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程苛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落脚,这个距离正巧能听见她们的谈话。 “停一会儿吧,”贺清显然是描述中气息紊乱的那一个,“走了这样远,就算有人追上来,应当也不会寻我们的麻烦了。” 顾无觅这才反应过来,镜像中谋害同门之事并不常见,可为了脱身,也有人什么荒谬事都能做得出。做贼心虚,是以乱了修道之吐纳。 姚怜停下步子,纠正她:“是你,不是我们。” “好好好,”贺清无奈地道,“我,没有你,行了吧?你言语上扯那么清楚有什么用?法子还不是你出的?” “言语没用?言语没用你能骗过全宗门得了掌门的应允与秋辞霜结为道侣?”姚怜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我可什么都没做。” 短短几句话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顾无觅有些佩服姚怜的逻辑,不过这也仅能唬一唬贺清这等人。 果然,提及与秋辞霜的婚约一事,贺清沉了面色:“有婚约在身又如何?秋辞霜守着她那无情道身,我百般劝说,她都不为所动。空有一身修为白白浪费,真叫人可惜。” 她忍不住质问姚怜:“我说往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来。你方才却硬要我将她推进去,这日后,可不就少了一份修为晋升的可能?” 将谁推进何处? 顾无觅蓦地攥紧了手边的树叶,右肩却被程苛悄无声息地按住了:“不再听听?” 顾无觅深吸一口气。 程苛见她眸光冷然,远处一点幽微的火光倒映在沉沉眼底。顾无觅垂眼,蝶翼般的眼睫掩住了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问996:“任务对象死了我将如何?” 996:“监测到[秋辞霜]生命特征稳定。为您查询中……根据NPC恋爱守则,在100%好感度达成以前,若任务对象一方身死,即视为宿主任务失败,魂魄即刻进入销毁程序。” 顾无觅:“啧。” 她冷静下来,拍开程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多谢,并没有现在就冲下去硬刚的打算。” 程苛闷笑一声,倒也没再说话。 姚怜不紧不慢地说:“她若活着出去了,你猜日后当如何?” 贺清皱着眉头:“她不会说出去的,先前我给她下药,她最后不也没说出去吗?” 姚怜冷笑一声:“她今日不说,你怎知她以后不说?这旧账存在一日,就多一日的提心吊胆。你先前与她双修不成,好歹能说是你们妻妻间自个儿的事。可你听她方才的意思,分明是已撞见过你我二人……” 她顿了一下,似乎说出这个词令她难以将己身撇清干系:“她若是有证据,日后对峙公堂,你我岂非落于下风?” 贺清惊讶:“她怎会留有证据?” 姚怜反问:“你如何笃定她没有?” “灭口而已。她折在秘境镜像之中,算她倒霉,难道几十年后苏云尔还能专程来为她收尸?”姚怜将捡来的柴火堆在一处,蹲身点火,“你既做了,此事便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旁人。” 贺清觉得是这个理,可她总担心秋辞霜有能力脱身。 夜间露重,姚怜试了几次都没能点燃,有几分不耐烦地说:“剑修没了剑,你还指望她有什么实力?空有一身修为,顶多再耗些时候罢了。就算她有那个本事出来,秘境入口也早关了,她还能活到下一次入口打开,回凌霄宗不成?” “双修的人选没了可以再找,仙道如此多修行者,难道还少她一个秋辞霜?”火折子再次熄灭,姚怜啧了一声,向一旁伸手,“你带的五行咒呢?火符还剩吗?” 黑暗之中,她没能等到应答。 她猛然回头,顺着玉佩近乎妖冶的莲纹,对上女人冰冷的视线。
第25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秋辞霜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 察觉到灵力波动就在不远处时藏身在一棵树后。她习惯常年佩剑,眼下突兀将剑取下总觉少了些什么,手下意识伸往腰后扶剑柄, 才想起自己并未佩青云出门。 先前一直有顾无觅在身侧, 她倒将这事儿给忘了。 灵剑不同于其他灵器, 要想使用须得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其余器修则不然,注入程苛,顾无觅就算给支中品竹笛,她也能照常使用。可寻常灵剑根本支撑不了秋辞霜的剑气,故而剑修没了常伴的剑,可谓是实力大幅削减。 来时的方向景象与眼前完全一致,星星点点的火光依然辨不出踪影,在镜像中迷失方向很可能再也找不到来处。秋辞霜在树干上用灵力做好标记,然后眼睁睁看着前后左右分别有至少四棵树上同一位置出现的同样的标记。 她漠然环视一周,伸手从距离自己最近的枝干上揪下一把叶片。 继而放轻了脚步向前走去。 那一瞬间似乎穿过一道虚无的屏障, 周遭镜像变换, 四面的树都换了模样。 新的镜像与身后彻底隔开。镜妖制造镜像的能力虽强大, 可终究范围有限,每隔一段特定的距离就得重新以一个特殊真实为中心向外发散,而在这发散的镜像中心, 包裹着火光与两道人影。 她半眯起眼看过去,竟是熟人。 贺清抱来干柴丢进几欲熄灭的火堆之中,拍净手上的灰, 坐下时往身边望了一眼:“你不睡一会儿吗?” 