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算你有常识。我先给她包扎好,然后让她在医院输三天液,让她高考那天状态好点。”
“行,谢谢医生。”
医生听护士说了这对姐妹是祝镇来的,瞥了漂亮女人一眼:“费用没问题吧?”
女人特肯定:“没问题。”
******
江依知道郁溪之前没晕过去,虽然没力气睁眼,可一直迷迷糊糊醒着。
这会儿医生缝好针包扎好伤口,让护士送她来了病房,又打上点滴。在药效之下,郁溪终于睡着了,呼吸平缓下来,之前可能因为疼而一直微皱的眉头,这会儿也终于舒展了。
江依舒了口气,垂手在病床边站了会儿,又检查了下输液的速度,一切没问题后,她轻轻掩上门走出病房。
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江依把手机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来看了看,叶行舟没给她打电话。
她收起手机,坐着发愣。
市里医院有空调,她很久没吹过空调这东西了,手臂上毛孔微张,冷得她抱起双臂。
她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漂亮姐姐,你怎么哭了?”
江依回过神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真的冰凉一片。
她有点意外。
她有多久没真的哭过了?连她自己都忘了。
她笑看着面前扎丸子头的小女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哭了。”
小女孩又问:“那你脸上怎么有血?”
江依又笑了:“是不是有点吓人?我去洗把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乱走?你妈妈呢?”
小女孩年纪不大却是个鬼灵精,自己病房在哪说得一清二楚,江依牵着她手把她送回病房后,又自己绕去了洗手间。
她这才看到自己脸上沾了多少郁溪的血,红漆漆一片应和着她身上的红裙。
她拧开水龙头,掬水把脸洗了。
血迹很容易洗掉,不过双眼刚流过泪,用清水洗过还是兔子一样,红红的。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双眼,又想起小女孩刚才的问题——“你怎么哭了?”
应该是少女决绝的做法,带给她一种本能的震撼。
原来青春张扬的世界里,事情就是这样非黑即白,没有暧昧的灰色地带。
得不到,宁愿毁灭也不妥协。
郁溪一个人在病房输液,江依不敢在外面呆太久,洗了脸就匆匆回到病房。
没想到郁溪已经醒了,睁眼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听到江依进来,侧头看她。
一看愣了:“你哭了?”
又压低声音问了句:“担心我?”
江依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而且知道郁溪没事了,又恢复了平日妩媚慵懒的姿态。她拖了张椅子,坐到郁溪病床边,一脚跷在另一条腿上,一只红色高跟鞋半勾在脚上,晃啊晃的。
她抱着双臂红着眼睛说:“我说眼睛进沙子了,你信吗?”
郁溪低低的笑了一声。
江依斜眼瞥她:“还笑。”
郁溪说:“你怎么不骂我呢?”
“骂你?”江依跟着笑了笑:“你说你这小孩儿,傻是挺傻的,不过也挺酷的。”
病房里也有空调,比祝镇冷不少,江依替郁溪掖了掖被角:“以后别这么干了,你不是满十八了么?我们大人不这么干事。”
郁溪问:“那大人怎么干?”
江依想了想,这事儿要是交给她,在不求助叶行舟的情况下,她会怎么办。
大概率就是拖着,跟王家打太极,想办法还是去参加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立马坐大巴走人,远远离开祝镇,从此谁都找不到。
不会这么鱼死网破,同时也就没这么干脆利落。
江依对着郁溪黑白分明的眸子,觉得自己这暧昧的办法不好说出口,成年人虚与委蛇那一套,现在告诉郁溪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摸出一根烟,想把这话题带过去,又想起这是在医院病房不能抽,就含在嘴边过干瘾。
她问郁溪:“头还晕吗?”
郁溪说:“有点儿。”
“那你不再睡会儿?”
郁溪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江依愣了愣,把那根没点的烟,从唇边换到指间夹着。
她说:“这儿床多。”
市医院算是这一片条件最好的医院,相应就会给人留下比较贵的印象,当地人除了大病,一般不会选这里看病,这儿病人就挺少的。
比如郁溪睡的这间病房,并排摆了三张床,但只有郁溪这一个病人,另两张床空着,江依可以到那儿睡。
郁溪抿了抿唇:“我有点怕。”
江依一愣,把指间夹的烟在手背点了两点,才抬头笑着说:“小祖宗,你还知道怕?”
“后怕啊。”郁溪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怎么不怕呢?”
