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饭吃下来就没几分钟是受林心予控制的,净被这人抢了去, 她只能看这人和尚若水有来有回的…… 不过许多话倒也的确是她想说的。 只不过她大概率会选择息事宁人, 而不是将可能会挑起矛盾、纷争的问题摆上台面。 她想要轻斥两句, 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人好像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另一方面是为着宿舍还有人。 她似乎说不出口。 五分钟后,舍友掀开帘子出门接水, 打开门又退回来与她搭话:“心予?你准备回家?” 林心予点了点头,将笔电充电器数据线一同塞进背包,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嗯, 周末都住家里。” 舍友感慨了一句:“真好啊。” 二人说说笑笑,林心予低头看手机, 打的车已经快到校门口了。 她一路回到家,上了楼便进卧室将门锁好。这会儿家里没什么人还醒着, 毕竟从学校打车回来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家人和阿姨都睡下了。 再然后,便是对着床边的穿衣镜。 她将背包搁在座椅上,转身时感到身子一阵轻盈——她愈发相信灵魂是有重量的,至少随着另一道意识的能量增强,她亦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来去,诸如此时。 她凝神望向镜子,果然见镜中人影的行为与自己已经有了细微的差别。 “她”朝自己眨了眨眼。很多时候她们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沟通,只是一个确认“我在”的环节,通常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但也足够让望向镜子的本人察觉到奇异之处。 林心予原想一回来便与她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包括但不限于她究竟为何而来、想要什么、为什么插手自己的事——可她又忽然想起“她”其实已经说过“她”便是自己,那日的招鬼游戏并非一无所获,只是自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与她开诚布公地交流,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林心予又不那么着急了,她没坐椅子,用酒精湿巾擦过手,将睡衣扔进篮子里提着进了浴室。 她还保留着回家先洗澡的习惯。空调刚打开没多久,浴室的通风效果并不十分好,这会儿还有些闷。不一会儿湿漉漉的水声响起,单向玻璃也模糊起来。 水汽里蒸腾而起茉莉淡雅的香气,发间的水珠顺着优美的曲线滑落。林心予从玻璃上并不明晰的倒影移开视线—— 等等,为什么? 她后知后觉这并非自己的行为,是某人刻意引导着她转向,将玻璃倒映的画面从脑海中抛却。 是不敢看还是…… 泡沫好似云朵将身体遮蔽,玻璃上只映出并不明晰的线条。她转向另一侧——半身镜事平日里洗漱时照的,虽也模糊在氤氲的水雾里,但总归能映出人样。 “为什么别过眼?” 她轻声询问。这段时日她发现,自己主导身体时,“她”能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当“她”成为主导时,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却时断时续,尤其是当她想与“她”直接沟通时。 她闭上眼,将主导权缓慢让渡,半晌后再睁眼,指尖残留着已经凉掉的水汽,眼前的玻璃上多了四个字:非礼勿视。 “非礼?”林心予伸手抚上了镜子,这一次她知晓那道魂魄已不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潮湿蔓延过暖黄色的灯,声音轻得好像呢喃,似乎此时浴室里存在的本就是两个人,“你说你就是我……是真的吗?” 愈发多的水汽模糊了镜面,顾无觅察觉自己似乎正逐渐远去、退至难以追逐到的更深的镜中世界。可有一只手拂过镜面,将潮湿的水雾都擦净。 镜中空出一段颜料被宽而粗的笔触涂抹而过的痕迹。 而这抹颜料便是她自己。 而并非是别的什么。 镜中之存在,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 隔着分割两方世界的玻璃,顾无觅又被这片突然明亮起来的色彩拉了回来。林心予的手尚未离开镜面,而是久久在其上停留。 周遭皆是热意,可玻璃的温度……是冷的。 逐渐席卷的潮意里,顾无觅说不了话,隔着镜子与她十指相扣。 林心予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只要她想,只要她想,她能够随时从中抽离。 可在热意弥漫的世界里有一抹来自地狱——哪怕是来自地狱,彻骨的寒意,又怎会不够有吸引力呢? 她好像扑火的飞蛾——这种只会一味送死、分不清真假的生物,永远不知死活地往燃烧的火焰、炙热的灯管上撞。它们本该畏惧灼热,可对光的渴望使之将恐惧忘却,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知有无悔意。 但林心予想,扑火的过程,应当是美好的。 明知危险,仍旧渴望。 附在人身上的都不会是什么好的存在,三魂七魄既与肉身融为一体,那么它能够容纳的空间便是有限的,断然容不下第二份存在。 所以人们日夜惊慌、恐惧第二道意识,它被称呼不属于自己的,“鬼上身”在玄学中被视为棘手事件,人格分裂需要得到治疗——一具身体不能长时间容纳两道完整的灵魂,她们看似相互扶持实则挤压各自的生存空间,直至彻底融合,或两败俱伤。 