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想了四个多月了,什么都想清楚了!”沈秀一边说,一边褪下外面的黑衣,穿起了喜服来。
“你若在桑溪镇出事,哥哥来不及救你的。”沈峰最担心这个。
沈秀干脆地把厚重的外裳一穿,拇指擦过鼻尖,得意地道:“兄长未免太小看我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若是跑起来,马儿都追不上!”
沈峰扫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送亲队,“万一他们半途见过陈喜丫……”
“不可能!我悄悄跟了一路,他们谁也没见过陈喜丫的脸。”沈秀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算不能让桑溪镇百姓与青山寨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也要报了傅春锦的赠米之恩。
沈峰还是有些忐忑,总感觉妹妹入了桑溪镇后会出什么大事。
“妹子……”
“兄长你瞧瞧我,好看么?”
沈秀顶起了凤冠,如今大红喜服在身,在月光下尤为娇艳。
沈峰看呆了眼,笑道:“我家妹子肯定好看!”
“二姑娘好看极了!”一旁盯着动静的小喽啰也忍不住开了口,直勾勾地盯着沈秀。
沈秀斜眼瞪了过去,“皮痒了?”
小喽啰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沈秀笑着坐入花轿,一手掀帘,一手把自己的黑衣裳抛了过去,“兄长回去吧,就照着先前我们说好的来。”
沈峰一把接住,点头道:“妹子,你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沈秀嫣然一笑,放下了轿帘。
沈峰给附近的兄弟们递个眼色,“留两个人在林中守着,别让野兽过来,他们若有人醒了,你们就快些走,莫要让他们发现了。”
“是!寨主!”两名小喽啰点头,钻入了林中。
沈峰再望一眼孤零零地立在月下的花轿,把嘱咐全部咽下,带着陈喜丫离开了这里。
也是奇怪,沈秀明知道自己并不是新娘,可在花轿中坐得久了,竟难以自抑地生了一丝雀跃之意。
她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喜帕上的鸳鸯,花轿放下帘子后光线昏暗,一时也看不清这对鸳鸯绣得如何。
喜服在身,喜帕顶上,她在喜帕下哑然笑了笑。
傅冬青半夜逃婚,已经被人“请”上了山,明日肯定是没有新郎拜堂的,那揭她喜帕的应该只有那个傅大小姐了。
那日赌坊中匆匆一瞥,沈秀总是会想起傅春锦强忍眼泪的脸庞。
就算新郎逃婚了,可新娘花轿已至,照例也是不能劝回的,沈秀笃定自己可以借着陈喜丫的身份在傅家住下。
傅春锦若来揭她的喜帕,沈秀心湖微乱,她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寻常女子摊上这样的事,应该是笑不出来了吧?傅春锦只怕这几个时辰也不好过,沈秀本来就是来报恩的,她好像也应该安慰傅春锦几句。
沈秀思来想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天边渐渐显出了一线鱼肚白,昏迷多时的送亲队悠悠转醒。
轿夫们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所以一合眼便睡沉了。四人看了一眼天色,连忙爬了起来,唤醒了睡在一旁的其他人。
众人收拾了一会儿,媒婆捋了捋鬓发,一挥小手绢,喜滋滋地道:“今日可是陈姑娘的大好日子,可无能误了吉时。”说着,她扫了一眼轿夫们,“哥几个把轿子颠起来,咱们热热闹闹地把新娘子送上傅家!”
“好!”轿夫们已经惯了这个行当,当下把花轿一顶,沿着山道一路颠了下去。
“砰!”
沈秀连忙踩着轿壁两边,稳住身子,刚欲张口,又强忍住了。她这会儿可不能开口,毕竟她与陈喜丫的声音大不相同,等到了傅家,她装模作样地哭个一夜,第二日沙哑着嗓音出来,日后就算嗓音有异,也有个由头,可以推说是哭坏了。
轿夫们听见了新娘的动静,前面的两个大笑了起来。
“小娘子莫怕!”
“哥哥有分寸,颠不坏你!”
劳大叔与桃儿回头含笑看了一眼花轿,虽说知道自家少爷是个什么人,可总归也盼到了成亲的这一天。
也许,少夫人入门之后,少爷会突然有担当了呢?
花轿一路热热闹闹地走过湾河石桥,穿过写着“桑溪”二字的石牌坊,候在牌坊边上的锣鼓队便跟在了花轿后面,吹吹打打了起来。
沈秀被那四个轿夫颠得七荤八素的,此时听见外面的锣鼓声,她只觉脑袋要炸了似的,只觉新娘子真是个受罪活。
劳大叔加快了脚步,跑到傅家小院大门前,把准备好的炮仗提了出来,点燃又噼里啪啦地炸了一阵。
她……要死了……
沈秀发誓,若是她以后真找到了想嫁之人,绝对要安安静静地办个婚事,这样的热闹她是真的消受不起。
劳大叔大笑着扬声道:“新娘至,新郎踢轿门——”话音才落,便瞧见傅春锦穿着一身红衣,抱着只大公鸡走近花轿,拿大公鸡的爪子抓了两下轿门。
围观的宾客们大惊,短暂的沉默后,骤然纷纷扬扬地议论了起来。
傅春锦没有立即解释,只将大公鸡递给了一旁的柳儿,亲手掀起了帘子,对着新娘伸出了手去。
“陈姑娘,这几日先委屈你在家里住上几日。”声音温柔,像是湾河中游荡的青荇,在喧闹声中,尤为悦耳。
沈秀顶着喜帕,垂头只能瞧见傅春锦光洁的指尖。她没来由地有些失神,怎的事情不像她想象的来呢?
