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一个哈欠:“哦。” 午时三刻,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到镇外,在一条岔路口,我与君卿要左行前往扬州方向,而师姐要去往另一条路。 我抱紧师姐手臂,发出最后的哀嚎:“师姐——” 师姐将我拉开,拖到僻静处:“行了,别装了,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万一他出尔反尔呢?”我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苏家没一个好东西吗?” “再怎样那也是堂堂苏家三少爷,若是以往有人敢这样胆大包天地欺负他,怕是尸体都不见拼得齐整,”师姐轻笑一声,半晌,又道,“你放心,今时不比往日,他不敢动你。” 我说:“但是……” “行了,”师姐不耐烦打断我,“不是给了你令牌么,有事便带着令牌来找我。” 但我仍忧心忡忡:“万一令牌被偷了呢?万一恰好附近找不到酒楼呢?万一来不及找你就被关进小黑屋了呢?” 师姐面无表情看我。 “你有没有别的道具能给我用一用?”我不依不饶,“比如话本子里的那种哨子,危急时刻吹一声对方就会立刻出现……”说到一半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她拎着后领提起来,扔到了小蓝背上。小蓝吓了一跳,马蹄困惑地敲打地面。 我急忙回首,喊道:“等等啊,你真不把圆圆留给我吗?”目之所及却只剩黑压压的雪域卫士,绛紫的衣袂在黑色的缝隙间若隐若现,直至完全看不见。 正是日光当头,照得人什么想法都没有。 我恹恹继续赶路,经历一番变故波折,队伍气氛大不如前。我无精打采趴在小蓝背上,听见一旁马车里传来君卿的声音,料想必定是在开解苏迭,凑近听了听,隐约听见君卿道:“祖父向来喜欢琢磨药理,依他老人家的性子,这药怕是当真无解,不过三少不必忧心,等见了祖父自有法子……”当真温声细语,殷殷切切。 但我无语望天。说什么话题不好,偏要往人伤口上撒盐,这等蠢事,只有君卿这个呆子干得出来。再者,君先生一向疼爱他这个独孙,在君卿面前那是一副慈祥而不失威严的长辈形象,殊不知其实是个老怪胎,江湖上有人骂药圣老怪物老不死,着实不是空穴来风。反观我的经历便知,这个老妖精对折腾人的兴趣远大于救人,对做实验的兴趣远大于研制解药。 简言之,苏迭能不能得救,还是个谜。 若只是一只黄脚绿鸠,我定然是那个和君先生一道观察实验,还给他捏肩添茶的腿子。然而这回对象是人,还是个不好惹的,更可怕的是我们正要去往不好惹他家,那里有一大群不好惹。 我暗暗地想,一定要劝住君先生,不然很可能苏迭会像当初的我一样,被当成个实验对象拉回桃花林,想到以后每天都要看到苏迭那张小人嘴脸,我大感日子没法过了。 一路畅通,天黑之前终于进入扬州城,车马停在苏家门外,那扇镶有兽头铜环的朱色大门徐徐开启,一列仆从鱼贯而出,不动声色把我和江胡挤到一旁。 我抬眼望去,苏府两个鎏金大字在迟暮暗色中发出一点幽光,就在这时,悬在门前半空的大红灯笼亮了起来。我瞧着那微微晃动的红灯笼,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仆从们手脚利落卸下行李,有人立在马车旁请苏迭下车,车帘撩开,看不清是苏迭还是君卿对其耳语几句,小仆一怔,点点头,旋即转身回府,过了会儿,见其推着一把新轮椅出来,后面还跟着君先生,另有一蓝衣女子随在君先生身侧。 我不由被那女子吸引了目光。 气质清冷,神情高孤,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竟呈现出中原不曾有的深蓝色,如同一汪深寒的湖水。 总之,很像话本子里那种姗姗出场却深不可测的角色。但想到苏家原本就深不可测,出现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也没什么奇怪。 思量完毕,我这才嗷得嚎一嗓子,从小蓝身上跃下直扑向君先生,君先生露出慈祥笑容,摸摸我的脑袋以示安抚。这番动作与君卿当日见到我时如出一辙,果真不愧亲祖孙。 君先生摸着我的脑袋问:“花花,一路上可平安?” 我抽抽搭搭:“不平安,差点没命。” 君先生捋一把花白胡须,换了一派沉稳模样:“这事我已听说了,幸好你们都没事。” 我反驳道:“谁说没事?我还被捅了一刀呢。” 君先生却恍若未闻,只诧异地瞧着前方,是坐着轮椅的君卿和苏迭,被仆从一前一后推过来,活脱脱一对患难兄弟,哦不,患难夫夫。 君先生冲过去搂住君卿,按着他的脑袋摸了摸,这才瞧着苏迭道:“咦?三公子何以坐轮椅?可是受了伤?” 我抢先答道:“是受了一点伤,不过不打紧,咱们进去再说。” 苏迭缓缓抬头,看我的眼神冰凉。可这会儿哪里顾得上给他解释,于是冲他眨眼暗示,苏迭微微一怔,面色阴沉地扭过脸去。 君先生奇道:“三公子何以不言语?可是嗓子也受了伤?” 我忙道:“没错,他失声了。” 君先生面露诧异,沉吟道:“看来伤得不轻,进去让老夫好好看看。” 这时,一道清冷嗓音自身侧传来:“原来这便是先生常念的花花姑娘?” 是一直凝伫在一旁的蓝衣女子。 我一怔,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静静看着我,深蓝眼眸里瞧不出一丝情绪。 奇怪的是,直到我们进入府中,蓝衣女子始终不曾瞧过苏迭一眼,苏迭也似是当这个人不存在,眼风都懒得扫一下。这情形十分诡异,令我不由猜测蓝衣女子的身份。 等那抹蓝色身影离开后,我迫不及待凑到君先生跟前,小声道:“唔,刚才那个,是你续弦的么?” 君先生略略一愣,接着胡子都翘了起来,反手将我扔出房门。 后来我知道了,蓝衣女子是苏家大少爷苏煜的侍女,也是唯一被他许可近身的侍女。 我听完兀自沉思半晌,君卿好奇问起,我道:“我的感想是,这关系一听就很不纯洁。” ---- 感谢百合难民旅行团的支持,这位作者话不多,先给鞠躬了。
