将做什么。 可她如今受了那般严重的伤。 而且,还是为了要救处于计划之外的其他人,甚至于心甘情愿…… 让人不免有些难以置信。 虽暂时没想出来什么头绪,但眼前显然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 谢怜静先试着扭了下略微发僵的脖子,随后又用了点儿力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脸上浮现出些许疲态。 算起来,自得知云谨中毒起就开始不断地施针、洗针、换针,她也已经有一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谢怜静就势起身舒展了下,几乎是抑制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呵欠,眼角泛出几滴泪珠。 她与南宫宁对望了会儿,将手中的那把蒲扇塞到了对方的怀里,“阿宁,帮忙看会儿火,大概再熬半个时辰那药就可以端到殿里喂给谨儿喝了。我不行了,我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南宫宁感知出来自于谢怜静的疲倦,于是沉默地接替了对方余下的任务,坐在药罐边,等着将内里的药汤的熬好。 *** 长宁宫内,此刻分外静雅,唯有炉中燃着的那点儿安神香悄然浮动。 秦盏洛亲自喂云谨喝尽那碗药后,将殿外那几个待命的侍女清退,只留自己守在对方的身边。 众人各自忙碌,终于将昏睡着的云谨盼醒。 云谨醒来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坐于榻边睡着了的秦盏洛。 云谨侧目望过去,似乎还能数得清对方的睫毛。 秦盏洛睡着时的眉毛并不舒展,尚且带着浅淡的担忧与疲惫,也不知已经在旁守候了多久。 云谨稍稍使了些力,努力坐直了身子。 肩部隐隐地传来疼痛的感觉。 她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算大,却还是将浅眠中的秦盏洛唤醒,同时眼含关切地向其望去,“王爷终于醒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秦盏洛看着云谨略干的嘴唇,当即起身去倒了杯茶递与她。 云谨垂眸将茶饮下了大半杯,秦盏洛则在旁安静地看着她,与此同时,也悄然地松了口气。 心中莫名怕对方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点儿担忧,此刻尽数散去。 是以云谨抬起眸来将茶杯递还给秦盏洛时,看到的恰是对方正眉眼温柔地望着自己。 喉头微滚,最后一口茶水,被云谨无意识地咽下。 “咳咳…咳咳咳……”云谨因走神而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立即有些剧烈地掩口咳嗽起来。 秦盏洛吓了一跳,忙去察看她的情况,并试着替她轻缓地捶了捶背。 动作之间,云谨的伤口又有些开裂,肩部也开始缓慢地向外渗血。 但所幸,现今流出来的血已经恢复为鲜红色。 毒性的确已经完全解除。 伤口还未愈合就又再度渗血,秦盏洛见后立即皱了皱眉,站起了身子欲要走向殿外:“本宫去唤谢姑娘……” 手腕被人轻轻地握住。 转身看去,云谨因方才咳嗽而微聚薄雾的眸中,正带着浅淡的笑意。 “药就在榻边,王妃可以亲自为我换药。” 她语气平静,心中却没表现得那般淡然,甚至有一丝奇异的紧张。 随后将手指微微松开,稍稍地歪着头,像是在等秦盏洛的回应。 秦盏洛眸光微闪,望着云谨尚且有些苍白的脸,轻轻地回了声:“好。” 她看着云谨坐正了身子,便拿起榻边随时准备好的伤药,眉眼淡淡:“阿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她只是明知故问。 前些日子云谨偶尔的几次试探中,秦盏洛便已经知道对方知晓了。 可她就是不主动承认。 但之后意外遇到了这种事情,秦盏洛又极快地感到了后悔:还是应该早些向对方互明身份的,也许这样就能从始至终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小黎洛。”衣衫半褪,云谨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语气中含着些许笑意,“好久不见。” 她自然知道,也有意就此挑明,不然也不会让秦盏洛替自己换药。 光滑圆润的肩头裸露出的肌/肤洁白胜雪,似乎吹弹可破,唯有那处因毒素迅速扩散而致使不断扩大撕裂的伤口分外刺目。 秦盏洛心无旁骛地将云谨伤处已经微微染红的白色布条摘下,旋开了谢怜静特意配制的伤药。 云谨就在这时望了秦盏洛一眼:对方的眉眼专注,一心只在自己的伤上。 显然毫无绮念。 秦盏洛涂抹伤药的手指带着抹暖意,云谨莫名而起的紧张却就此放松了些。 只有秦盏洛自己知道,她并不平静、并不淡然,也并非做到了绝对的毫无杂念。 其实她在刚一触到云谨身上时,呼吸就不自觉地乱了几瞬,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王妃当初,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实姓名?”云谨眼神随意地定在一处,问出了先前令自己觉得不解的问题。 云谨自小体弱,又因为地位与身份的原因,不能如同寻常孩童那般肆意玩耍,也从未交到过几个真心共处的玩伴。 在母妃薨去之前,与黎洛之间相处的那段时日,是她最后发自内心觉得愉快的一段日子。 黎洛算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她能理解对方身份特殊,贵为一国的长公主需要有所隐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当年自己所告知她的,分明就是真实的。 秦盏洛的手略顿了顿,随即继续将药涂匀,拿了新的布条进行更替。 “阿谨,我那时实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姓的,可我又怕你知道后便不再愿意继续同我做朋友……” 秦盏洛初时一直以为云谨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她怕对方日后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因为彼此间地位的差距而让那段相处变得难以纯粹。 可后来她也有后悔过,后悔如果当初云谨同自己一样隐藏了真实姓名,自己怕是真的难以再寻她。 所幸,对方并没有那般做。 所以秦盏洛派出的人会调查出来云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云都地位尊崇的小皇子。 也知晓了她当初在自己面前时,为何时而扮为恬静淡雅的小千金,时而又扮为风度翩翩的小公子。 布条已经更替完毕,只差再轻轻地系上一个结。 “王妃……”自头顶传来一声轻唤,秦盏洛刚巧凭着直觉系好了结,闻声抬眸。 她以为是自己系的结弄疼了云谨。 但云谨的眼中却盈着笑意:“你怎么…不敢看向我?” 秦盏洛神情淡淡:“没有。” 手上毫不犹豫地将云谨的衣衫重新归拢好。 而后直视着云谨,神情与寻常无二:“王爷才初醒,还需要躺下多作歇息。” 直到看着云谨躺下后,秦盏洛才起身向房门外走去,只是脚步略匆忙了些。 云谨静静地看着,想她这算不算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分明刚才…… 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现得镇定万分。 *** 云谨于公主榻上躺了三四日,每日都有秦盏洛在旁悉心照顾着。 秦盏洛偶尔兴起,还会亲自下厨为对方熬粥,惹得御膳房的众人纷纷大感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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