姚怜顺手挑出其中半湿的木头丢到一旁,闻言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让我怎么能放心睡。” 贺清满不在乎:“有事我叫你?” 姚怜心不在焉:“只怕来不及。” 她又道:“我让你放的幻象,你可放好了?” 贺清:“放了。不过我说, 你哪儿来的拟声符?这可不是仙道的东西。” 姚怜轻哼一声:“你少管,好用就行。之前给的合欢秘术,你不也欢喜得很?” 贺清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找到机会用。” 姚怜道:“日子还长,总会有的。依我看,出了秘境,便有的是机会。” 贺清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姚怜细细解释一番,中有下流脏污之词不堪入耳,秋辞霜听了半晌没听出这二人究竟在绕什么弯子,回过神来手中一片叶子已经被捏蔫了。 她不动声色扔了叶片,从袖中取出一片新的夹在指尖。 听着这两人废话,有关贺清、甚至有关姚怜的传闻与故事,便在脑海中一一回忆起来。 起初是贺清先缠上她的。 秋辞霜从开蒙起便坚定了无情道的志向,彼时仙道已没什么人仍在修无情道了。苏云尔也不太希望自己的学生走上这等一失足前程尽毁的道路,那段时日硬是给年不足六岁的秋辞霜塞了一堆人道时兴的风月话本,希望她某日突然开悟入了些别的道。 但她最终没有拗过秋辞霜。苏云尔常年不在峰中,待她又一次云游归来,秋辞霜入道已深,用她的话来讲即是“没救了,就让她过这条独木桥罢了”。 宗门中并不提倡学生之间谈情说爱,可真要是到了能结为道侣的地步,自然也不会多加阻拦。只是她一心向道,无心让情爱之事阻了对大道的追求。 她于感情之事并不敏锐,原先非修炼上的事有苏云尔替她安排,可当时苏云尔云游已有一段时日,还是因着崔沅的提醒,她才知晓贺清近日来对自己的行为颇有异常,她回忆起幼年时被苏云尔强塞的话本,觉得或许称得上是“追求”。 可真是如此吗? 她不懂情爱,却并非分辨不出情绪。贺清在提着王府的仆人在山下排队买来的点心、候在学宫外边儿等她下课时,情绪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明朗。 贺清的眼神好像在看某种唾手可得的猎物,带着高傲与不可一世的。秋辞霜早听说贺清还有些年便要回人道继承爵位,于修道上天赋并不佳,是以无意与她产生过多交集,她送来的东西也是全然婉拒。 直到有一日宗门大会前,负责浣衣的外门师妹送混了宫绦。 她从学宫下学回峰,沐浴更衣后便得前往赤心峰。宫绦的内侧一般用灵力刻有姓名与峰门纹饰,于此前宗门中从未有过混送的先例,是以她并未检查,如往常一般更衣后便前动身。 她下学后回峰又出门,走得急,也未注意自己一向堆放齐整的木箱歪了一角。 到了赤心峰掌门殿里,崔沅拉住她的袖子悄声问道:“师妹,我怎觉你的宫绦有些怪?” 秋辞霜一怔,翻转到灵力镌刻的部分才发觉,刻的竟是贺清的名字。 她猜想是浣衣的师妹不留神送错了,只待散会后送还给贺清便好。 近日事多,再加上贺清近来总来找她送些东西。她并不想因此被人误会,好在不同峰的宫绦除了细微的暗纹式样差别,其余皆是一致的,想必应当看不大出来。 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挂在心上,送错宫绦不是大事,想也闹不出什么事端。她将宫绦理了理,尽力掩住赤心峰的纹饰,便没放在心上。 可那日却不知是怎的,掌门姚知之一眼就看见了贺清腰上宫绦的奇异之处。秋辞霜耳力好,听见她懒懒唤了贺清的名字,问她的宫绦为何是逍遥峰的纹饰。 秋辞霜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贺清事先策划好的。 贺清跪地扯了一通心悦之语云云,姚知之虽对最近宗门中的留言早有耳闻,可还是被惊得足足有好些时候说不出话来。她转而询问秋辞霜,可后者也没能给出什么令她满意的答案。 直到贺清说,“秋师妹对学生亦有心悦之情”。 她指出秋辞霜与自己互换的宫绦,多日来往的书信,并说门派中师姐妹的皆有见证。 她还说那些信件秋辞霜也珍藏着,放在卧房中东南角的第二个木箱里。 姚知之的神色从不解变得认真,问秋辞霜是否确有其事。 秋辞霜言否,贺清却说,秋师妹兴许是忘了,不如让何峰主算一卦。 何爻阖眼片刻,她说,确有其事。 卦相骗不了人,种种迹象似乎变只指向一件事,那便是她应当是心悦于贺清的,就如同贺清同样心悦于她一样。 无情道人难谈感情,有时自己动心而不自知,这种事情往常也是有的。姚知之有些拿不准。苏云尔没回峰,按照惯例,她便能为秋辞霜的婚姻大事做主。 贺清说,不出几年她便要回人道继承爵位,再不过百年,秋师妹大可另寻良缘。 姚知之端着掌门的架子,可身后的伊紫芙骤然变了脸色。秋辞霜听见她轻声道:“这是在拿皇权威胁我们凌霄宗呢。” 宗门中的窃窃私语有些压不住,秋辞霜不知她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最后连如何收场都有些忘了。 ……若是顾无觅在场,定会同996感慨上一句,这便是主角光环啊。如此不缜密的逻辑,漏洞百出的说辞,却还是能够得偿所愿,这不是主角的特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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