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很快就从沉溺中抽离出来,比纪岑安更先清醒。
柔情转瞬即逝,又变得冷冰冰的。
“江小姐对谁都这么热心么,还是只对她不一样?”南迦低语,潋滟的美目眼波轻微流转,敛起适才的心绪,隔着暗沉望向纪岑安,调子恢复了惯有的轻松平常,状似不走心。
嘴角的触感还没消散,纪岑安松松手,不再那么紧绷。
有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讲了也没说服力,毕竟本身就反常,纪岑安自己都搞不明白。她猜不透南迦彼时的想法,不知道现下做这些也是出于什么心理,对上南迦的眼睛,须臾,避重就轻说:“今晚有时间,正好就出来一趟。”
“不是普通的同事,何时走得这么近了?”南迦说,细心地为其理顺领口。
纪岑安顿了顿,辩解不了。
南迦:“江小姐人缘不错,在哪儿都处得来,跟谁都能结交关系。”
这倒是事实。
以前的纪岑安广结好友,圈子里大家都认识,不管和哪边都能搭上线。
即便有些人是冲着纪家的面子,看在大哥他们的份儿上才会做做样子,心底里是看她不上眼的,可她的确到处都吃得开,很受那些烂渣子朋友的欢迎追捧。
这才回城里多久,不过是在小酒吧干了十几天短工,纪岑安就认识了俩朋友,还一改本性出来帮衬人家,倒是挺纯粹的,一般同事哪有这份待遇。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也没几个能像这样的,好心为同事照看长辈和孩子,帮忙都帮到这上面来了,怎么看都怪特殊的。
“以前也不这样。”南迦小声道,记起那些日子,话里有话。
纪岑安垂垂眼睑,僵着,不低头。
良久,她只说:“南迦。”
南迦嗯了声,慢条斯理的。
“当时没看到你,一开始没注意。”纪岑安说。
“你也挺喜欢那个孩子的,很照顾他。”南迦说,对她的话听而不闻,置之不理。
纪岑安张张嘴,否认不了,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觉着她过分自欺欺人不坦诚,护阿冲母子俩的立场藏都藏不住,言语间净是对他们的袒护。南迦嘴角微扬,说:“没想什么,江小姐别误会了。”
纪岑安皱了皱眉,心生介怀。
不喜欢南迦这副模样,接受不了,亦发觉南迦似乎在威胁什么,有点要拿捏的倾向了。
记忆中的南迦从不这么做,她们时常翻脸争吵,闹得不可收场,但南迦向来都是比纪岑安更为镇定沉稳的。
往昔的南迦有自己的骄傲,绝对不会比较或说这些,她有时清高到令人生厌,可一贯的坚持就是不牵扯别的人进来。
当年是纪岑安爱翻旧账,心眼儿小,执拗得不行,非得揪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不放,没少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发脾气。
眼下二人互换了角度,很多东西都变了。
她们坐在一处,但触不可及。
默然许久,纪岑安说:“那徐行简呢?”
南迦放下胳膊,忽然又不与之争执。
“可能是我还不够了解江小姐,没那么熟悉。”
轻飘飘一句就带过,提到自己这边的那位却不聊了。
截然相反的做法,两种对待方式。
应当是受下午那一幕的影响,纪岑安问道:“徐行简也没差?”
南迦不甚在意,说:“江小姐想问什么?”
两边都在僵持,空气都快凝固。
各有各的逆鳞,都有不能摸到的地方。
纪岑安没应答,不想挑明。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南迦缓缓说:“江小姐早都清楚,不是吗?”
纪岑安一滞,明白这句的含义。
戳破了那层伪装,假象骤然间烂得稀碎。
仅此为止了,不会再往下继续。
不出半分钟,车内的灯被打开,蓦地点亮。
街边侯着的赵启宏收到了信号,立即就收整两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打开门重新上车。
知道这是结束了,赵启宏哪会多嘴插手,甭管里面的气氛有多低沉,他依然装作感受不出来,上去就发动车子,尽职尽责开着本田车送纪岑安到她要抵达地方。
无需纪岑安报地名要去哪里,这方都摸得透透的,早就调查过了,全都一清二楚。
到了网吧门口,赵启宏没像第一回 那般要下去为纪岑安开车门,停下了,转身往后看看,他恭敬说:“江灿小姐,到了。”
纪岑安下车,自己开门下去。
等门合上,本田车一会儿就转换方向,朝着另一个岔路口开过去。
那不是回北苑或汉成路的方向,反着的。
这么晚了,看不出是要去哪儿。
夜色连车带人将他们吞噬进其中,消失在街道的另一边。
已经十二点了,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
进网吧里,接下来迎接纪岑安的肯定是一顿骂,主管啥话不问,张口就是批评。
其他员工都按时上班,没人缺勤迟到,唯独纪岑安这个临时工搞特殊。
主管直说:“电话也没一个,不想做了明天就赶紧走,咱这儿地方小,经不起你折腾,真是……”
纪岑安不回嘴,借口晚上没公交,实话表示走路过来的。
主管气得脸歪嘴斜,好似她是没脑子的傻缺。
“咱这是晚班,白天那么长时间不够你准备出门的?”
