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更纯粹的鲜血吸引是种族本能,阿芙洛不怪她。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自己的命令,好像雏鸟羽翼渐丰,离开曾经的巢穴再不见踪迹。叛逆的小孩并不讨人喜欢,她希望顾无觅待在深海不要淌这趟浑水,可她不仅离开了深海,竟还到了亚特兰蒂斯离海洋最遥远的地方。 不乖。 但她现下实在是发不出火,顾无觅淋着雨穿过废墟一路寻到这里,尾鳞被磨得脏兮兮的,泡在浑浊的水里,眼睫被雨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抬眼的样子好像委屈巴巴的小狗。 一道闪电带来一瞬间的光亮,她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 阿芙洛闭眼,推了下还趴在自己身上的人鱼:“回去。” 顾无觅抿了下唇:“我不。” 阿芙洛简直要气笑了:“你是刚孵化出来的小孩吗?” 顾无觅快被委屈击碎了,她能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能看得出来阿芙洛亦是强弩之末。人鱼发烧一事在亚特兰蒂斯闻所未闻,阿芙洛大抵是伤口未及时处理,在污水里泡了感染。山顶离海洋太远了,顾无觅不可能放任她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去。 阿芙洛摘掉挂在她睫毛上的珍珠:“一点也不乖。” “我带你走,”顾无觅撑着身子爬起来,弯腰去拉她,“先回海里处理一下伤……” 她察觉阿芙洛没有使力,鱼尾还是静静地卷在水里,冷淡地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你感受不到吗?”阿芙洛半抬起眼看她,“我与海洋的状态息息相关,一旦我靠近她,我受伤的事便会传遍所有海域,在这一时间点,只徒增焦虑罢了。” 顾无觅说:“不是还有……” “她死了,”阿芙洛笃定地道,“我能感知到。” 哪怕是暂时的失踪,她也不能让族人知晓她被蓝星伤至此。如果她都不能在蓝星的攻势下全身而退,还要拿什么来证明亚特兰蒂斯终将取得胜利。 她半是哄慰半是命令道:“好了,你先回去,你在岸上待不了太久。我明早状况好一点就……” 可996说雨半夜就会停,顾无觅不敢想象雨停后气温升高,阿芙洛要怎样拖着未退烧的身体挪回海洋。或许继承人的自愈能力是能让她一夜过去就好上许多,但那是建立在海洋庇佑的基础上。 她好像并不虔诚。 阿芙洛的话没说完就被她从下方托着尾巴抱了起来,鱼尾下意识越过她的手臂,缠上了腰臀。阿芙洛后知后觉,尾鳍在她臀上很轻地拍了两下,没什么震慑力地冷下声音:“做什么?” 顾无觅这会儿比她有底气,谁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似的:“把你扔回海里。” 阿芙洛挣不动,动作间扯到伤口,呼吸不自觉变了频率。顾无觅垂眼看她鱼尾,大片的鱼鳞脱落。 “附近三千米处有悬崖,可以直接跳回海里,”脖颈被软绵绵地环上,陆地上没什么浮力,她几乎是靠鱼尾硬生生撑着两条鱼的重量,“先回海里再想办法。” 阿芙洛灼热的呼吸烫得她锁骨处皮肤也红,雨水从身体紧密相贴的地方穿行而过,染上难以忽视的热意。 她连鳃盖都在徒劳张合,试图从潮湿的空气里汲取微薄的氧气。 呛人的烟味、海风的咸涩,和阿芙洛身上的香气。 上位者的血好像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她不得不调动最大的意志力来克制冲动和欲望。