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桌面跳下来,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落地在林心予背后,从她手中接过浴巾,展开从背后为她披上。 林心予一手攥着浴巾的两角叠在一处,好像突然没有那么冷了,但背后似乎仍旧有冰冷的气息,让她难以分清真假。 “你还在吗?”她说。 可是轻而低的声音落在房间里很快便消散,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却好像有人从身后搂着她,吐息就落在耳侧。 是冷的。 她忽地转过身去,顾无觅没躲开,猝不及防与她贴上,鼻尖几乎撞在一处,被她撞了满眼,周遭都是雨的味道。 好像潮湿蔓延进了室内。 顾无觅下意识松开手,没再搂着限制她的行动。林心予在原地静了片刻,松开攥着浴巾的手。 没有掉。 她再次抬手,指尖触碰到浴巾上的潮意,缓慢摸索,好像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十指相扣。 “那些存在”并不可怕。 记忆中,讲台上的专业课教授操纵着PPT翻页,缓缓地道:“如果她们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那我们顺了她们的意,真变成她们的样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心予觉得这是最好的解释。 但她从未真正遇见过那些存在,哪怕在课后作业的文档里经常与她们打交道,想来也算神交。却从未预想过真有一天撞见了该如何自处、如何相处。 但这一天比她想象的要更早、也更突然。 她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个想法惹人发笑,做什么准备呢?提前起一卦算个良辰吉日,挑点祈福的道具? ——这显然是隔壁中国哲学的专业领域。 所以她只是用最笨拙的方法验证了对方的存在,确认了对方的善意。 哪怕是恶,在这一刻也是善的。 她留恋这片刻温存,哪怕她其实什么也没有触碰到,这是于感官而言。事实上顾无觅尽量去贴合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指尖尽是模糊的潮意。 和因高热而出的冷汗。 混在一处有些发黏,顾无觅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样或许能让她好受些。 “为什么拦我?”林心予喃喃问。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慢半拍地转头去看。 00:32。 好像……是凌晨。 过0点淋浴间不再有热水,她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但身上的雨水还是得擦干,更何况浴巾也被染湿了。 她将浴巾搭在椅背上,然后将被雨淋湿的衣服一层层剥下来,手指无意识动作有些慢。脏衣篓被堆了发潮的衣服,林心予竟然在想这些衣服早上起来会不会发霉。 毕竟是一楼的地面。 但冷风吹得她又打了个哆嗦,将浴巾从椅背上拾起又裹好,擦干净身上的雨水,也一起扔进脏衣篓。 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林心予片头思考片刻,拉开柜门从里面拿了套干净的睡衣换上。 她转头,穿衣镜里映出烧得有些红的一张脸。 但她好像这会儿不认得自己,抬手动了下才反应过来,走进时日光灯被抛在后面,脸部没入阴影,看不清了。 睡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摆动,冷风与滚烫的皮肤相贴。顾无觅还想从抽屉里翻出药给她,但高热使她更喘不上气,思绪几乎飘在半空落不了地。 林心予对着镜子越凑越近,灼热的吐息就打在镜面上,晕出一片潮湿的水雾。 她眨了下眼,视觉回归时,水雾上多出一个扁扁的椭圆形。 中间有一条横线将它切为两半。 生病的人看不懂简笔画,林心予思考无果,伸出手指在旁边画了个笑脸。 顾无觅简直快气笑了。 她咳嗽两声,喉咙里涌上浅淡的血腥味。这感觉她熟悉得很,睡一觉早上起来变挑剔铁定发炎,但她甚至怀疑林心予越来越清醒,以至于并没有被发烧带来的困意席卷。 目光随着林心予的食指移动,停在笑脸弯起嘴角的一端。 但她没有撤回手。 顾无觅伸出手指,与她对上指尖。 “吃药,睡觉。” 林心予依旧没收到任何回应,但她并没有难过。她收回手指,走到宿舍门口关掉了顶灯——然后对着满目黑暗茫然无措。 顾无觅叹了口气。 她又转身摁亮开关,走到床下将小台灯打开,重新走回门口关掉了顶灯。 然后踮脚将小台灯放在床上,扶着床梯的把手爬了上去。 期间还在蚊帐的栏杆上撞到头。 林心予懵了一下,抬头似乎想找寻罪魁祸首,但顾无觅怕她摔下去,悄悄将她推进了蚊帐里,拉链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心予抬手合上了拉链。 然后拢上遮光帘。 台灯的开关被一只手摁下,世界再次沉入黑暗。 顾无觅在夜色里端详她的容貌,眼睛半闭着,好像并不想睡,实际上沾着枕头开始抑制不住地打哈欠。 她伸手捂住了林心予的眼,察觉睫毛扫在手心,轻微抖动传来并不明显的痒。 哪怕是闭眼,也像停在花瓣上的蝴蝶被风吹动似的,睫毛如同翅翼,轻柔。 林心予已经意识有些昏沉,可尽管如此,她也知晓有一片雪落在了眼上。 她想要抓住的、独属于她的那一片。 顾无觅盘腿坐在床角的毛绒玩具边上,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侧脸,看林心予的呼吸逐渐均匀。 她也打了个哈欠。 折腾一晚上她也累,更何况林心予的身体便是她的身体。她以魂魄的形式来来回回融入又剥离许多次,也拿不准究竟自己能做到什么,又不能做到什么。一晚上披浴巾开衣柜画玻璃拨动拉链都尝试过了,可谓是拖着同样残破的病躯全方位照顾生病的人。 很难说不是个体力活。 