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两人刚走进店门,柜台里便传来秦书礼的声音:“学姐?” 看清陈玥旁边的人是谁后,秦书礼眼中的笑容迅速消失了,问候也没有,只是出于客气的点头。 苏落星倒也不在乎,自顾自低头,手指似有若无地轻绕着陈玥的垂在身侧的手指。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秦书礼才收回视线,围观了全过程的妹妹毫无征兆得悠悠开口:“姐,那位是你情敌吧?” 秦书礼没有回答:“你没事做了?” “怎么还急了呢,”妹妹舒了口气,“姐,讲认真的,算了吧。” 秦书礼手微顿,看向她:“为什么?你也觉得,我会输给她?” “当然不是,我姐全天下第一,”妹妹蹲下,认真撸着窝在地上的萨摩耶,“但这种事儿,本来也不是能论输赢的,对吧?况且,你和阿玥姐姐认识这么多年,要是能——姐,你去哪儿啊?” 秦书礼没有给妹妹讲完整句话的机会,恍若未闻地自顾自走出了柜台,推门到了店外。 妹妹看了眼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无奈摇了摇头,揉着萨摩耶的手也收了回去——“这么多年,要是能成,我早就喝上喜酒了。” “咋这么轴呢?” …… 陈玥望着苏落星。 今天的温度并不冷,秋天刚刚开始,空气里炎夏的温度仍然恋恋不舍。 苏落星却似乎很怕冷。 ——从她回来,她就变得很怕冷了。 同一个空间里,只有冷气的声音运行的细微声响,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黑色长裤下,仍然是一双单鞋; 反观苏落星,棕色格纹的短款夹克外套内,搭配的是一件同品牌的深灰色连帽卫衣衫,帽子也是灰色的刺绣双C款渔夫帽;深蓝色的阔腿裤下是黑色的bulky短靴—— 现在于苏落星而言已经步入了深秋。 这样想着,陈玥默默关闭了冷气。 察觉到她这样做的原因后,苏落星忙把外套脱下,扔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我不冷的。” 这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我冷。”陈玥说。 苏落星垂眸,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一下下扣着筷子的侧边。 这细小的动作尽数落在了陈玥的眼睛里。 ——刺眼。 [“……我找到了我憋闷情绪的来源——苏落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现在的样子,像十七岁时候,初来乍到的我。”]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身后的门被打开,服务员端着一盘拔丝地瓜走了进来,苏落星放下筷子,视线落在那盘拔丝地瓜上,她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下,对陈玥道:“林北矜从前很喜欢吃这个。” 陈玥顿了下,她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从前。 这说明,这些年她是真的没有联系过林北矜。 她甚至要同林北矜也断联。 或许是猜到了陈玥的想法,苏落星望着她,声音很轻,轻的仿佛是一声叹息:“阿玥,如果可以,我不想的。”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苏落星深吸了口气,她拿起筷子,最后又放下,平静地望着陈玥。 阳光横进室内,透过白色的纱帘,落在她身上——苏落星变得很轻很轻,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陈玥猛地扣住了她的手。 手心里,苏落星的手颤动了一瞬。 在她想要抽走的时候,苏落星的手指顺过她的指缝,于是,十指相扣。 “我和她,”苏落星深吸了口气,似乎这样她才能平稳住声调,“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有关系。” “我想我消失的这些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第71章 71. “我那时多大?好像十三岁吧,中考刚刚结束,六月中的夏天,天气闷热的不像话,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气从地核深处向上升腾,透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天地是死气沉沉的黄,风也是黄色的,我就是这个时候,见到了苏建国。” 苏建国穿着一件已经洗变形了的灰色T恤,领口处被汗液浸湿了大片,苏落星甚至可以看清他那令人作呕的、松垮的胸脯。 恶心。 这是她对自己名义上的外公的第一印象。 苏建国找到苏落星,只有一个目的:要钱。 苏成向上走少不了打点。 这个赤裸裸的理由被他们冠冕堂皇地套上了血缘相连的“美好”滤镜,滤镜的价格是一百万。 苏建国混沌而愚蠢,自大傲慢而不自知。 他大概觉得自己于苏落星而言,应当同于她的母亲而言相同,她们都应该对她绝对的服从——但他忘记了,苏落星的母亲苏遥,对他从来都是贯穿始终的反抗。 她在十三岁,终于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苏遥,也是陈遥。 陈遥的出逃并不意外,苏落星甚至在心底深处,理解了她。 但是她为什么要让她存在呢? 那个时候,苏落星是平静的,无非是心底一直以来的猜想成真了而已。 亲姐妹不同姓尚且可以解释,但那有孩子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的呢?每年的春节,林北矜都带着她出国旅行,后来她忙于工作,便给她钱让她自己和朋友们玩。 苏落星不是没有问过,林北矜并不擅长说谎,她的回答只是一句:阿星,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还没长大的时候,便触及了真相的一角吗? 苏建国同只有十三岁的、且在此之前素未谋面过的外孙女讨要巨款这件事很荒谬,但由他执行、由苏成纵容,似乎也没什么荒谬了。 苏落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对苏建国的处理方式也很干脆——这世界上总是无时无刻发生着交通事故。 