臣服的,篡位的,恐惧的,复杂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她的心跳得几乎和阿芙洛一样快。 后者已经意识到她改变不了顾无觅的意志,这件事恐怕是要留到秋后算账。阿芙洛的蹼爪从她的脖颈缓慢下滑,逐渐落到人身和鱼尾相交的地方,那处的鳞片细密柔软,极为敏感,碰一下就缩得紧紧贴在皮肤上。 “其实还有个办法,”尖爪在鳞片上摩挲,阿芙洛的声音几乎被埋在惊雷里,“你想试吗?” 雨声淅淅沥沥,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为我治伤,”她说,“像我那日对你一样。” 顾无觅怔了下,潮湿的空气几乎将氧气吞没,她在雨中快要窒息,也或是游鱼溺死在水里。她喘不过气,鱼尾快要失去知觉,手腕也发酸,三千米的路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已经能够听见不远处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海洋隐约察觉到什么,回应以愤怒的警告。 她还是无法真正拒绝阿芙洛,哪怕对方想要她的命她也只会配合。可开口还是推辞:“我的血脉……” “没关系,”阿芙洛的目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异样,“让你变得和我一样。” 和她一样。 坐在平等的王位之上,享受万民来朝,和来自海洋的最高馈赠。 风声呼啸,巨浪席卷,她们双双坠入海洋。 鳃盖自动张合,纯净的海水从口腔中流入,析出,她终于得以再度回归海洋的怀抱。顾无觅从水面探出头,那一抹金色亦从水下跃起,坐在了一旁的礁石之上。华丽的鱼尾卷起泛白的海浪,在夜空下灼灼生辉,唯有鳞片脱落的地方显得暗淡。 海洋的神明被外来者所重伤,愤怒的海洋要将这一消息传遍亚特兰蒂斯所有水域。 阿芙洛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它少安毋躁。 在顾无觅眼中,这一刻她好像神话传说中的海妖塞壬,在暴风雨的夜晚拦截航船,于滔天巨浪中纹丝不动坐在凸起的礁石上。富有魔力的歌声能够让水手陷入美好、沉醉,却再也醒不过来的幻境。 她自投罗网。 她埋首在腥甜的香气里,每一枚鳞片的张合都随着海浪浮沉。尖齿不可避免地划过鳞片,柔软的舌尖舔舐过伤痕,礁石上的鱼尾绞得更紧,然后无力地松懈下来,搭在湿漉漉的肩上,长发擦过新生的光滑的鳞片。 血肉生长的痛痒逼出喉咙里压抑的闷哼。 阿芙洛蹼爪扣进礁石里,尾尖就顿在身下人脸侧,最后却只轻轻拍了拍,更像是小狗讨得主人欢心的嘉奖。上半身伤口中的污水也被清理过,皮肤表层的薄膜正缓慢愈合,滚烫的热意在身体表面冷却,另一重灼烧的温度被点燃、攀升。 顾无觅抬头,粉红色舌尖舔过利齿,被阿芙洛捏住下巴抬起。 她眼尾还泛着生理性的红,少许来自上位者的血液只会让人本能地索取更多。阿芙洛一只手控制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耳鳍,利爪从柔软脆弱的地方擦过,她打了个寒战,却又期待。 “永远不要背叛我。” 阿芙洛低头,海妖能够迷惑世间一切生灵的咒语响在她耳边,她陷入短暂的晕眩之中,随之猛地袭来一阵剧痛。 知觉缓慢复苏,数颗珍珠沉入海洋。顾无觅下意识抬手摸向耳鳍,被阿芙洛在半空捉住了手,居高临下道:“不准。” 她说:“我的标记,只有我能碰。” 顾无觅从她眼眸的倒影里看到,那是一只金色的鱼鳞耳坠,海洋中的金色统共也只有未来的亚特兰蒂斯首领一个。 她向海洋众生昭示着所有权,亦是宣告新一任亚特兰蒂斯首领的诞生。 在这个古老而赤诚的种族中,选择伴侣是极为重要的事。有的人鱼终其一生也遇不到契合的伴侣,在偌大海洋中独自潜行数年。而继承人若是在上一任首领尚未退位之时选定伴侣,则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成为新王的准备。 阿芙洛扬了下鱼尾,顾无觅以为她让自己亲吻尾尖,低头时脸颊却被尾鳍拍了下。 有一点痛。 顾无觅有些懵地抬眼,阿芙洛偏头看她,海洋和爱人都在她眼里。 “换个地方。”她说。
