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泫,又走神了?” 亲和又温柔的声音太过熟悉,柳泫之迷茫的神色还没褪去,转头望去。 道袍还是那样洗得发白,因为比较矮,衣长拖着脚踝处,有时候会沾染些草屑灰尘,袖口的衣袖总要挽上去一截,露出手腕骨节,光从手腕中看到就知道那是多瘦的人。 一张脸,巴掌大小,眉目细细弯弯,笑起来一如一弯浅淡的湖中月,上面的涟漪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这个时候却也在那张脸上经久不散。 柳泫之眨眨眼,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傅。” 章池心抬着经书敲了几下柳泫之的手臂,不痛不痒。 “发了这么久的呆,叫你画符就跑神,背完没?想什么?又梦到那个梦了?” 书桌上放着一堆一堆的经书,朱砂黄符散乱的堆放着,头顶的橙黄吊灯一晃一晃的,映着章池心的影子不甚清晰。 柳泫之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何年月,只点点头。 “梦醒了就行了,不能再这样被魇住了。切勿追寻,皆是执念,不可泥足深陷啊。记住了吗?” “记得了。”柳泫之应道,她看了眼周围,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她张了张口,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师妹呢?” “那个小东西上街后钓鱼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她钓上来的鱼....” 尧枝逐的主意可多,她常年赚不到钱,只能到处去搜罗点有的没的来‘补贴’家用。其实她们也不是很缺钱,就是章池心好行善,摆坛抓鬼遇上生活不如意的人,很多时候都意思意思,不会收很多钱。 只有在遇上一些大户人家的时候,才会按照正常价格要取报酬。 钱嘛,够用就行,生活之外的,都是拿去行善积德的。 三五天不碰荤腥,章池心受得住,尧枝逐和柳泫之忍不了,通常在章池心一不小心大发善心后,小心翼翼地数着钱,抠抠搜搜算计着这个月的开销,尧枝逐就会出去找点野货回来解解馋。 这也算是她们家庭里的小乐子了。 柳泫之跟在章池心身后走出书房,入眼的客厅墙壁上贴着一整面的【三好学生】,全是柳泫之的,只有一张角落里的算数三等奖是尧枝逐的。 沙发上铺着白色镂空的蕾丝沙发垫,电视机里正放着章池心总喜欢看的动物世界。 敲门声响起。 “你师妹回来了,去给她开门。” 柳泫之走过去开门,和门口的尧枝逐对视的一瞬间,都默契的沉默了。这会儿的尧枝逐全身上下都粘满了苍耳草,她手里的水桶里有几尾小鱼,两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开口。 尧枝逐面色复杂,正打算开口,就见厨房里面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呼,“师傅?!”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章池心抬手拍了一下尧枝逐的脑门,探头看着水桶,“今天还真给你钓到鱼了,油炸小黄鱼怎么样?你们两都喜欢吃,撒点辣椒面。” 尧枝逐目瞪口呆,看看章池心,又看看柳泫之,一巴掌轻轻拍在自己脸上,然后惊疑出声:“我没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 章池心避开苍耳,拽着尧枝逐的一节衣袖,“先去洗个澡,去哪里滚来的草,扎得到处都是。” 尧枝逐被拽进门,她像是没见过这个房子似的,到处转着看,又转进房间里,房间里还是一左一右的床,一张是柳泫之的,一张是她的。 章池心回到了厨房里,她拉着柳泫之躲进房间里,压着人肩膀,把人按坐在床上。 “我刚刚做了个很长的梦。” 柳泫之疑惑,“那些事都是梦吗?” “你也梦到了?”尧枝逐听出了柳泫之话里的意思,她拉来凳子,坐在柳泫之面前,严肃问道:“你在门口想说什么?” 柳泫之想了想,“我想问你是不是尧枝逐,现在不用问了。” “我当然是尧枝逐。” 尧枝逐舔了舔唇,她现在有些混乱,她在回来的路上尝试理清思路,但在看到柳泫之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变得奇怪了。 如果这是梦境,那柳泫之和她在一个梦里?太奇怪了。 “我钓鱼的时候睡了一觉,梦到了很多事...醒来的时候看到我在钓鱼,可是我明明.......我都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神经病...回来看到你,我就稍微放心一点了。” 尧枝逐拉住柳泫之的手,感叹道:“看来你和我做了一样的梦,还好我不是神经病。” 柳泫之:..... 柳泫之对之前的记忆太清晰了,她说:“可是梦很真实,有没有可能这里才是梦?” 柳泫之在这里能闻见菜香味,和师傅烧的那种带着锅气的味道一模一样,所以她连疑问的语气都很弱。 尧枝逐突然安静了,她问:“那你的意思是,师傅已经死了?” 柳泫之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尧枝逐看出柳泫之的不确定,自顾自笑笑,说:“怎么可能?师傅刚刚拍我脑门,我是真的有感觉,她手心那种糙糙的感觉我都能感觉到。” “会不会是因为预示?” 尧枝逐拉扯了一下走神的柳泫之,“梦里的师傅死了,这就是给我们的预示,老天看师傅年年行善积德,也一定不舍得她仙去,才会把我们拉进预示梦中。” 柳泫之无意识地点点头,突然问,“那你的梦里有没有谢钰?”
