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陈玥说,“苏落星,你出生在英国,五岁之前在香港生活,后来在成华,你半生的时间里,脚下的土地是很多人一生只在新闻里看到的地方,你一只笔的价格,可能就是一个县城里中等家庭半年的收入,许多人一生的收入都抵不过你手腕上的这支表 “我并不是批判你什么,也并不是在控诉什么,我只是想表达,你从小在生活在和东川几乎完全相反的环境里,我不想你去为了我,去强行适应些什么,我不想我们吵架。” “阿玥,我不想我们分开。” 苏落星的声音闷闷的,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的脖颈,温热的鼻息仿佛轻吻,一点点“吻”着她的耳垂:“我没有什么好牺牲的了,我的健康永远死在了疗养院的病房里;咖啡因对我而言于清水的滋味无差,我的衣服很多,也可以穿很久,不需要再买;我吃的很少,我现在也会自己做饭——阿玥,我不是十七岁的那个苏落星。” “十七岁的苏落星可能会不习惯,但我不会。” “我现在唯一不愿意牺牲的,只有和你再次分开这件事。” “这比死亡还要令我恐惧。” “所以苏落星毫无预兆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嘶——” 陈玥吃痛,手不觉轻颤,酒杯里的酒尽数散在了她的衣裙上——白皙漂亮的锁骨上,水滴晶莹,倒映着夕阳的粉紫色。 苏落星仿佛弹琴,指尖轻略过陈玥的锁骨,酒香醉人,她们大抵是都醉了。 “所以,不要抛下了我。” “要永远爱我。” “哪怕死亡,死亡也不要挪移爱。” —— 赵辰没有见过陈宝国,与春旎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尽管春旎也不曾主动提起过,但她能感受到,春旎最开始面对陌生环境、陌生人时,畏缩的姿态大概与这位宝国先生脱不开联系。 她可以自己去打听,但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一个人在与你相遇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的隐私,她不愿意提及,那便不要去探究,让她心动的,是在她眼前的这个人。 她完全的,平等的,尊重她,更爱她。 因为她按照春旎的想法,去要来了一个铁罐子,只是不是装奶粉的,而是装水果硬糖的,罐子底部还沉淀着白色的糖霜粉。 往返的路上,赵辰的心思全在春旎身上——她紧张着,春旎却神情平和,仿佛这次只是和她一起去市里转一圈; 拿到骨灰后,春旎把糖罐子放进随身带的黑色塑料袋里,问她要不要去市里的卖场看看。 天越来越冷了,学生们的手都冻得通红,她想给她们每个人都买一个暖水袋,这样睡觉时就不会冷了。 去到卖场后,赵辰又买了两箱的暖宝宝。 两人回到古水镇的时候,日头已经完全沉没在了地平线下,路边的小摊贩们一边先聊着一边收拾着东西,赵辰转身,想问春旎想不想吃橙子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两个小朋友,闹着笑着,碰到正在发呆的春旎—— 糖罐摔开了。 灰白色的骨灰一半散在了风里。 赵辰习惯性地想蹲下身,想要“挽救”,春旎却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用。” “不要了。” 变成灰烬的陈宝国最后与黄色的尘埃、落叶混杂,同被小朋友们扔掉的半块糖果一起,进入了垃圾桶。 春旎的手腕上挂着三四个橙子,慢慢走在赵辰身边:“阿辰。” 赵辰看向她,她的眼睛亮亮的,对视的瞬间,绽开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我以后都不会做噩梦了。” 第86章 86. 绿城广场顶楼,苏栀找到苏落星的时候,看到她正跨坐在梯子上,在白色的墙面上勾勒着。 良久,她才回过神,不觉掐了下自己的手,明确地痛感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切发生着的事实——苏落星再一次画画了。 这间工作室在整座城市最高的位置。 大片的落地窗,望出去,仿佛走进了微缩的乐高世界。 装潢风格与苏落星公寓的风格如出一辙。 纯白色的世界里,苏落星随意挽着长发,暗绿色的围裙上染着各色绮丽,她神情平和,专注也平稳的在墙面上勾勒着线稿,这里太安静了,呼吸声似乎也是一种聒噪。 苏栀正欲开口,苏落星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摘下了耳朵上的耳机手机里的声音被外放了出来—— “……我真诚地邀请你,进入野良,以继承人的身份。” 苏栀望向苏落星的眼睛倏然瞪大。 电话那边的女人是林粼。 苏落星拖过一把椅子,椅背向前,胸前围裙上的染料就这样大喇喇地涂抹在了椅子上,她却浑然不觉有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 苏落星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粼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时间太过漫长,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网络坏了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开口—— “您在医院?” “苏落星?” 气氛凝滞了一秒。 苏落星收回视线:“我刚才听到了心电监护的声音。” 林粼没有上演身残志坚的戏码,大方承认:“嗯。” “问题不大,小手术而已。” “姐姐知道嘛?” 林粼再次沉默。 世界上没有天降馅饼的好事,何况“送”馅饼的人还是林粼。 林粼打开视频的摄像头,苏落星还是怔了下—— 她上一次见到林粼,是她人生最为风光的时刻。 她作为掌舵人的这些年,野良成为了在行业内具有垄断地位的“财团”。 如果野良某天要撰写企业的发展史,关于林粼的部分,一定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这样风华的一个人,因为疾病而不可避免瘦弱。 