第二十五章 这天晚上,由于白日里舟车劳顿,谁也没有心思再干些别的,连蓝衣女子去而复返,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吃晚饭时,都没有得到响应。我望着她,感到些许疑惑。为何偌大的苏府却是苏煜的人来接引我们?且除了她和那些仆从,并没有见到传闻中那位娶了六房妻妾雄风不倒的苏家家主,自然也没有见到这六房里任一房的夫人。 不过,也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那边君先生一副很积极的样子作势要为苏迭号脉验伤,令我心下一个咯噔,忙冲过去要拦住他,不想斜刺里却抢先伸出了一只手。 “今日天色已晚,几位连日赶路定是舟车劳顿,不若今晚先好生歇息,明日再由先生为三公子察看。” 我愣愣瞧着蓝衣女子清冷侧脸,脚下不由后退一步,竟陡生出一股心有余悸之感。上一刻还看到她站在门前,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完全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无声无息,仿佛幽灵一般,身法如此之快,该是多么高深的功夫。 我咽了下口水,不禁想起师姐的话,苏家不比其他地方,不可冲动行事,不可轻信于人。 君先生略一思量,道:“如此也好,明日是给家主试药之日,届时三少便一同过来吧。”说完又一脸慈爱地抚摸君卿的脑袋,我深深怀疑君卿会不会终有一日给摸成个秃子。 蓝衣女子颔首道:“我命人送各位去客房安歇。”说完便亲自推走苏迭的轮椅,完全不理会苏迭的反应,不过苏迭看上去也没什么反应,即便想反应只怕也不好表达。这一点我很容易便想明白,苏迭和他哥是死对头,那自然和他哥的贴身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如果说苏迭狠心下血本把这位冰山侍女给收服了,比如用美人计什么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蓝衣女子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回头看我,道:“花花姑娘便随我来吧。” 我一怔,见苏迭也望过来,眼神明显想向我传达些什么,奈何我看不懂。 蓝衣女子大约是要领我去女客住的院子,我瞧瞧这一屋子男人,别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此时却听见江胡在身后喊了一声:“等等!” 以为他是在叫我和苏迭,疑惑地回头,却发现他的目光明显偏差,对准的是蓝衣女子,神情是罕见的欲言又止。 我看看他,又看看蓝衣女子纹丝不动的背影,慢慢露出一抹邪笑。 我说江胡怎么无缘无故跟苏家扯上了关系…… 原来他娘的有隐情啊! 我激动地拍一把大腿。 然而遗憾的是,他叫人家等等人家最后也没有等等,状若未闻一般,径自领着我和苏迭离开了。 我一步三回头,盼望江胡能追上来,让我探探清楚这隐情,结果这没出息的,只沮丧立在屋檐下,微垂着头,十分伤心失望的模样。 怒其不争,一路上我都在心里骂娘。 蓝衣女子领着我穿过两进走廊,廊前的灯笼照出朦胧的光,她蓝色的身影和黑色的发,在昏暗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诡异。晃动光影中,隐约可望见院中丛丛花木,有看不清品种的大团红花,似火一般妖娆,在夜里幽静燃烧。 咯吱咯吱,长廊上只剩苏迭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 “那是大夫人种的红莲。”一片岑寂中,蓝衣女子忽然开口,差点将我惊得跳起来。 我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口气,呵呵干笑一声:“是么,红莲,是莲花啊……啊?” 我眨眨眼,攀住一根柱子,探出身子使劲眯眼望了望,这才瞧见稀薄光影下一片微微晃动的水纹。不禁惊叹道:“原来是个大水塘啊。”因水塘上开满了红莲,在夜色中几乎察觉不到。 我心下啧啧,不知是不是但凡有些地位的山庄府邸都要种个莲花,雪域山庄里也给小白辟出了一个池塘,不过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吃莲子和养鱼,鱼养大了再去钓上来吃,左右都是为了吃。我曾边吃边跟他商量,若是养得好了兴许能给雪域开出一条渔业路线,我两再五五分账……总之跟苏家的莲池不能比,眼前这一池燃烧的红莲,一眼便可看出平日里是有人悉心栽培的。 我敷衍搭了这一腔,接着话头一转,随口问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索尔。”她道。 我一愣:“啊?” “离群索居之索,尔毋从从之尔。” 我恍然,哦一声,笑道:“索字姓在中原可是少见的,据说殷民七公族中,索氏家族便是其一,武王灭商之后部族迁往北疆,与胡人杂居通婚,已多年不曾入居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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