“坐不了公交就不能打车?”
“下次我亲自去接你过来上班行不行?!”
主管讲话刻薄,张嘴就大加讽刺了一番,又是逮着迟到这事做文章,又是指责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吃苦耐劳,这么轻松的工作还不上心。
大有借机开刀的意思,明着骂纪岑安,暗地里也是在警示另外那部分做工懈怠的员工。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时机逞威风,可以彰显一下自个儿的领导风范,主管哪会几句话就揭过。
网吧里偷懒的不止纪岑安一个,有的人来是来了,可认真干活儿的心早飘远了,一天到晚都在摸鱼混工钱。
不过毕竟是营业时段,网吧里还有一批客人,这么叨叨教训员工会影响顾客的体验,主管还是收住了,压着声音说:“晚点再跟你算账。”
哪还有晚点,等骂完了,也到了主管的收工时间。
最终是以扣钱收场,仅仅迟到半小时,但今晚的工钱就被扣了二十。
以儆效尤,没有下次。
纪岑安一个字不反驳,到了就做事,中途坐收银台那里休息,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吭声。
脸色沉着,整个晚上都不苟言笑。
其他员工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只当是挨骂不爽才甩脸子,大伙儿都自觉不上前招惹,尽量降低存在感。
有同事挨训在前,这晚众人的积极性比平常好些,勉强勤快点了。
天亮那时,纪岑安在桌子上趴着歇息,将脑袋枕胳膊上,鸭舌帽盖脸上,遮得严实完全。
娃娃脸七点五十左右过来,拎着两袋包子外加热豆浆现身,一进门就寻到她面前,拍拍她,将其叫醒。
纪岑安撇掉他的爪子,“让开。”
将其中一份包子豆浆放她面前,娃娃脸说:“阿冲买的,咱俩一人一半。”
纪岑安看都没看一眼,没胃口吃东西。
见其精气神不是很好,娃娃脸帮她把工钱代领过来,好奇望她唇上瞅看,作势再抬手指了指,“你嘴巴咋了,怎么破皮成这样?”
收起钱,纪岑安抓起挎包背上,转身就走。
谁都不理会,嫌烦。
不理解干嘛这么冷淡,娃娃脸一头雾水,看看桌上热乎的早餐,冲着她的背影问:“吃的,真不要了?”
高挑的身影走远了,视若无睹。
第24章
现实杂事不断, 搬家计划搁置,往后推迟。
持续工作半个晚上,纪岑安拖着疲乏困意回去, 什么都没干, 进门倒床上就吹着风扇补觉, 从昨夜的状态中缓解懈弛。
隔壁工厂的噪音接连作响, 但没能吵醒她, 这一睡就是小半天, 睁眼已是下午五点。
经过了本田车上的摩擦, 之后的一天时间内,纪岑安周身都环绕着一股子低气压, 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
旧账翻不了篇,有的事始终如鲠在喉,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深深扎在柔嫩的软肉里,化不开,碰不得, 无法和解。
纵使已经舍下了,可不甘和固执总夹杂在其中,妄念与失败纠缠不休,和气的假装被打破了,内里那份阴暗的骄矜偏激暴露在光下,直击脆弱的痛脚点永远致命。
出租屋里没开火, 晚饭是到医院里凑合一顿。
烂好心是有代价的,帮人需要负责到底。阿冲老妈的病情没有得到好转, 出院还不知道哪个时候去了。纪岑安还是到那里当看守, 带小孩儿, 等着娃娃脸来接班。
她那张无所眷恋的冷脸太过张扬,生人勿近的架势把孩子都吓到了,平时软糯的小豆丁都不敢靠近她,见到她空洞又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就发怵,不住朝病床底下钻,怯生生的。
纪岑安没心情哄孩子,活像谁欠了她钱,低眼瞧了瞧小宇,一直爱搭不理的。
其他人都晓得她昨天迟到被扣钱的事,觉得那是症结所在,倒也没胡乱发散,压根想不到别的方面。
娃娃脸私下跟大家都通过气了,没瞒着,大嘴巴说了纪岑安在店里的遭遇,还有早上的那一出,让阿冲他们别惹这个冲天炮,免得一点就炸。
打工人下苦力干活艰辛,二十块钱不多,可扣掉就没了,又被当众训成那样,能忍得下去才有鬼了。但凡来个脾气暴躁的,保不准就辞工不干了,哪能为了百来块钱受这份气。
阿冲和陈启睿心里有数,本来想问问原委,要宽慰纪岑安一番,只是见面后看到她脸色不大好,还是默契不问了,任她自己排解。
不过碍于纪岑安嘴上明显的破皮,看起来怪怪的,阿冲还是关心说:“是不是上火了,待会儿喝点清热的汤?”
纪岑安没太在意自己现在的鬼样子,也没觉得下唇疼,承受能力倒挺强。她习惯性抬手摸了摸,摇头,说:“没事,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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