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人,他们似乎是睡着了。他们倚偎着彼此,一定是对感情好的夫妻。 外面的霓虹灯照进地板。红的蓝的绿的一道道光线。 奶奶家里灯火通明。桌上的菜狼狈的混在一起,连砂锅都歪斜着。汤汁顺着桌布流到地上。 炖的是什么汤,颜色奇怪。红不红黄不黄的,看一眼就令人反胃。黎以清捏住鼻子,空气里的味道她形容不出来。 凌然蹲在椅子旁边,他的食指抹了下地上的血。这边几滴,那边也有几滴。他的眉头拧成个川字。 “小姐。你先到外面车里等。我检查一下。” 黎以清掏出手机给柳无隅打电话。她后悔了,不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不该给柳无隅无止境的自由。 甚至在电话响的第一声时她就在祈祷,只要人平安别的什么都好说。 幸好柳无隅在第二声的时候接听了。黎以清问到具体位置后立刻赶过去。巧的是在蓝色铁皮墙外碰到了嫂子。 “嫂子。” 齐越云停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柳无隅,嫂子呢?” “我也是,不过现在你来了就好。我回去了。” 阿清会来应该是柳无隅让她来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她们的。齐越云伸出手摸了摸阿清的脸,“她不是很坏的人。但你也不必强迫自己接受。知道吗。” “嗯。” 看起来是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废旧待拆的小区,黎以清此时对柳无隅只有一个服字。怎么想到跑到这里来的。凌然叉腰,“这里也不好翻过去啊。柳小姐怎么跑这里来。” 不好翻也要翻。 太安静的地方也不好。黎以清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天气明明炎热,可是那股凉气在脚边环绕,像凭空生长的藤蔓。顺着她的腿直往后背钻。 手电筒照着那个像鬼又像人的柳无隅。柳无隅抬起手挡着光线。黎以清的后槽牙咬紧又松开,怕光就好。 “演鬼片啊你。” “你来了。我爸妈他们在那边的卧室里躺着。” 凌然拦住黎以清,他默默地摇摇头。黎以清把他的手按下去,“没事。她不会。” 黎以清来到柳无隅面前,她蹲下来。 “是你做的?” “嗯。” 凌然从那个卧室里出来,他的话堵在喉咙里不好直说。他走到黎以清身边以防备的姿势对着柳无隅。 柳无隅低着头,“都结束了。我不欠他们,他们也不欠我。”在奶奶去世的那天就都结束了。是他们贪心不足要来害她。她只是自保。 黎以清想亲自去卧室里确认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凌然压住她的肩膀,“小姐。”他摇摇头,“没救的。” “凌哥,你去处理下。” “你不怕我?”柳无隅自己都怕自己。 黎以清的手穿过她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压下来。额头抵达肩膀。柳无隅眨了眨眼,这时候眼泪好像有办法流出来。 “不怕。我带你回家。” 家。奶奶说过一个人也能成家。四五个人也不成一个家。阿云从没说过要给她一个家。阿云自己的家都倒塌一半,摇摇欲坠。 “你不怕吗?” 在看到她真实模样后还要带她回去。是不是太善良了。忘恩负义的例子数不清。 “不怕。我更担心你。” 她不认为柳无隅精神有问题。她担心柳无隅的过去比她听过的那些事还要糟糕。 两个人没有别的话可说。不说话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能够慢下来。 齐越云一直在等柳无隅。现在这两个人回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外面有敲门声。 “嫂子。” “进来。” 黎以清换上了动漫卡通的连体衣服,看样子像是小兔子。以前没见过这套睡衣,柳无隅买的吗。 “哥说你在书房待很久了。” “今晚应该难睡。剩下的事我这边来处理。你不要出面。”齐越云扶着椅子站起来,她走到窗户边。 “嫂子都知道了?”黎以清拿起躺椅上的外套给齐越云披上。 “嗯。她还好吗。” “不太好。突然发烧了,给她喂过退烧药。死性子非要去看奶奶。又不说奶奶在哪里。我没让她去。”黎以清打开窗。小病一场也好。怕只怕心里要生一场大病。 齐越云的指尖凉凉的,她说:“奶奶她去世了。你不让她去她也会自己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我?”她怎么事事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十天前。你在忙事情。她也有事情要办。” 黎以清坐下来,两只手撑在膝盖上。难过。她瘪了瘪嘴,鼻子酸酸的还想哭。齐越云转身看向阿清,有的事情她不能自作主张地告诉她。要说也该是柳无隅去说。 这时候哥哥出现在门口,他说:“阿然说打不通你的电话,妹妻从阳台跳下去跑了。” “啊?”黎以清气笑了,她把房间的门从外面锁住了。 齐越云没有太多惊讶,“看吧。不合时宜的倔强又来了。你不让她走除非锁在你身边,否则她爬也会爬过去。” “这个老古董…” 黎以清出门前对着嫂子说:“嫂子,我没有你心软。她这次不给我好好解释,我绝对叫人把她的腿打断。