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她背她起来,替她说话;她潮湿的裤子,刘姐滚烫的姜汤…… 纪砚清每一样都能清楚回忆。 一墙之隔的外面是狂风暴雪。 里面烧着暖气,是人和闪烁的灯火。 “滋,滋……” 翟忍冬走到灯下,伸手拧了拧灯泡,灯在滋啦声里闪了两下,彻底陷入黑暗。 雪色趁机从窗口落进来,像一片阳光落入天井,亮得人浑身发抖。 纪砚清在飘着尘埃的光片中闭了一下眼睛,说:“翟老板,黎婧说你喜欢去春天的山坡上看星星,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你带我去一趟吧,我想看白天的山风和花草。” 纪砚清话落的瞬间大风停了一刹,外面的夜万籁俱寂。她低头笑了一声,靠着墙说:“我前头这几十年很忙,没时间交朋友,感情也弄得一塌糊涂,呵,我这辈子唯一重视的两个人搞在了一起,讽刺吧。” 纪砚清嘲讽地笑出一声,抬眼看着翟忍冬说:“我的时间不多,但走之前,我想交一个朋友。和你。” 上来之前就想好了,但怕之前做得太过分,也担心仅有的两次付出——护目镜和贼——目的性太强,她会介意。 所以她把话说得难听且清楚。 所以她真的说出“不喜欢”的时候,她感到失落,很快又理解。 她这个人复杂又敏感,现在豁然开朗。 “翟老板,行吗?”纪砚清看着不远处的人说。 翟忍冬还捏着灯泡的手指蜷回来,灯随之亮起,她来不及闪躲,被刺亮的光照了满目。 血丝迅速从她眼底蔓延出来,眼泪打湿了睫毛。 她偏头闭着眼,说:“行。” 衣料的摩擦声在房间里响起。 纪砚清走到翟忍冬面前:“谢谢翟老板不计前嫌,早点休息。” 翟忍冬依旧偏着头:“嗯。” 纪砚清转身往出走。 走到一半折回来,手毫无征兆地抬起,抵着翟忍冬没受伤的那侧下颌,说:“翟老板,劳驾转个头。” 翟忍冬潮湿的睫毛轻颤,顺着纪砚清手指上的力把偏着头的转向另一边,下一秒,女人干燥温热的指肚贴上皮肤,在她颈侧已经很淡的青紫痕迹上抹了抹,说:“对不起。我这人脾气一般,最近又遇到点事,这些事可能比你在那个早晨听到的更突然更重,导致我做事冲动过激,见谅。”
第18章 纪砚清骄傲惯了。 这些年在舞台上, 鲜少能有人与她争锋,生活里也都是人人奉承着她,她这声“对不起”说得其实生疏,但不难受。 说完之后, 胸腔里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寂静感, 隐晦绵长, 消食着蛰伏在角落里的空茫。 她心脏无端端跳了一下, 收回手放垂在身侧:“走了。” 翟忍冬:“嗯。” 依旧是有点酷的单音, 有点淡的语调,纪砚清却莫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似乎,没了那股让人上火的拽劲儿。 可能是灯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儿, 连带的整个人都软了? 或者是她低垂的睫毛上水光太过明显。 亦或是她的脸太白,唇太干, 脖颈里的青紫和抓痕太具脆弱气质。 阁楼里一片沉寂。 纪砚清看了眼单手握在颈部的翟忍冬, 转身往出走。 翟忍冬后退一步,靠着中央的柱子。 “咔。” 门上锁。 翟忍冬目光轻震, 低头注视着纪砚清站过的地板。 片刻,她垂手拿出口袋里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的项链, 一动不动地看着。 门外,纪砚清握着门把也有片刻静止。 她刚才拉上门一转头, 就看到了已经顺着楼梯走上来的辛明萱, 身材高挑, 五官分明, 看到陌生人时黑眸微微一敛,显得很有气场。 过后, 她又率先和气地向纪砚清点头示意。 纪砚清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脸上扫过,回以点头。 两人于门前狭窄的空间里各自侧身, 一个下楼,一个推门。 纪砚清的视线往眼尾扫了一下,意识到辛明萱进去的时候没有敲门。 房间里很快传来对话声。 辛明萱说:“伤都处理好了?” 翟忍冬:“好了。” 辛明萱:“我看一眼。” 房间里短暂静了一会儿,应该是辛明萱在看翟忍冬的伤——胳膊,下颌,可能还有几乎延伸至后背的脖子。 纪砚清走下一级台阶,约等于无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翟忍冬的声音:“今晚留我这儿?” “肯定啊,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辛明萱说:“我去洗澡,等我一会儿。” 然后就安静了。 纪砚清一级一级台阶走下来,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上床休息。 可能是之前已经躺过一会儿的缘故,纪砚清这次回来有点失眠。 她平躺着,到今晚才发现老客栈在隔音这块是真没什么建树,楼上掉个东西她能听见,走来走去的脚步也一清二楚——十二点半,脚步偏轻的翟忍冬从东侧上床,十分钟后是辛明萱,从西侧。 之后再有什么,她听不见。 纪砚清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楼上,翟忍冬和辛明萱各自盖着一床被子,谁都没有睡意。 静了一会儿,辛明萱问:“她怎么样?” 翟忍冬明白辛明萱话里的意思,她睁眼看着窗外模糊的光影说:“没有。” 