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将张嬷嬷送回家了?为什么?”王清霜又问。她怕这一切是齐王的逼迫。 “阿姐别瞎想,我在王府中很自在。”王映霜笑吟吟道,“至于张嬷嬷,她年老了,为我操心那么多年,也该休息了。” “ 我要听实话。”王清霜瞪了王映霜一眼。 “好吧。”王映霜耸了耸肩,她替王清霜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说,“阿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别人来说教我。张嬷嬷的确是为了我好,但怎么样都不能越过我拿主意。” 可以是轻拿轻放的小事,但也能发展成不可控制的大事。 王映霜不希望事情脱轨。 王清霜眼睛睁得滚圆,说了个“你”字,半晌没有下文。良久后,她才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询问妹妹:“你与齐王感情如何?” 王映霜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她跟高素之算什么呢?朋友? 王清霜眉头一沉,低声道:“齐王欺负你了?王府之中没后院,难不成在外金屋藏娇?” “没那回事。”王映霜哑然失笑,不知道长姐怎么联想的。她慢条斯理说,“我跟齐王……也算是如胶似漆吧。”她们形影不离,这样形容也没有错。就是其中的感情……王映霜想了想,又控制不住地皱眉,心中盘桓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恼。 王清霜面上的忧色没有减少,她望着妹妹欲言又止,可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套不出话来。她叹了一口气,转了个话题,说:“齐王怎么会想到悲田坊?有谁给她拿主意了吗?” 长安中的大事情,尤其是关于王侯的,哪能没有耳闻?就悲田坊之事,崔家也出了钱,她还听崔药师抱怨过几句。 王映霜闻言诧异地凝视着王清霜,她没有直接回答,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王清霜无奈,从妹妹的视线中,她就知道自己的一切无处遁形了。她也没什么隐瞒的打算,说:“是三郎要我问的。” 王映霜挑眉:“他想知道齐王府中有没有谋士?” 王清霜颔首,说:“郑家大郎被革职,阿兄立京外任,魏王府中的录事参军和王府文学都空着呢,大概是想要招人吧。” “那也该魏王自己跟齐王说不是吗?绕这么个圈子是什么道理?”王映霜哂笑一声,她有自己的计量,到底没告诉姐姐齐王、魏王关系不大好的事情。 “谁知道呢。”说都已经说了,王清霜索性坦白了,“他觉得是阿耶送到王府的陪嫁中有谋臣。” 王映霜笑了一声:“他们还挺能联想的。”圣人降旨要她跟齐王成亲时候,齐王府是什么光景?王珩就算要投资,那也不该选择齐王啊。“他们多心了。”王映霜说。 王清霜点点头,很认可王映霜的话。崔药师要她打探的事情她已经提了,本来就不想在这事儿烦恼,索性将话题一揭,继续姐妹间的私语。 午膳是在王府留用的。 蒹葭园中也有个小厨房,原本秋水园里有的那套都搬来了,毕竟后来的齐王除了睡觉,压根不回秋水园去。 “这滋味倒是一绝。”崔家、王家都是大富之家,王清霜衣食无缺,享用过无尽好处,可在王映霜这儿吃了一顿,连连咋舌。她认得菜中有辣椒,圣人先前也赐下些。可崔闳呢,宝贝似的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种观赏的植物,极少用到正途来。 王映霜莞尔笑道:“食材是一回事,厨具又是另一回事。”她凝视着王清霜,问道,“阿姐要看看吗?” 王清霜摇头:“崔家的规矩也重。” 王映霜露出一抹了然之色,遗憾和烦恼也一并在脸上生出。 想说上几句话吧,可一琢磨,能说的在闺中时候也说尽了,她的阿姐会附和她,但很多时候,不会跟她一道行动。 她的怂恿可能会给阿姐惹来无尽的烦恼,毕竟王珩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不能替她们姐妹撑腰做主的。 王映霜忽然道:“阿姐,风云诡谲,能独善其身最是好。” 王清霜注视王映霜,笑了笑说:“你我都在公侯之家,焉能得免?” 王映霜面上一派从容,她再问:“若是哪日王家、崔家立场不一,阿姐如何抉择?” 王清霜瞪大眼睛,惊奇道:“总不能阿耶去投靠晋王吧?” 王映霜眨眼:“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千变万化,未来谁知道呢?” “是啊。”王清霜慨然一叹,“未来谁又知道呢?” 话说到此处就差不多了,王映霜没一股脑将消息灌输给王清霜的打算,只让她心中留个映象,到后头慢慢会发现端倪。兄友弟恭,能伪装得了几时呢? 黄昏时,绵绵的细雨飘落。 高素之乘着马车回府。 客人早已经离去,而王映霜呢,坐在王府后院湖边的水亭中小酌。 秋风秋雨来,湖面上留有败荷残叶。鱼群嬉戏其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高素之看出来王映霜的心情不大好,她快步走入水亭中,视线在凄凉的秋景上扫了一圈,垂眸问王映霜:“怎么了?” 王映霜朝着高素之笑了一声,唏嘘说:“触景伤情。” 高素之眉头锁得更紧,她朝着后头的随从道:“找人来将这枯枝败叶都料理了,看看一湖败荷,像什么样子!” “不必。”王映霜盯着高素之哑然失笑,“留得枯荷听雨声也是一种滋味。” 高素之嗯了一声,扶着王映霜站了起来,她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伞,朝着王映霜身上倾了倾,闷闷道:“你不高兴,难道是你阿姐她——” “崔药师让她来打探王府的消息,看看是否有谋士在呢。”王映霜没隐瞒高素之,她垂着眼睫,酒后的语调慵懒低哑,“魏王以为是王家送了人。” “这脑子倒是动得快。”高素之半晌无言。