意外总叫人惋惜,但是相比失去生命,只是双腿永久性失灵而已,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 何总有人控制不住的作死——苏建国没了腿也不肯老实,苏成升任科长前,他又一次找上了她。 后来在疗养院,她看着已经讲不出话的苏建国,她已经讲不出话,在面对她的时候,却仍旧凶狠的理直气壮。 苏落星这才明白,他不是愚蠢,而是傲慢。 即便他是因为苏成,这个他唯一算得上掏心掏肺的人送进了这里,他仍然对他满心热忱——他愚蠢地认为,世界上只有他的儿子,才有资格成为打败他的对手。 苏落星理解不了这种诡异的情感,疗养院里,她唯一的良心未泯便是问了苏建国一句,他是不是男同骗婚。 她的良心未泯直接把他气晕过去了。 物理意义上的气晕了。 理解不了的情感没有必要去理解,既然爱的这么深,那就让他死在爱的人手里吧,也算是一种成全。 苏成的证据并不难找,但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了,苏落星不觉得那位“句号”有这样强的能力——不好的预感从不会出错。 句号并不是别人,她是林粼的助手。 林粼是野良集团的执行总裁,是那年一中所有活动的总赞助,是林北矜的母亲。 那是苏落星第一次见到她。 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挑而匀称,林北矜的眉眼像极了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只是林北矜的眉眼间是温柔与包容,林粼却是凌厉的。 林粼一直都知道苏落星的存在,也知道丈夫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你的母亲当年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非要说,她似乎也应该是一个受害者,甚至用不着我亲自动手,报应就会自己找上门。” “至于你,孩子,我要谢谢你。” 苏落星怔在原地,林粼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能看到张张合合的嘴巴。 林粼毫不掩饰,苏建国为什么会找上她,她又为什么允许苏落星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运动会当天,林粼吃掉了教育集团,踢掉了孟德,那是她站在集团权利顶端的第一天。 “所谓的真相就是这样,我从存在那一刻就已经被她、或者说,被他们,算计成为了一颗棋子 此刻的苏落星,坐在陈玥对面的苏落星,是平静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浅淡的瞳仁变得更加浅淡,白皙的肤色近乎透亮,她平静仿佛光束里浅浅下沉的微尘,“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我听不清了,我逃了。” “那个时候,我脑子只有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到了你。” 陈玥移开视线,深吸了口气:“别说了。” 苏落星并没有打算停止:“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崩溃了。” “我在想,林北矜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应该是知道的,林粼什么都不在乎,除了权利和女儿;我那样爱着林北矜,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现实不是我逃避洗脑就可以改变的,现实就是,我是她原本美好家庭被破坏的证明,那些好这是她对我的报仇吗?可是,为什么是我来承担这些呢?” “阿玥,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我有权利拒绝自己出生吗?” 苏落星摇了摇头,自问自答:“我没有这个权利。” “至于苏栀,”苏落星苦笑了下,“我曾经看到过苏成进出她的病房,可笑的很,在林粼找我之前,我最恨的是陈遥。” “原因也很简单,我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苏落星说,“我以为,苏栀是她的女儿。我用报复苏建国的方式,自以为报复对了人,结果根本不对,一切都不对,苏栀有自己的母亲。” “林北矜是新闻人,我用她最痛恨不耻的方式,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 “一物换一物,我也毁掉了我原本的人生——不对,在最开始,我其实都不应该存在的。” 苏落星深吸口气,想要压抑住胃里的翻腾,最后却还是失败——她几乎是夺门而出。 没有犹豫的,陈玥追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秦书礼端着两杯特调饮品,漂亮的蓝粉色——高脚杯的碎片零落在深色地板上,所有的颜色被一视同仁地演化成了沉沉的黑棕。 苏落星什么也没吐出来。 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重量都被头承担着,不等黑影消散,她被一个怀抱接住了。 柑橘味道的。 陈玥抱着她,气息温热。 那一刹那,仿佛释怀鸟找到了自己的蓝桉树。 苏落星眼前的一切景象、所有色彩几乎颠倒,陈玥是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真实。 她抱紧了自己的真实。 几乎想把她融进身体。 ——我很恶劣吧,陈玥。 陈玥没有回答,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 [“……这算不算我的如愿以偿?我曾经写过无数次的那句’苏落星你千万不要好好的‘,好像真的贯穿了我们分开的十二年——应该不算,在分开之前,苏落星就已经不好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总结我听到这一切的心情,这情绪无法用简单的词汇总结,我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多强的人,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痛苦。那痛苦恍如一阵漫长的流行感冒,从十二年前的运动会蔓延至今,她是重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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