可明知如此,她却仍旧希望“她”不要离开。 不要留下自己一人。 手上的力道若离若即,好似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可她还想要更多,想要永不消逝的痕迹。 那么她只能握得更紧。 直到……直到将“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 但另一面似乎在挣扎,极力从这份过于浓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林心予察觉未与她交握的左手几欲抬起,可都被她摁了下去。 “想写字?”她施施然抬手,却是将镜面上的水汽尽数抹掉了,“不准。” 如此一来对方再没有反驳的余地,肢体的交流固然最为直观,可此时“她”尚在镜中,又如何与自己周旋? 林心予诡异地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愉悦,这段情绪似乎从内心深处腾起,占据了她思考的能力。与她被迫紧扣的手僵硬了一下,也受到这份情绪感染。 没有她所想象的恐惧,而只有……一点疑惑。 像是在疑惑她为何会对这件事生起控制的欲望,这与她从前的模样相差太大,并不像是林心予“应该”成为的样子。 “你不……害怕?”林心予盯着镜中的眼睛,好似含着一层潋滟的水雾,只单纯是因身处浴室而起,就像热水使人的脸颊泛红。 怎么还问起她了。 顾无觅快要被活人的体温烫伤,偏偏林心予还不肯松手。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几乎无暇去想别的任何事。她微微喘了口气,镜面再一次模糊起来,这一次模糊的地方,是嘴唇。 她舔掉了唇角的水珠。 二人隔着镜子相望,对方眼中都盈着自己读不懂的心思,此时面色模糊了大半,更是难以猜测。 林心予放松了手上力度。 顾无觅总算能得片刻喘息,镜外热气弥漫,对应到镜中便是冰冷的水雾,她眼睫上结了霜花,却并不觉得冷。 低温才是她适应的常态。 可林心予的热意又露出某种同类相吸的特质,她身不由己地穿进镜中,再顺她的意与自己产生联结。 这种感觉很微妙。 正如她只有与林心予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时,才能短暂窥知她对自己的好感度。 75%。 和25%。 这两个数值是矛盾的,它们加起来恰好能够凑到100%,可顾无觅观察了这么多天,发现它们总是此消彼长。 她尚未理解这两个数值的含义。 或许只要有其中之一达到100%就可以了吧? 不过若其中一个是对自己的,那另外一个,又是对谁呢? 顾无觅还没找到答案,林心予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也没有就刚才在火锅店的事向自己兴师问罪。 毕竟,尚若水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 只有自己才是她的一部分。 林心予牵着她的手,顺着镜子缓慢下滑,落到洗手台的边缘,半身镜再映不出的地方。 可从这个角度镜面映现不了的地方,翻转后也依旧有它的空间存在。 镜中世界无限广阔,水汽再次掩住了镜面。 只有“林心予”自己,才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爱着她。
第96章 三人成鬼 三人成鬼 但这份爱同时又并非属于她一人, 或许从身体里另一道意识存在之初便已经脱离控制,既是如此,又何来变质之说。 镜中之人与身体的联结并没有现世那样强, 毕竟死后的世界与鲜活相比注定寒冷。顾无觅恍惚间以为自己并不是在……被带着, 而是她逐渐收回了主导权。 林心予调高了被水汽蒸热的浴室温度, 抽风系统的运转弱下来,视野中的一切被掩映在半透明的白色水雾中若隐若现。 喘息的尾音同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淹没在一处,她闭上眼,脑海中仍旧映出暖黄色的光影。灯太亮了,她不得不闭眼,或是低头,视线都被半透明的雾气笼罩。 再然后,镜中的手打开了洗漱池的水龙头。 温凉的水流汩汩落下,她赤脚站在地上已经凉掉的积水里,薄汗都被清洗干净。 林心予伸手关掉它, 抬头时镜面一片模糊, 却已经有水汽凝结成一片, 聚为水珠从光滑的镜面上滚落,得以揭示出清晰的一条线。 她从数条线中望不见自己的眼睛。 清晰的重现好像可以避开了眼睛,只让她窥见镜中微微泛红的嘴唇。有些发干, 在浴室待太久了。林心予抿了下唇,她的五官、甚至每一处躯体的控制权好像都分散开来——嘴唇是自己的,舌却不是。 身体在对并非自己存在的入侵做出本能的抗拒、和无能为力的自保。 她好像心甘情愿被献祭。 成为鬼的战利品。 但“她”的动作却不带任何旖旎心思, 似乎只是顺其意而为,林心予瞥见镜中手有抬起的迹象。她抬手, 隔着玻璃再一次与对方的指腹触碰。 更深的体温将它染上热意。 此时这热意仍未散去,手指往下触碰到的温度依旧是冷的。她对自己的身体足够了解, 冰冷却并不僵硬,不同于传说中所描写的冷硬,而仿若是一片能够蔓延的濡湿,侵染过每一寸。 沾有活人体温的。 “她”似乎想要抽回手去,林心予察觉的自己的手在往后使力。她们总是如此,一方的心意不能够立即传达到另一方,只能凭借着肢体语言来猜测心思。 林心予微微倾身,将它抓得更紧。 她好像也听到镜中的一声喘息。 鬼也会呼吸吗? 如果会的话,那么方才的所有,都应当同步才是。 镜中人没有挣扎,而是静了片刻,指腹轻轻磨着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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