第75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本能逐渐在这场拉锯战中占了上风, 烧灼的欲望几乎同海浪一般将她吞没。水声撞在礁石上,连同起伏的喘息一起,被掩盖在黑暗和暴雨之中。 尾鳞上传来异样的触感, 阿芙洛伸出完好如初的蹼爪向下探, 被锋锐的尖齿咬住了半透明的蹼。 她吃痛哼了一声, 命令淹没在喘息里:“松口。” 顾无觅没松,尖齿在蹼上一点点磨过去,好像肉食鱼类玩弄到手的猎物。 唯一的问题是她似乎弄反了角色,有时捕猎者并非主动的那一方,而是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尖齿即将刺穿皮肤的刹那她犹豫了片刻,这一行为更像是对方才阿芙洛标记的回应,或是报复。就在这一瞬间阿芙洛重新夺回了主动权,抽出蹼爪捏住了她的下巴。 金色的瞳孔几乎凝成一条竖线,蹼上已经留下印痕。她捏住顾无觅两边脸颊,使她被迫将尖牙露了出来。 “再乱咬, 回去就给你磨平。” 上位者冷声下令谁都怕, 更何况她咬出的伤痕何止这一处。鱼尾上的多多少少已经愈合, 阿芙洛屈起指节抹过她的眼睫,指关节上粘着珍珠。 滚落下来时会撞到尾巴上。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族人理当因侍奉首领感到荣幸。鱼尾勾着顾无觅的尾尖往上, 后者不得不伸手撑住了礁石,其中一只手没留神放在了她方才吮吸过的地方,阿芙洛咬了下唇将闷哼吞回去, 顾无觅没听出她的异样: “你哭什么?” 顾无觅抬眼看她,首领全身上下只有嘴还是硬的。分明眼尾也红, 说话也喘,但她往礁石上一坐, 就显得多么正人君子似的,连头发都没乱。阿芙洛放开她,将她一缕头发别至耳鳍后。顾无觅刚从水里被她拎出来,整条鱼都湿漉漉的,水全滴在阿芙洛身上。 有些痒。 猛浪打过,顾无觅察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托住了自己的鱼尾,她被摁在人鱼有薄膜覆盖的上半身,烧早就退了,但体温还是偏高。伤口愈合时她的味道被封存进去,隐秘却又张扬。 阿芙洛指尖抹过她的唇,再在上面添一抹薄红。她闭眼能够想象出唇齿如何磨过某处脆弱敏感的鳍,然后舌尖再探进去搅弄,灵活好像这也是狩猎者的本能。她的蹼爪搭在后者光滑的背部顺着往下,像是抚摸一只虎鲸、海豚,可她们并没有资格在自己身上寻欢作乐。 然后在人身与鱼尾交汇的部位稍作停留,柔软的蹼蹭过细密的鳞片,她轻轻拍了下。浪潮被推至最高处,细密的水雾在浪花坠落之前洒下来,海水的咸腥融进风里。 这下两人都湿了,顾无觅来回舔着尖齿,又默默闭嘴阻挡了阿芙洛探究的视线。疾风骤浪都已经过去,皎洁的月光清晰可见穿过云层透了出来,为她的尾巴也镀上一层金色似的。 阿芙洛缓了会儿,她们都得尽快回海里补充□□力,但趁着现在还在岸上,她问道:“还想要吗?” 顾无觅怔了下:“什么?” 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阿芙洛晃了晃白皙的手腕,数分钟前那里的伤口刚刚愈合,此时只剩一条淡得近乎看不见的痕迹,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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