她的个子高挑,如今靠在病床上,借着鼻氧管维护着呼吸,睡衣里的她活像一尊饱经风霜的泥塑佛像。 十二年过去,林粼再次找到苏落星的原因是,想要她进入野良,成为她的接班人—— “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病床上的林粼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却并不病态,那双眼睛始终闪烁着精明的、不可冒犯的威严,“如果能撑过这个冬天,可能可以再活一年,如果撑不过去,也就这样子了。” “你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除了样貌,我们的脾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点我在你设计把苏成送进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当年去见你,有私心,也有想看看十七岁就有胆量做出把亲舅舅送进监狱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北矜那样脾气的孩子,怎么会教出你这样像我的孩子?” 苏落星没有被她的思路带走,她微微偏头,睨着屏幕里的人,一字一句,直击要点:“你没有告诉姐姐你的情况,难道以为姐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嘛?这些年你们没有任何联系,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她的情况吗?” “您现在找我来说这些,和十二年前一样,把我当做棋子而已。” 苏落星不卑不亢:“同样的问题我也好奇,您这样的老狐狸,怎么会教出姐姐这样的孩子呢?” 林粼笑了下,半调侃道:“你倒更像我教出来的孩子。” “这听起来叫人哭笑不得。”苏落星无奈摇了摇头,“我已经为我的傲慢付出了代价,也不想再折腾了,钱而已,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什么不做,看病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总不能一点长进也没有,对吧?” “我——” 苏落星没有给她讲话的机会,起身捞过手机,靠在桌沿上。 明亮而清透的阳光斜照在她身上,那双总是懒懒的眼眸也折射变幻出了渐变似的颜色,带起了她浸在基因里的冷漠疏离:“林女士,我们都是傲慢的傻子。” “我十七岁的那些事情,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可以在苏建国联系我的时候,马上告诉姐姐或者干脆报警,姐姐永远站在我这边,我从前和现在都知道,但却因为莫名其妙的耻辱感,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你们也同样。” 苏落星看着她:“你可能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野良和姐姐——她们的性质在你心里可能都一样吧,都是你人生的一份成绩——” “不是的。” 林粼话音未落,先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视频的画质并不清晰,但苏落星仍然可以看清她起伏的胸口。 她的身体已经是一副空壳了。 “野良或许是我的一份成绩单,但是林北矜不是,”林粼一字一句说,“林北矜是我的女儿。” 林北矜是她一个人的女儿。 她将林北矜养成了一株菩提,完全尊重林北矜的一切喜好,有部分或许理解不了,但是仍然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给到林北矜需要的支持,她用完全不同于自己成长路径的方式养育着林北矜,如今病入膏肓,她已经没有什么所求的了—— 地位、名利,都是过眼云烟; 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生命,生命画下句点的那一刻,一切都终结;林粼这一身足够传奇,她也是一个足够波澜壮阔的人,这些年业界关于她最多的评价为:佛口蛇心。 但这并不是贬低,不是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佛口蛇心,野良仍然在她的带领下稳坐第一把交椅;她是一个难以用简单善恶评价的人,纵然是苏落星,也没有办法完*全否认她当时的行为是错的——如果自己在她的位置上,在刚刚坐上那个位置需要巩固地位的时间点上,自己不一定会做的比她还要好。 如果林粼不是女士,而是先生,业界关于她的评价,大概是绝对的褒义词:杀伐果决。 “如果您想见姐姐,这通电话不应该打给我。” “我们都知道,姐姐心软。” 林粼没有回答,那双总是精明的眼睛,那一刹那变得茫然。 最后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手机屏幕回到了黑暗。 苏栀望着苏落星,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的神情是落寞的。 “——怎么,后悔没答应了?” 苏栀搭上她的肩,开玩笑地缓解气氛:“别管老太太心里是怎么算的,你只要进去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不会是空手而归。” “谢谢苏老板这么信任我的能力,”苏落星舒了口气,弯腰拿起画具,重新爬上了梯子,“但真的没后悔。” 苏栀望着她,苏落星语调悠悠道:“我只想守着我老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和现在一样,她上班,我在这当当‘万事通’,画点东西,准备准备惊喜。” “真是秀了好大一个恩爱。” 苏落星笑了下,苏栀问:“那你要告诉北矜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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