她不爱惜身体那就试试看。” 齐越云点点头,她倒也不算心软。 早晨七点。凌然站在水池边抽烟。他将烟灰抖进水里,几条鲤鱼张开嘴狂吃。发现不对劲后又吐出好几个泡泡。 “凌哥。” 凌然把烟掐了,他的两只手在半空中乱挥。 “小姐。” “烟少抽点,你也不怕保安过来打你。” 凌然咧开嘴笑了笑,“不会不会。好东西一起抽。小姐。柳小姐真是个狠人。”他将烟蒂放在手心里搓弄。 “不狠怎么自保。” 黎以清看了眼远方的天空。天气预报明明显示的是阴雨天。眼看着天气就要放晴了。她走下台阶去找那个狠人。 “你会跟墓碑说话吗。” 柳无隅回过神来,她凉凉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黎以清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墓地真的有降温效果。” “我吃过退烧药。”柳无隅认真地解释。黎以清凑近了说:“阳台的高度也是能摔死人的。” “我不是盲目跳下去。” 这个人的呆气也来得不是时候。黎以清想听这个吗。 “嫂子说你生病会头痛,你现在痛吗?” 柳无隅愣了下,她没有跟阿清说过她有头痛的毛病。 “问你呢。干吗不说话,哑巴了。” “没有。” “确实。毕竟你不避光。果然是热爱太阳的向日葵啊。” 嫂子说柳无隅头痛要避光,也喜欢待在一丝光线都没有的房间里。避光少刺激,最管用的还是吃药。 这话说的怪里怪气的。让人听不明白。柳无隅捏紧黎以清的手指,“你又乱说话。我以前摔倒撞到过头,现在偶尔才会难受头疼。” 黎以清盯着墓碑上奶奶的名字。她也会头痛。 “头痛的时候能看到奇景。飘着那种半透明的像水母一样的东西。它慢慢地把能看到的东西全部填满。头很胀,里面像安了一个鼓风机。轰轰轰响。想吐,吐完后水母就没了。就变成了有人拿烧红的铁棒子在脑子里搅动。” 形容得很到位,准备头痛了。 柳无隅把人往怀里抱,她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头发。 “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她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又像水蒸气那般消散。 “你蛮坏的。你的底牌是嫂子不是我。我伤心。” 黎以清装哭,脸埋在柳无隅的胸口。呜呜呜好可怜。柳无隅急忙解释:“不是的。我要是掉下悬崖我一定会拉着她一起死。你明白吗?互相垫背。无关爱情。” “我不满意你的解释。继续说。” 黎以清现在也算是摸索到一些攻克柳无隅坚硬壁垒的方法。不止要得寸进尺,还要把柳无隅的后路一起断了才行。 “我嘴笨。你想听什么告诉我,我说给你听。不是敷衍你。我怕我越说越惹你生气。” “以后我才是你的底牌。” “好。” “你的过去我要知道。” “好。” “未来不可以自作主张。” “好。” “不能辜负你自己。要爱自己也要在此基础上爱我。”黎以清搂住柳无隅的脖子往下按,她们的额头轻轻地碰在一起。 奶奶曾经告诉过她一些关于柳无隅的事。 比如十二岁前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被同学嘲笑是孤儿。十二岁之后回到家,第一次团聚的喜悦被父母对弟弟的热枕和爱意灼伤。 高中时搬到新家。新家离旧学校远所以要转学。父母对她的要求多且高,不止是成绩要稳定在前五。 被记错生日……有着很多个名为别人家小孩的竞争对手。 路边救回来的小狗没能熬过去,哭了一晚上。因此有了读书时的第一次请假。 喜欢看电视里的小人偶。还会买贴纸海报回来贴在墙上,满满当当找不到一丝缝隙。 这些不曾见过也不一定会有机会再见到的柳无隅。 那么嫂子呢?奶奶并没有提过她。但是奶奶说过曾经有一个人住在阿隅心里很久很久。那个人是陪伴她行走夜路时不曾消失过的月亮。也是独属于一个人的秘密,别人的秘密她不能擅自作主说出来。 不能辜负自己。要爱自己。阿云也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柳无隅突然间浑身酸痛得很,像是有一根绣花针在她的身上绣花。 “以后我就是拴住你的主人。有我在你别怕。所以每个晚上要安心睡觉。” 睡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睹了阿云的妈妈坠楼?不算,那时候确实做了好久的噩梦。那是从阿云的异母哥哥开始?应该是。他没有死透。她去买了把水果刀。人也就死透了。 常常做梦。梦见开裂的伤口,一层叠着一层。丑陋不堪。 死亡会改变一个人。是了。从那之后阿云就不一样了。那个只属于她的明月被利箭射下来,奄奄一息面目全非。 无数场聚会。数不清的酒杯。熟悉的背影和陌生的人。明媚的笑容久违地出现了。 如果梦是真实的,那么现实是不是梦境。想要去可以安睡的地方。她渐渐明白她不是能治愈阿云的人。是该放手了。爱情彻底结束。 柳无隅出了一身冷汗,她往黎以清怀里倒。黎以清差点抱不稳,“你这人看着瘦。真的很死沉啊。” “呼……我没力气了。” “没力气也给我起来。” 黎以清抱得紧紧的,她真怕和柳无隅一起摔倒然后滚下去。墓地里不适合上演蒙丹含香滚沙丘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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