江依又低头笑了笑,把那根烟放在床头柜上,坐到郁溪床边。
她脚上高跟鞋略大了半码,松垮垮挂在脚上,脚一抬,就啪嗒轻轻两声掉在地上。
那啪嗒两声,就也像点在郁溪心上似的。
江依钻进郁溪的被子,她穿的红色纱裙,不是什么好料子,看着飘逸,蹭在身上却有点粗粝,全不似江依柔软的肌肤。
江依在空调下坐久了,身上皮肤凉凉的,一进被子,碰到郁溪被捂热的皮肤,问了句:“冷不冷?”
郁溪说:“我觉得热。”她又往江依身上贴了贴,紧挨着江依,江依身上的皮肤很快被她捂热了。
江依说:“你要觉得热就离我远点,被子不能掀,小心着凉。”
郁溪说:“我又觉得冷了。”
江依瞥她一眼,她解释说明:“这空调越吹越冷。”
江依唇边露出一个懒洋洋的轻笑,那神情是在说“小孩儿我看你怎么编”。
郁溪编不下去了:“好吧我不冷也不热,我就是觉得怕。”
江依问:“怕什么呢?”
江依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春天的柳枝,穿透暗黑的夜。
郁溪吞了吞口水,说了句她觉得矫情得要死的话:“怕我要是真死了,全世界就没人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觉得依姐要一路单脚跳到郁溪家的出来挨打!(你们莫不是要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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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标记地盘的小狼狗
江依钻进郁溪的被子以后, 一只手臂垫在头下枕着,一双慵懒的桃花眼,仰躺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郁溪顺着江依的眼神看了看, 那儿除了一块灰扑扑的蜘蛛网, 什么都没有。
她见江依的眼神变得很悠远, 好像她刚才那句矫情的话,不知把江依拖入了什么样的回忆。
江依见她不说话,也没扭头看她, 伸着纤长手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两点:“怎么说?”
郁溪就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把啤酒瓶子往头上砸时其实一点没觉得怕, 感受到汩汩热血从头上流下来时也没觉得怕,真正觉得怕的, 是她晕乎乎向地上倒去的时候。
突然的一阵目眩, 让她忽然发现生命比她想的要脆弱。
那时她心里想着: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眼前黑下去的时候, 她最后看到的是满脸气愤的舅妈,满脸惶恐的舅舅,和缩在角落的曹轩。
这些人会记得她吗?
不会的吧。
也许连眼泪都不会掉,趁她葬礼小小收一笔钱, 三天流水席摆完后,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郁溪凭空在世界上消失,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真正会记得她的人, 她的妈妈, 她的外婆,都已经先她一步远去了。
世界是一片旷野, 她是凋落的枯叶。
飘着荡着, 无依无着。
直到一双手, 轻轻接住了她。
她想着江依接住她的时刻, 又往江依身边蹭了蹭。
江依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郁溪觉得脸热, 她已经十八了、是大人了,再来这样说“怕”会不会显得很怂?江依是在笑她吗?
可下一秒,江依轻轻伸开一只手臂:“躺上来。”
郁溪头轻轻一抬,江依柔软的手臂滑到她脖子下垫着,她就躺在江依怀里了。
江依手臂收紧,郁溪虽然比江依高,这会儿躺得比江依矮一点,却能蜷在江依怀里,江依柔软的下巴贴着她没受伤那边额头,她隔着纱布感受到江依皮肤的温度。
江依说:“你这小孩儿啊。”
她把垫在脑后的那只手也解放出来,伸进被子里,摸到郁溪的手。
这只手因为一直放在外面,被空调吹得凉凉的。
郁溪掌心微蜷,想握住江依的手给她暖手。
江依却在她掌心点了两点,那意思是让她别握。
郁溪正迷惑的时候,江依在她耳边喃喃:“郁,溪。”
凉凉的指尖,轻触郁溪滚烫的手掌,一笔,一画。
江依是在写她的名字。
郁溪再一次感到,江依不仅腰软,而是浑身都软,一直软到指尖,像风中的柳叶,一下一下轻撩着她的掌心。
那股痒一直钻到心尖上。
郁溪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江依本来身上凉着,被郁溪紧贴着她暖热,温度散出来,又被郁溪的毛孔吸收进去。
两人的体温融为一体,呼吸交叠。
江依轻声问:“为什么叫郁溪啊?嗯……小溪?”
指尖轻轻在掌心写出一个“溪”字。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郁溪再次感受到一阵晕眩:“郁是我妈的姓,溪……大概就是我外婆家门口有那条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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