“啧啧,大侄女,你这样做可就不对了。”傅二叔突然在人群中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怎么?帮冬青管米铺还不够,还想帮冬青娶媳妇啊?”
“二叔,这是我家之事,你好像也管得太多了吧。”傅春锦站直了身子,寒凉的眸光投在了傅二叔脸上,又补充了一句,“三年前,二叔可是分了家的。”
傅二叔被激这一句,瞬间寒了脸。
他身边的傅二婶冷声道:“春锦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凡是皆有规矩,轿门应该是冬青踢的,你抱只大公鸡来踢,未免过分了。”
“冬青不在家,只能如此。”傅春锦徐徐回答,“新郎不在,以大公鸡代之,这也是规矩,不是么?”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无比。
傅二叔愣了一下,往傅夏莲那边看了一眼,傅夏莲点了下头,确定了此事。
“今日就要成婚,怎么好端端的人不在家了?”傅二叔继续发难。
傅春锦就知道今日最麻烦的会是二叔,她淡声道:“冬青不是孩子了,他腿伤一好就突然跑了,我能拿他如何?”
傅二叔忽然冷嗤一声,“是真的跑了?还是……”他故意话只说一半,“还是”后面的可能那可就多了。
“傅小姐可需要在下帮忙?”声音清朗,说话的公子走至人群之前,他捏着折扇对傅春锦微微点颔,清俊的面容透着一股书卷气。
他正是桑溪镇的县令柳言之。
傅春锦微笑着对他福身一拜,“多谢柳大人,我那弟弟是出了名的不争气,出去玩两日便会回来。”说着,她顺势把声音一提,“今日的婚事暂且作罢,等冬青回来再择吉日完婚,今日就散了吧。”
“这……”媒婆欲言又止。
傅春锦看了一眼柳儿,柳儿便将吉钱送上。傅春锦笑道:“辛苦跑这一趟,等冬青回来,还要劳烦婶子你再来一趟,到时候规矩里该有的绝不会少。”
媒婆笑道:“傅大小姐办事,我信得过。”说着,她美滋滋地接过了吉钱。
柳言之眸光微沉,觉察傅春锦投来了眸光,他抬眼对上,只见傅春锦再福身一拜。
“也罢,既是傅小姐的家事,傅小姐自行处理便是。”柳言之这话说得不大不小,傅二叔倒是听得清楚。
县令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能再继续发难。
傅二叔再给傅夏莲递个眼色,傅夏莲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傅冬青突然跑了,这事实在是古怪,傅二叔想弄个明白。
乡亲们渐渐散去。
柳言之却没有走,傅春锦知道那些话可以搪塞乡亲,绝对搪塞不了这位少年县令。
“柳大人,不妨入内喝杯茶再走吧。”
“也好。”
“柳儿,桃儿,先伺候着。”
“是,大小姐。”
安排好了那边的事,傅春锦给轿夫们发了吉钱,再次对着轿中的沈秀伸出手去,声音比方才温柔了许多,“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沈秀酝酿了多时,她应该趁机嚎啕大哭的,好不容易酿出的泪意,在听见傅春锦的声音时,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她伸手牵住了傅春锦的手。
傅春锦紧了紧,莞尔道:“别怕。”
沈秀一点不怕,她只觉傅春锦这姑娘很特别,先前让人心疼,这会儿让人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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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7章 揭帕
沈秀身子探前走出花轿,也不知是傅春锦的手掌发烫,还是她自己的手掌发烫,明明只握了这一会儿,掌心便已生了一层细汗。
“小心些。”
傅春锦牵着沈秀走得极慢,从进门到绕过影壁,每走几步傅春锦都会提醒一声。
沈秀从未被谁这样温柔呵护过,傅春锦的声音一声一声落入耳中,像是雪花飘入暖酒,瞬间化开,融在了浓厚的酒汤之中。
沈秀自忖在青山寨的酒量极好,可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醉意。
直到——
“这几日,就委屈陈姑娘先住在这儿了。”傅春锦扶着她在喜床边坐下,继续温声道:“我会修书一封,告诉陈叔叔。”
沈秀嗡嗡的脑袋骤然一滞,想起自己应当哭的。可这会儿她心跳得厉害,哪里哭得出来?她只能悄悄地扭了一把自己的腿,硬生生地挤出了两滴眼泪。
脑袋上忽然一空,喜帕已被傅春锦挑了起来。
她抬起泪眼,佯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恰好对上了傅春锦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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