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或者会继续问下去吧。”王映霜漫不经心说。 “到时候夹在中间的你们就为难了。”高素之想了一会儿,道,“正巧崔阊、崔闼来京了,就让他们担上‘谋士’之名好了。” “可这样只能解决眼前的小问题。高素之叹气,有些苦恼。只要立场不同,那选择是必须的,这件事情根本无解。 王映霜凝眸望着高素之,她家大王已经很替她着想了。 濛濛的黄昏烟雨不大,可漫漫的风一吹,伞的作用便可有可无了。 像游烟、像浮尘,沾染到了衣裙上,洇开一团团深痕。 高素之扶着王映霜回蒹葭园,到了屋中,两人的距离仍旧是极近,高素之能够闻到王映霜身上淡淡、幽幽的香,她稍稍往后一仰,但那股被体温和酒气晕染的味道,仍旧直直地往人的鼻子里钻。 “难道从王家带来的酒都喝完了吗?”高素之垂着眼问。 “大王也想喝?”王映霜的双眸蒙着水泽,像是潋滟的春波,妩媚而动人。 高素之撇开视线,在王映霜的轻笑中拒绝,“不要。”她还是适合喝白开水、糖水一类的。 王映霜推了推高素之,示意她松手。 高素之的视线向下一扫,将揽住王映霜腰的手收了回去,看着王映霜懒懒地窝在圈椅中,一点都不动弹。 说醉吧也不像,说清醒呢,又有一些迷离。 高素之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让人去煮了醒酒汤。 “二崔来京之事,高望之迟早要知道的。”高素之走向王映霜,低头凝视着她,继续先前的话题。 王映霜点头说:“可以。”顿了顿,“不怕魏王来挖人吗?” 高素之笃定说:“崔闳一直在高望之背后出主意,皇后说了,崔闳瞧不起这两位兄弟,不愿意与他们共事。” 在崔闳的偏见下,高望之一定会觉得这两位舅父走得歪门邪道,不值得招揽。 王映霜没什么疑问,她凝视着高素之的脸,眼也不眨。数息后,才抬起手搭在高素之的脸上。 高素之一愣,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朝着王映霜靠近些,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投落的影子将王映霜的身体圈住。 王映霜也没什么不适,她的指腹在高素之的面颊游动,最后在耳鬓间轻轻一拂,指尖沾染一抹潮湿之意。先前烟雨吹上身,细小的水珠还没干涸。 屋外天地混沌,屋中呢,一股暧昧缠绵的气氛若有若无的浮动。 等到脚步声从外间传来,王映霜才猛地回神,缩回了那只放肆的手。她的指尖蜷缩着,可前一刻的触感仿佛凝在了她的指腹,久久不散。 高素之起身,她扭头看了一眼,招呼着灵奴进来,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醒酒汤,朝着王映霜说:“要我喂你吗?”她的语调轻缓低回,眼中也是一片脉脉柔情。 王映霜心跳骤然加快,她沉默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不用。”她的面颊泛红,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羞窘的,撇开视线不再看高素之,从她的手中接过醒酒汤,慢吞吞地喝干净。 高素之没走,她立在王映霜一侧仔细地瞧着她,等她将茶碗搁在一边,便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唇角。王映霜眼皮子一跳,一把按住高素之的手。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高素之的动作下,越发显得狂澜迭起了。她定了定神,掩饰似的,挑了个话题:“大王今日在尚书省中如何?” 高素之叹气道:“那还在弄炉子呢,我果然是急了些。”要烧石炭,炉子最好也能跟得上变革,关于鼓风排风这些事儿,不管是高素之还是宇文神阔都一窍不通,真正懂得还是底下做实事的人。高素之只能将自己记得的东西画出来,让工匠们去钻研。 “郑大匠以及韦少府都来找我要《天工开物图说》了。”高素之又说。 先前乐善学宫开学,郑光妙也在,她从学宫中带了一本《天工开物图说》回去看,被郑本初给看见了,郑本初立马动念,可没能从女儿的手中要来这本教材,只得想办法缠着高素之。至于新任的少府卿韦不群呢,当然是从郑本初这个同僚处得到的消息。 王映霜道:“大王给了?” 高素之点头:“我让他们自己去学宫里买。”能拿到学宫的,都是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技术,至于一些新的东西,不是她小气,而是还有用,她暂时得捏在自己的手中。工部历来不为人看重,不过嘛,这个局面迟早要颠倒过来。 “要他们掏钱一个个支支吾吾,顾左而言他,等有什么好东西,就前仆后继地来了。”高素之很是唏嘘。 “这也不是他们小气,工部自个儿能有多少钱?”王映霜叹气,说,“都是户部那边卡着吧。” “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是圣人自个儿的人,其中没有魏王、晋王的手笔,只能说明国库是真的穷。”高素之说。天底下的钱在哪里?除了少府,那就是在王公贵族的家里了,藏富于巨户呢。 一百多年的战乱消耗的人力、物力不可胜计,前朝也有稳定时候,可战争一兴起,那些钱就像是开闸的水,哗啦啦就流光了。先帝之时,天下渐定,南朝的皇宫中多奢靡之物,可得用来赏赐功臣啊,再加上自己藏点,剩给国库就不多了。 高素之的齐王府是巨户之一,可就算是她也做不到靠一家之财推动整个社会运行。她需要高满的钱,更需要吴王那一系行商时候用的人脉,得让钱滚动起来,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在长安做个示范,而在各道州府,是要靠那些人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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