但林心予还没有安睡,没过一会儿顾无觅便察觉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大概梦到什么并不顺心的场景,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舒服。 顾无觅知晓今夜高热大概并不会褪去,林心予只会在明早醒来之时才察觉身体的异样。 有的人一觉睡醒洗清前一天的疲累,也有的人,只是迎来新一天的折磨。 她凝视着林心予无意识咬住的唇,伸手将它拯救出来。 然后伸手将被角往上拉了拉,林心予很不舒服似的伸手欲掀,被她眼疾手快摁住了。 睡着的林心予没有再动,指腹在顾无觅手上摩挲了下。 顾无觅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察觉她翻身。 她怕惊醒林心予,没动。 灼烫的吐息就落在双手交叠的位置。 林心予偏头蹭过来,好像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手背。
第89章 三人成鬼 三人成鬼 林心予一觉昏睡到近中午才醒。宿舍的床帘很是遮光, 硬是没让刺眼的阳光透进来分毫。 头痛欲裂,她几乎没剩抬起胳膊的力气,闹钟设置每隔10分钟一响, 已经成为她方才睡梦里的背景音。 但贫瘠的闹铃声很难撑得起一场音乐会。 她伸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 摁下了锁屏键——这样并不能够关闭闹钟, 等待她的又会是10分钟以后讨人嫌的闹铃。 然后将不知跑到何处去的被子扯起来盖在身上,林心予抬起一只手遮着眼睛,终于清醒了几分。 一晚上待在空调房里的嗓子干涩和喉咙的痛意混合在血腥气里,再意识不到自己生病也太离谱了。 林心予闭着眼睛,并不知晓与她一同醒过来的还有顾无觅。 顾无觅却并没有林心予病得那样厉害,许是她受这具身体影响更浅的缘故。但也同样察觉灵魂沉重,干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顾无觅睁眼,跪坐在林心予手边。实在不能指望宿舍的床有多宽敞,顾无觅知道自己并非没有重量,只能小心翼翼不挤着她, 小腿和膝盖下是混乱堆叠在一处的凉被。 约莫3分钟后, 林心予将手从眼睛上挪开, 摁亮了手机屏幕。 11:43。 难以置信她睡了十多个小时还没直接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被直接烧傻——姑且认为自己是发烧了,体温计在床下抽屉里收纳盒的医药箱中,倒是并不难找。 但今天是周一。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刚睁眼视力还没适应,看东西有些* 模糊,却并不妨碍锁屏界面弹出的微信消息和工作APP消息几乎将她淹没。 学生会宣传部发微信催迎新的推文——这活儿的ddl刚好是今天, mentor姐姐问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生病十多个小时感觉天塌了。 林心予差点以为世界没了她就不会转,不过现在并不是打开APP回复的时候。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完整地组织出逻辑并不混乱的语言, 尤其是工作APP点开即“已读”的阴间设定——对社交困难者极不友好。 她将手机反扣在床上,将被子又往高处拉了些, 向上没过了整张脸。 顾无觅觉得有些好笑,睡太久了更会头疼,而且总得让林心予起来量体温吃早饭吃药。她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灼烫的呼吸打在手背。 林心予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顾无觅怔然,因为林心予甚至是闭着眼,刚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手心带着薄汗,却也是烫的。 无声息的,她用另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林心予的额头。 林心予就在这时睁眼,几乎与她四目相对。细密的睫毛抖动,目光有些困惑的,穿过它,眼底倒映着蚊帐的顶部。 她好像发现了顾无觅,又好像没发现,松手的动作一如前一天晚上。顾无觅有时惊讶她每次都能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存在,却又拿不准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林心予真的有所发现。 毕竟她也不知道活人与鬼魂相碰应当是怎样的触感。 她只是用被林心予放开的那一只手替她拢了散乱的头发。 在闹钟再一次响起来之前,林心予终于坐起身来将它彻底关上了,然后翻身踩着楼梯下床,跟没事儿人一样—— 如果她没有在倒数第三阶一脚踩空撞到扶手的话。 林心予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晚上过去坐垫没有完全干透,带着点湿意,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昨夜发生的一部分事情,笼着蒙蒙水雾似的模糊并不太清晰,只能描出个大概。她于是终于准确地判断自己大概昨晚就已经开始发烧了。 磕在台阶上的膝盖和磕在扶手上的小腿还在痛,旧病未愈又添新伤,林心予觉得也是没谁了。她扯过数据线将手机插上,起身拿着洗漱用品穿过漫长的走廊去往洗漱间。 顾无觅尝试着再次与她融为一体,然后被发烧带来的酸软和昏沉劝退了,像真正的背后灵一样飘在她身后一路跟着进了洗漱间。林心予刷牙时她就飘在后面,研究镜子里林心予飞红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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