第66章 梦境2 “有啊,不就是那个女鬼。” 尧枝逐理所当然地摆摆手,“不管那个是梦还是这个是梦,不如去直接问问师傅,看看师傅怎么说?” 遇事不决问师傅。 炸小鱼的香味攒动在餐厅三五米范围内,章池心的背影在厨房的门洞里忙忙碌碌地走过来、走过去的,这边掐一点小葱,那边撒一点香油,一个素菜一个盘,讲究色香味俱全。 清炒豆芽配小葱,青菜淋蒜蓉酱汁,家常豆腐里加大蒜叶子,就连番茄蛋汤上面也要撒点香菜增味。 最后一道炸小鱼端上餐桌,金黄面糊过一圈,撒点椒盐,盘子边缘放了小堆的辣椒面,鱼头上面八九点葱花做装扮,这一桌子菜才算是真正忙活完了。 章池心把筷子分给两人,“新鲜小鱼,一准好吃,赶紧先吃一口,等放一会儿就软了,不是这个脆的味道了。” 尧枝逐扒了一口米饭,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地应着,“师傅,刚刚我钓鱼睡着了,做了个奇怪的梦,能不能给我解解梦?” 章池心笑得眉眼弯弯,清瘦的脸颊上拉出两个酒窝,“你说说看。” 尧枝逐看了眼柳泫之,两人交换了明显的视线,尧枝逐这才清了清嗓子,把梦里大概的事情粗粗讲了一遍,大多都是章池心去世后,她和柳泫之怎么赚钱,她怎么下墓怎么捡破烂,甚至开辟出兼职的直播路子赚那个冤大头的三十块钱。 “....然后我们就醒了,师傅,您觉得这个梦奇不奇怪?” 餐桌上沉默了很久,章池心垂着眼睛,似乎在沉思,她拿着筷子的手悬停在白瓷碗的上方,腮帮子细细咀嚼着。 柳泫之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也做了和师妹一样的梦,我梦到你走了,我是说,你死了。”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章池心放下筷子,正了正神色:“我修道尚浅,悟不透修不满,该走就得走,我尊重生命之自然本来,也想终其天年而不夭。可人身难得,正法难遇,你们就不要为我忧心这来来去去的命了。便当我仙去了,等来日,你们修成正果,我们一定可以再次相遇的。” “师傅。”尧枝逐不笑了,蓦地红了眼,嘴里含着一块沾满了辣椒面的炸小鱼,垂头闷声道:“不过是一场梦,不当真,我不要您给我解梦了。” 柳泫之戳着米饭,又问,“师傅,你死后,也会离开我们吗?” “那必然是不能留在阳间的。” 章池心说完,忽然笑了出来,一个人一个脑瓜崩,笑骂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舍不得我,可也不能一天天咒我死啊,我身体好端端的,要死也是寿终正寝……我刚刚开玩笑的,你们别拉着个脸了,吃完赶紧写符去,不好好练,等着以后真得捡垃圾去了……” 尧枝逐抬头,眼圈还是红红的,瞪着章池心,恼羞成怒道:“师傅!你又忽悠我们?!” 章池心伸出筷子轻轻打了下尧枝逐的手背,“你先吓唬我的,今天你洗碗,吃完赶紧去洗。” “今天是小泫。” 尧枝逐哪里记得今天是谁洗碗,她不过就是随便找了人把事推出去,家里除了她就是柳泫之。 “又赖皮。”章池心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笑骂,“懒鬼。” 章池心摞着碗筷走进厨房里,放水声刚响起,尧枝逐就贴过来,气声说道:“以前师傅没说过这些话,可前脚说话神叨叨,后脚就说是忽悠人的事,只有师傅才做得出来,这要是梦或者说是幻境,那也太逼真了.....” 柳泫之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点点头,“是这样的。” 就当两人觉得这里很像是真实的一切后,厨房里的水声突然被掐断,乒乒乓乓的碗筷声中,传出来章池心的声音。 “对了....今天我去医院,人特别多,那个老中医忙的脸都白了,要是知道中医这么赚钱,我也应该把小泫送去学中医的,以后你们以后都不愁吃喝了。” 尧枝逐缓缓转头和柳泫之对视,吞咽了一下,“今天是几号?” 柳泫之知道尧枝逐在想什么,这段话和‘梦里’的章池心说过得一模一样。当时的尧枝逐还当了真,搜罗了好些中医书本来,催着柳泫之学,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现在无证的赤脚大夫不赚钱,就嘟着嘴巴,好几天没理章池心。 柳泫之看向对面的墙壁,日历撕到的日期似乎发着荧光红色。 “七月二十三吧。” “在梦里,我们翻出来的师傅的就诊单子上....”尧枝逐缓缓吸气,语气弱弱地求证道:“是不是也是七月二十三号?” 当然是。 尧枝逐只是不敢相信,她们对这个日期印象很深,两个人拿着那些医药单子,翻来覆去,找到了最早的确诊单,蹲在抽屉边一遍遍回忆,意图想起章池心在这一天的怪异行为,却怎么都想不起章池心到底是怎么隐瞒住这么严重的癌症的。 - 做了奇怪梦后的第一个晚上。 尧枝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尧枝逐感受着床铺的柔软,就连下陷的印子都和她的腰臀相当契合,她忍不住叫了好几次柳泫之,想要和她讨论讨论当前怪异的情况,可每当叫了个名字后,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所碰到的、感受到的,以及记忆中师傅该有的样子,都是那么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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