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烦。 “……前方到站,小山村站,需要下车的乘车请提前做好准备,请从开启的车门下车……” ——嗯? 好熟悉的一个站名。 不等回忆起,她人已经走出了地铁。 地铁站内凄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低头走着。 想起来了。 苏落星,疗养院,那位老人。 陈玥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走出了地铁站。 她沿着记忆,走到了疗养院的位置,疗养院却不在了—— 曾经纯白的墙面已经斑驳,透明的门上挂着暗红色的防盗锁,玻璃上蒙着水泥的灰尘,倒映在其上的她,也显得可笑。 ——“谁在那?” 手电的白光直直打在她身上,一股羞耻感从脚底向上,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我……” 陈玥垂眸,讲了第一个谎:“我是之前在这里住院的人的家属。” “路过,就过来看一眼。” 保安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学生吧?” 陈玥淡定点头:“外婆之前在这边。” “这样啊。” “那快回家吧!刚下课吧,这么晚了,来工地看什么啊。”保安推着她向外走,完全不给陈玥再说话的机会。 “快回家吧!” 她朝着陈玥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独自碎碎念着:“莫名其妙的孩子嘞……” 街灯昏黄,陈玥转身望了一眼已经关门大吉的疗养院——街对面,同样黑暗的购物广场,沉默地伫立在黑暗里,无声证明她并没有记错路。 那时没能遮掩住的她身影的树丛,如今已经枝叶凋零。 月牙横在夜空上,恍如讥讽。 但, 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嘛? [“我站在原地,充当保安室的蓝皮屋透着昏黄的光,比月光有温度;我距离真相,距离她离开的真相,似乎只有一层夜色的距离。”] [“但那不是白昼。”] [“最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这场莫名其妙的旅程错过回家的末班车——回到那个人的家。”] ——陈玥,不可以再想了。 无所谓她为什么离开,结局是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这里——即便时间匆忙,总有一分钟可以发出一条消息。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便已经是答案了。 ——陈玥啊,陈玥。 陈玥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腔膜被刺破,血液染上舌尖,牙齿松开的刹那,细细麻麻的疼。 她没有流泪,夜半十一点的地铁,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轰鸣声,空荡的把手左右晃着,影子也变形成了陌生的样子。 陈玥看着月亮小狗。 扔掉吗? 舍得吗? 她舒了口气,没有让自己思考出答案。 ——没关系的。 即便是第二天是阴天,见不到太阳,黑夜也总会退去; 明天总会降临。 明天总是新的一天,总会比今天好的——吧? 陈玥收到倪随和许柯出国的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的自习课上。 [“……在我们共同的群聊里,倪随发了很多,大概是她们在这个学期结束后,便会一起去国外读书,学校有这样的交换项目。我才明白,她们也察觉到了我这段时间里的浑浑噩噩——真是丢人。”] [“手替我维持着那份可笑的尊严,在我的幻想里,我打出那些淡定关心的话语时——诸如‘是好事啊,恭喜’是去英国吗?‘时,我幻想的我的语气,是同样的落落大方,可是不是的。”] 恨。 她所有的情绪就这样毫无道理的演化成为对苏落星的恨。 在她已经决定从水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又是别离——为什么连同她生命里,剩下的那些美好也要跟随着一起离开? 可是偏偏,在那一瞬间,她第一个念头竟然还是:她会不会也在那个国家? 手机震动了下,是许柯的消息。 【关于苏落星,很抱歉,我们都一无所知。】 【保持联系,还有,】 【阿玥,你要好好的。】 陈玥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忽然很想笑—— 空荡的房间里,她疯了一样笑着。 这笑声让她熟悉。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间狭小的储物间里的哭声。 [“我从来没有好好的过。可她们都叫我好好的,怎样做才会好好的?”] [“我又想起了那个人。”] 第53章 53. ——【北矜姐,我想办理住校。】 消息发出后,她又在赶在林北矜回复前,发出了一串后来看来,颇有欲盖拟彰意味的解释。 ——冬天越来越近,日短夜长,晚自习下课后赶地铁的路太过漫长云云。 陈玥发出消息后,没有立刻退出聊天界面,她平静地看着对话框上的“北矜姐姐”和“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切换,等到弹出新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林北矜删删改改的结果,只有一个“好”字。 还有一句:【小月亮,抱歉。】 烦躁,裹挟着无力把她紧紧包裹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听到、也看到了太多次抱歉。 这都令她感到厌烦。 ——所以她们所有人都明白她同那个人之间从来没有正式定义的关系吗? 又或者说,她们自然而然的,把她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 这两者,不管原因是那一个,都仿佛一记响亮的巴掌,扇的她的脸颊火热的疼。 所有人都明白,把她不明不白的留在原地,是一件应该抱歉的事情。 但她们还是那么做了。 无论主动被动,她们都这么做了。 那抱歉,只是一句温和的嘲讽。 [“那我算什么……是繁荣时期作为她们彰显人性光辉的奖章上的一节彩带,是纷乱时期可以毫不犹疑放弃的东西吗?我想这样质问每一个人,甚至无辜路人,仿佛疯掉了的野狗。我想用最轰轰烈烈、血淋淋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为什么要抱歉呢?明明你们做出的决定是最尊崇本心的,我不要任何人对我感到抱歉,我不要任何人对我抱有同情。那堪比将我剥光,然后凌迟。”] 陈玥摁灭了屏幕。 第一次对别人的信息采取了已读不回。 所有情绪堆积在胸口,恍如台风登陆前的阴雨天——她被情绪和理智撕扯成了两半,情绪叫她心生怨怼,理智却清晰的告诉她,不论如何,对面的人是林北矜。 是毫不犹豫拯救她的人,是她希望干涸的瞬间,降下的及时雨。 可是回复,又能回复什么呢? ——“没关系?” ——有关系的。 她现在很不好。 陈玥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傍晚,太阳落下了地平线,晚霞也尽数潜藏在幽蓝的夜色中,她才又昏昏沉沉地醒来。 ——头疼。 陈玥撑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毛绒毯的一角滑落到了地上。 喉咙很干,裂开似的疼。 陈玥舒了口气,头疼的更严重了。 她倒了杯水,温热的水划过喉咙的瞬间,仿佛裹挟着破碎的玻璃渣,顺流而下,痛感由此蔓延,遍布到了每一个神经末梢。 身体失重,她从沙发上滚落了下来。 她裹着毛毯,蜷缩成了一团,眼泪洇湿了毛毯的一角。 ——只是因为疼。 没错,只是因为疼。 迷迷糊糊间,她想到躺下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毛毯。 大概是刘阿姨来过了。 陈玥缓缓舒展了身体,嗅了嗅——肚子饿了。 [“让我彻底振奋起来的原因,无关理想,于那个人也没有关系,只是饿了。”] 刘阿姨做好的饭菜还是温热的。 这是她最后一次吃刘阿姨做的菜的。 她初到成华,初次见到那个人,从刘阿姨的饭菜开始;如今她要搬离这里了,也是刘阿姨的菜作结尾。 ——挺好的,有始有终。 陈玥掀开毯子,手撑在沙发和茶几上,借力站起来的瞬间,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下。 脖子上的似乎不是脑袋,而是一颗实心铅球。 应该是感冒了。 呼吸也变得笨重。 陈玥弯腰,手撑在膝盖上,指节泛白,仿佛全部的力气都撑在上手臂上,她拉开茶几下的柜子,视线也变得模糊,略过体温计,摸到了一盒药。 确认是退烧感冒药后,胡乱地扣了两粒,没有喝水,咽了下去。 泛起的苦反倒淡化了喉咙的干疼。 餐桌上四菜一汤,米饭温热。 陈玥尝不到味道,大脑一片放空,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直到吃不进去,胃里翻上来翻腾为止——又是一阵昏天暗地。 堆积的情绪总需要一个排解的出口,大抵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她这样浑浑噩噩的自我撕扯,一场高烧后,陈玥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 阳光横过窗户,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头仍然昏沉,但身上有了些力气。 大病来的突然,走的时候却仁慈地带走她身上的沉疴。 周一开学,陈玥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住进了学校的宿舍。 一起带过去的还有一个崭新的记事本,上面记着从她到成华为止的每一笔花销——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林北矜是她的资助人,这些都是她的资助,自然要还的。 在本子上记录下最近的一笔开销后,陈玥忽然释怀。 向前吧。 触底反弹的自愈是世界为数不多的仁慈。 —— 一中住校的学生不多,这与学生构成有关。 学校大多是成华市区内的学生,宿舍算是为社会关爱生们建造的。 尽管住宿人数不多,但宿舍设备并没有因此松懈。 共六层,其中一二层设有超市和便利店,二层一整层则是自习室,均为单人单间,凭学生卡可以免费使用。 其余四层全部为学生宿舍。 四人寝室,配有阳**立卫浴和空调,上床下桌,但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位同学在住,四人寝住成了两人寝。 陈玥对一中的“豪气”又一次有了新的认知。 上大学后这个认知更为深刻。 陈玥是十班唯一一个住校的学生,本着资源整合的原则,她和别班同学混寝。 403宿舍,重点班的宿舍,只有一个同学在住。 陈玥到中午放学才把行李箱拖到了宿舍。 宿舍内还没有人回来午休,她推开门,一阵香味扑面而来—— 阳台的门开着,晒着的衣服随风轻轻摆动着,是橙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 陈玥微顿,强迫自己回神,甩掉跟在身后的黑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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