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花不二惊了一跳,这才想起前些天魔罗交代过自己,傻妞儿十七年阳寿已到,要把她收到鬼道里来。 可她一向偷懒惯了的,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怎用得着自己大驾出马?于是只扎了个纸童子去收傻妞儿,可这些天过去了,纸童子迟迟也不回来。她自己也是粗枝大叶,早就把傻妞儿这码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那个……”她支支吾吾转了转眼珠,“那傻姑娘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执念,来了也当不了鬼士,不过白在这儿混饭吃,要不算了……” “花不二!”魔罗怒火又起,“这也办不成,那也办不成,连一个傻姑娘的魂魄也收不来,鬼道还留你何用?” “唉呀,不就一个傻妞儿嘛。你想要丫鬟伺候着,孽海上哪里找不到几个女鬼,怎么还就非她不可啦?”花不二不以为意,伸了个懒腰,又闪了闪狐狸眼的波光,嬉笑道:“你若真想要她,我现在就去找找?” “罢了。”魔罗一声冷哼,将怒火吞了下去,“我自有安排。” 花不二无奈一叹,心知这老妖婆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禁足了。沉闷片刻,忽又好奇魔罗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以至于方才疯魔成那副样子,遂问道:“大人,你刚刚怎么就走火入魔啦?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呀?该不会是让女人的奶子闷死的……”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撕碎了喂蜮鬼。”魔罗忍无可忍。 “我……我问问怎么啦?”花不二大呼委屈,“你不许我找夫人,又不许我睡你,就连聊聊天、说说话也是不许的了?这么关上五十年,什么事也不许干,死人都让你生生憋活了!” 只听魔罗沉默了一忽儿,帘帐里“咻”地一声,远远丢出来什么东西,正掉在花不二身旁。定睛一看,却是一柄竹扫帚。 “扫地。”魔罗冷冷撂下两个字。 “你……”花不二环顾这无量宫里满地的碎石,一股无明业火直顶上三千丈。 “我堂堂九九八十一重无间鬼士,你就把我关在这无量宫里……扫地?”
第52章 六合(一) 「颠倒乾坤」。 “咝……” 床帐畔,萧凰紧了紧剑眉,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内衫褪开了半边,右臂上那一道三寸长的烧伤,正泛出一层桃红色的血渍。 鬼火的烧伤本就严重,昨夜又一时忘情,竟在热水里缠绵了半天。一早才觉出痂口破裂,又渗出不少血来。 “别动。”子夜低声说着,指尖蘸一点玉红膏,轻轻涂在破溃的伤处。 “下次那个……别折腾太狠了。”萧凰难为情地笑了笑。 想昨夜云雨初尝,确实有点纵情过头了。缱绻几个回合,难免在不觉间撕裂了伤口。 “好。”子夜淡然一笑,“我今晚轻一点。” “今晚?”萧凰一愣,“还……还要?” “怎么?”子夜眨了眨瑞凤眼,浑然一副少女的娇嗔态,“你不行了?” 萧凰深吸一口气,按住犹自酸痛的后腰。 “行。” 回看一旁埋头上药的少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凛霜一般的姑娘,那时候却生猛胜似虎狼,压得自己差点儿吃不消了。 ……唉,到底还是年轻啊。 伤处包扎已毕,萧凰脱去内衫,拿起一道簇新的白绸布,在胸口绕了半周,另一端递到子夜面前:“来,搭把手。” 子夜眉心一皱:“不要扮男装了,我不喜欢。” 萧凰早猜到她要如此回绝,笑吟吟地转过脸来。 “若我不扮男装,天底下人都知道我是女子。可若是扮了男装……”她将朱唇凑到她的耳边,“这具女儿身,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凤眼一闪,惊动了暧昧的晨雾。 “喜欢么?” 子夜一听此言,玉颊边绽出两朵梨涡。当即二话不答,劈手夺过白绸布,一圈圈紧缠住萧凰的胸口。缠满了,又将白布两端挣了一挣,不留一丝松垮的余空。末了,还不忘在头尾打一个繁琐无比的死结。 这样一来,她就是她一个人的“萧姐姐”了。 “哎……”萧凰只觉喘息都困难起来,不由得咳出几声,哭笑不得,“你是要勒死我么?” 房门一开,二人已是装戴整齐,都换了一身焕新的打扮。 子夜身着白衣青裳,寒罗细褶覆了一层薄纱,面具上银光飞泛,越显得清冷出尘,飘逸如仙。萧凰则是一身玄衣劲装,衣上描有浓重的金缕云纹,衬出十分的龙章凤姿,气度无双。 才要出门,子夜一见楼中客来客往,不禁顿住脚步,犹豫道:“人太多了。” 萧凰含笑摇了摇头:“不怕的。你既入世救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躲躲藏藏。”伸手将她一挽,并肩走下楼梯。 子夜的脸色不改以往的冷淡,指尖却紧紧扣着萧凰的臂弯。目光几度掠过喧哗的众生,但始终离不开身旁那一道明朗无边的笑颜。 出了酒楼,迎面便是浩渺的澄湖。岸边一道极长的廊桥,直抵对岸的业城。 “呜呖呖……” 店小二依着萧凰的嘱托,牵来一匹新买的乌云踏雪马:“客官,您瞧这关外来的乌骓马,端的是日行千里,脚力绝群,整个黄州挑不出第二个来!” 萧凰抬手往马腰处一按,内劲催起,那马仍是稳稳当当立在原地,便知是一匹货真价实的千里马了。心下甚是满意,道一声:“有劳了。”拿出一枚金锭,交予那小二作酬钱。 反身一手拉住马缰,一手将子夜托上马背,随后才登鞍上马,护在子夜身后。 正欲振辔起行,忽而又想起一桩事,吩咐店小二道:“烦你去趟朱府,代我转告那位姓温的姑娘,就说……就说……” 愁眉想了片刻,续道:“就说萧某今后要随世外高人修行去了,从此再也不回业城。祝愿她……早日觅得自己的如意郎君。” “得嘞!”店小二爽声一应,抬眼又多打量二人一番。给朱府传个话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好奇这二人同乘相依,举止亲密,也不知要怎么个修行法? 乌骓马才走出两步,子夜却又拦住萧凰手里的缰绳,转身喊道:“接着!” 话音起时,手里抛出一个物件儿,稳稳落进店小二手中。打眼一看,却是一个红丝系的吊坠儿。丝线穿过一张黄绸的符,末尾是一枚桃核银络的铃铛。 “这个,送给温姑娘。”子夜将面具一压,“告诉她,以后遇见什么危险,便晃一晃铃铛,我等定会全力赶来相救。” “成,成!”店小二也不信有这等玄异之事,但拿了人的金锭,也无须多问什么,尽管依言去办就完了。 “驾——” 萧凰一扬马鞭,乌骓马奋蹄而起,“泼喇喇”地奔向湖岸,霎时间已是百步绝尘。 纵马间,萧凰耐不住好奇,问起道:“那吊坠儿是做什么用的?” “六合符,能得仙家感应,照佑平安。”子夜淡然答道,“当初我师尊也是这般,照护了傻妞儿十七年。” “你怎想着送给温姑娘了?”萧凰笑道。 子夜轻轻一抿唇,也不知要怎样同她解释。 随仙家修行常是如此。有些事情因性而起,随心而行,凭的是超乎尘俗的通透之力,并不需要一个说得清、道得明的因由。 沉吟半刻,才浅浅应了一句—— “缘。” 言语间,乌骓马已踏上廊桥,行至平湖中央。只见四面波光潋滟,抬首是碧霄晴明,廊桥的镂纹刻出一道道飞驰而过的光痕,和着半凉的秋风,拂过二人轻扬的衣角。 子夜闭上眼睛,不觉间松了力道,依偎在身后那暖香透骨的怀抱里。 仿佛这一身早已被生死洗劫到麻木不仁的命魂,终于能在此时此刻,安得一隙前所未有的永恒。 朱府,内苑。 萧索的夕阳穿过光秃秃的枝桠,照在无力低垂的黄符与桃铃上。 温苓倚着门前的栏杆,仰首怅望天边的暮云。指尖勾着六合符吊坠的红丝,但不知是该戴在颈上,还是咬咬牙丢掉。 丢掉了,又不舍得;戴上了,又没意思。 她不是没想过萧凰的拒绝,只是想不到积藏了十八年的情愫,会以这般空落落的结局无疾而终。 但凡“他”对自己有一丁点儿的情意,也不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业城,甚至连一场当面的告别也成了奢望。 ……一个人怎么可以那样温柔,又那样狠心呢。 温苓无声叹了口长气,眺望着天边飞渡的寒鸦,手里的六合符几度抬起,又几度垂下。 如是踌躇几回,终究还是拿了起来,拆开红丝两端,系在颈后。桃铃闪动银光,颤巍巍地悬在了胸口。 可当那桃铃贴在胸前的一瞬间,脑海里如同划过一道飞火,强烈的感应令她不由自主抬起目光,看往夕阳下沉的方位。 ——是西北! 她心心念念的“萧哥哥”……就在西北方! 温苓被自己骇了一大跳,全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如此强烈又清楚的念头,仿佛是仙灵指路一般,莫名其妙、却又斩钉截铁地让她知道——那个人,就在西北方!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不自觉看了一眼胸口的桃铃。 难道说……是这枚吊坠的缘故? “嗡……” 马背上,子夜耳旁的桃铃兀然一颤。本来正在萧凰的怀里半睡半醒,这一颤立马让她惊醒过来,回身望了一眼后尘,心下暗道几声古怪。 “怎么啦?”萧凰看她醒转,还道是疾行太颠簸,遂把缰绳一扯,放慢了马步。 “无事。”子夜转过身来,摸了摸左耳下的桃铃。 温苓正握着桃铃发愣,身后忽传来父亲的喊声:“苓儿,快过来!” 乍一回神,赶忙返身快步进了屋。 一踏进门,只见角落里的朱应臣惊恐大叫:“有鬼!有鬼……鬼要杀了我!鬼要杀了我!”边胡言乱语,边撕扯身上衣裳,挠的肌肤一道道都是血痕。 “应臣,你不要怕,这里没有鬼……”聂夫人苦心劝说不得,又让小厮上前按住他。可朱应臣像野兽一样乱抓乱咬,几个小厮身上都挂了彩,怎么也靠不到近前。 自打朱应臣昨日回了魂,整个人便成了傻子,饭也不吃,人也不认,屎溺都拉在□□里,嘴里不停念叨着“有鬼”。熬过去一天一夜,不但毫未减轻,还闹得越发厉害了。 聂夫人问了些大师,只说是冤冤相报的命数,下半辈子只好这样过活了。悲痛之下,便又请来温长安看看病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苓儿,去烧一锅皂角水,再拿一副镇心丹来。”温长安忙吩咐女儿。 “好。”温苓正要出门,忽觉胸口的桃铃微微一震,随即听丫鬟小厮齐声惊呼。一转头,却见朱应臣伏在地上大口吐血,叫声惨厉已极,身上的抓痕也一道道涨破,血丝从伤口里乱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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