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个结论在她拿着羽绒服站到纪砚清面前那秒就确认了,她只是狼狈,眼神里没有半分被侵犯的痛苦颓败,否则她车轮不会只碾过那个贼尿,她的鞭子不会只抽到铁轨,她给她的那件羽绒服,不会穿得那么冷静。 辛明萱应了声,没再说话。 阁楼里陷入寂静,猛一阵风刮过去的时候,能听见雪片被抽在玻璃上的声音。 “忍冬。”辛明萱忽然开口。 翟忍冬:“嗯?” 辛明萱:“她是谁?” 翟忍冬:“……” 沉默突如其来。 辛明萱等了几秒,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顶:“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心里是不是有她?” 翟忍冬依旧沉默。 辛明萱欲言又止片刻,没有选择继续追问。 阁楼里,一切恢复如初。 很久,翟忍冬忽然有了动静,她侧身背对着辛明萱,声音掩在浓稠的夜色里:“是。” 辛明萱顿了顿,转头看向身旁模糊的轮廓。 “在那里放得久吗?” “久。” “多久?” “可能十一年,可能……还要更久……” ———— 翌日六点一到,失眠半宿的纪砚清就昏沉沉醒来,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到心慌胸闷,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异常。她闭着眼睛停了一会儿,翻身侧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响起略轻的脚步声。 纪砚清沉重的眼皮随之动了动,艰难睁开。 纪砚清收拾得慢,步骤多,完全整理好自己下楼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大堂里空荡荡的,柜台后面也罕见得不见黎婧,倒是业务繁忙的翟老板今天没出门,长腿伸直往炉边的椅子里一靠,头枕椅背,双眼紧闭,看起来睡得很熟。 纪砚清莫名觉得这一幕久违。 她垂眸拉了拉披肩,嘴角随着下楼的步子一点点勾起。 走到半途,想起翟忍冬的伤和惨白的脸,纪砚清目光骤沉,加快了步子。 伤成那样还不好好在楼上待着休息,这位老板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炉边的温度很高,纪砚清还没完全靠近就感受到了奔腾的热浪,而翟忍冬,她就在这里坐着,脚几乎挨上炉子,脸上、唇上却没有烤出来半分血色,整个人静悄悄的,胸口看不到起伏。 纪砚清心忽地一沉,本能伸手到翟忍冬鼻下。 ……有呼吸。 纪砚清松了口气。 没等把手收回来,本该熟睡的人眼皮动了动,睁开来。 翟忍冬有一双兼具魅惑与威严的丹凤眼,眼珠很黑,情绪淡,微垂着眼皮说话的时候会给人无法忽视的距离感与压迫感。 这符合纪砚清对她的第一印象。 此刻,她平视着看过来,眼珠被雪光和灯光映照着,削减了冷漠感,内里独特的蛊惑力就显露出来。 纪砚清蜷了一下手指,凸出的指关节若有似无碰到翟忍冬人中。 翟忍冬轻淡的视线往下瞥了一瞬,说:“还有没有热气儿?” 纪砚清呼吸微顿,后知后觉意识到手指有些烫。她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直起身体说:“你没睡?” 翟忍冬扶着椅子坐起来:“嗯。” “没睡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眼睛不舒服,闭起来养养。” “那嘴呢?” 她走过来的脚步不算轻,长耳朵了就能听见,那这位老板不知道吭一声,省了她神经一样跑去探鼻子? 这位老板说:“懒得张。” 纪砚清:“…………??” 行,是她杞人忧天,把这位老板看扁了。 她哪儿是铁打的啊,根本就是钢筋混银土,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半死不活,转眼就又拽得二五八万似得,逮谁怼谁。 要不还是别和好了。 水一浑,界限一模糊,这位老板怼人的范儿好像更足了。 纪砚清拉开张椅子坐下,盯着面前的人:“故意在这儿等我往坑里跳呢?” 翟忍冬:“想多了,我现在一身的伤要养,没那工夫。” 翟忍冬说完,朝着楼梯方向抬了一下手,起身对纪砚清说:“火不旺了往里添柴就行,其他不用管。” 纪砚清哼笑一声,没说话。 翟忍冬让过椅子往出走。 大堂里很快响起她和辛明萱的交谈声。 “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你睡太熟了。” “呵,还真是,我也就在你这儿才能睡踏实点。” “以后常来。” “我倒是想啊,可惜身不由己。” “……” 两人走了一阵子,辛明萱突然提高声音说:“你别动,我来开门!你胳膊上的伤再裂一次就该去医院缝针了!” 纪砚清倾身开炉门的动作一顿,再次想起翟忍冬胳膊肘上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血和她疼到发抖的手。 纪砚清转头看向门口。 辛明萱挑高厚重的挡风门帘站到一边,翟忍冬微微弯腰从帘子下面经过,去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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