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泫,帘子不见了。” 柳泫之往前面看,转角不过五六步了,猜测:“可能是走过了。” 滕半梦在后面突然开口:“不是一条路。” “不是出门左转吗?和之前进来的一样啊……”周文心垫脚,看不清又跳了跳,滕半梦压下她,提醒道,“跟好,拐角了。” 几人跟着前面的人转弯,迎面是个天然石洞,走出石洞豁然开朗,激起惊呼声一片。 不怪几人没见过世面,只是这云端边的集市,还是很难得一见的。 沿着石板阶梯走到了最底下,是一片开阔的坳地,目测地势落差五米左右,抬头仰望三周山体,丰墙峭址,好似高耸入云,唯有一面能视群山莽莽,云雾缠绕,墨黑丛林隐于其后。 三面满苍松,穹顶翠色绵延,连同天际,阳光偶尔穿透树隙,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泽,一小角的寺庙上的瓦顶静静矗立在山巅,大约能猜测出这里是夸娥氏庙宇背后山体的后方。 开阔地上的集会同平日里看到的庙会并无区别,都是一家连着一家的摊贩,只是这里的摊贩不收费,只收信徒的香火,每个摊位之前摆着小型的夸娥氏神像,插香点蜡的小案台摆在前面,卖了多少东西,就收进来多少香火。 专门带香火蜡烛来的信徒迫不及待开始走逛集会。 下了阶梯,最引人注目的是最东面的角落,有一群身着红袍的鬼女,手持香烛,虔诚地跪拜在石雕神像前。 这尊夸娥氏神像嵌在山体之中,对比着阶梯来看,足有十米,相比起庙里的夸娥氏,这尊夸娥氏姿态和模样都有些许的不同,微微俯身低头,眼白的位置是纯黑色的,但眼珠子同外面一样,是朱砂红。 神像正对的悬崖边矗立方正体的高台,三边楼梯拾阶而上,上面铺就黄白色的绒毛地毯,要是往上面架个话筒,就像是一个小型演讲台。 “还挺像模像样的。”周文心大略逡巡一圈,最后凑在一个木版年画前驻足观赏,坐看右看,觉得有些怪:“……就是这好端端的节日,这画里怎么是拿棍棒打人的场景?” 负责这个摊位的鬼女笑呵呵的解释:“这个是木板年画,这种画多有独特的地方特色和强烈的民间情趣,反映了当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简单点,这画是画画人的美好憧憬,甚至是当地的“情致”。 柳泫之觉得很眼熟:“这个画有点眼熟。” 只看画面色彩鲜明,条粗犷奔放,构图饱满匀称,像小时候的动画卡片。画有一个双马尾的女人,高举棍棒,笑着追打一个男人,男人的嘴夸张的大张,好似想表达惊恐之意。 谢钰提醒她,“湃溪村中,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周文心听到两人的交谈,问:“你们见过?还真有这种文化啊?” 柳泫之点点头,简单说了一下湃溪村,周文心听得一愣跟着一愣,末了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两人聊得起劲,谢钰却觉得巧合的过分了,见两人聊得没完,硬拉着柳泫之的手,往前走去。 “真是太巧了,她们就是冲着你来了。” 谢钰一边走一边说,柳泫之也觉得巧,只是不明白,“她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要找这么多人来这里?” “是啊,为什么……” 谢钰也想不明白,视线不停寻找着什么,突然她脚步一顿,柳泫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群人围拥在灯影戏前面,剪纸贴画的背景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房间背景,坐在沙发上的男小人惬意地喝着茶,床上的女小人一动不动,只有掉落在地上的人头,随着幕布后鬼女的操纵,不停地滚来滚去。 “真是该死!!!” 底下观众义愤填膺。 “这个人不是前不久才落网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死一百次都不足够,夸娥氏娘娘一定要叫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周文心追上来好一会儿了,后知后觉看出来这演得是什么戏,几乎要惊呼出声,好在滕半梦及时捂住她的嘴。 夸娥氏娘娘没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是她们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第88章 竹暨寺庙6 突然,锣鼓声隆隆,在这个喇叭似的开阔地上,回荡出经久不息的回声,一浪浪涌到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猛地一震,寻声望去。 只见十几个赤脚红袍的鬼女从阶梯下来,手中挥动着五颜六色的长旗。旗上图案为蛇身人首的神女,高举石头,分别以五色镶嵌——赤红、黄橙、青绿、靛蓝、墨黑。 女娲,人日节,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长旗绑在新鲜的青色竹竿上,竹竿顶端留有竹稍与竹叶。最前方的四人架着一张红色方台,上面用红绳绑缚着一只被剥开洗净的小羊,白生生的嫩肉上还有些许没擦净的水珠。 长旗在风中扬出猎猎风声,站在两侧的鬼女自发地往前走去,排列出一条让长旗队经过的道路。 她们走一步退半脚,并不着急往前走去,任由两侧的信徒往羊肚子中堆祭品。 紧紧跟在长旗队伍后面的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红袍人,面相是个满面胡茬的男人,生锈的铡刀砍进头骨,爆出的脑浆似乎已经凝固了,她就这样被两个人拖着经过众人。 周围一阵倒抽气声。 风掠过汗津津的背脊,那把刀从周文心眼前滑过,她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假的啊?假的吧?” 人走过后,那股遗留下来的铁锈味和浓郁的鲜血气味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柳泫之看不真切,也无法下定论,她下意识把谢钰挡在后面,“人皮面具带着,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这都是化妆画出来的,和我老家的那个社火一样一样的。” 眼尖的老婆子从她们后面挤上来,黑红的脸上红光满面,眼珠子黑黝黝的,佝偻着腰,蓝布衣裳的领口下挂着好几个三角平安符,风一转,都是流水线下来的印刷体。 她手指点点前面那个被“拖”走的那个人,语气痛快:“这个就是专门杀罪人的,你看看那个面具,不就是刚刚我们在戏里看到的家暴老婆的男人,死的好死得好!” 周文心问:“为什么要这么搞?” “你看到这些恶人死得这么惨,难道大快人心吗?” 老婆子一副年轻人不懂的样子,神神叨叨地科普:“这种坏人死了就是坏鬼,要每年拿出来镇压一下的,告诉他们不要再出来为非作歹,要他们生生死死都在为自己的恶行赎罪!有些人死一次怎么够,死一百次都便宜他了!” 越说越嫉恶如仇、义愤填膺,周文心呵呵笑着安抚,“是啊是啊……您这么大年纪了,就别太激动了,当心身子。” 社火,柳泫之在西北地区偶然碰见过一次。 这种社火名叫血社火,以镇魂仪式中所擒杀的“凶鬼”为替身,作为血祭地母仪式中的人牲。 当时她还见识过斩人头、开膛破肚和万箭穿心的场面,非常逼真,吓哭很多不知真相的小孩。不过,秘法不外传,只听说和魔术、幻术一类相关。 面前一匹纸扎马拖着板车滚滚而过,上面斜斜靠着几个带着人皮面具的红袍人,佯装“死人”,因着道路不稳,闪闪悠悠,似坠非坠,板子上散落着好些肠子肝肺,一路骂声不断,只听着有汉奸、人渣、杀人犯…… 队伍的最后面,跟来的是一个头戴元宝帽的旧地主,左右脚各踩长工婢女,长工跪趴在地,后脑勺顶着板凳,显然已经是被砸‘死’了,而旧地主还在不断地鞭笞着婢女。 突然,一道两米多的人影拔地而起,红袍长发,眉心一点朱红,慈眉善目,只见她高高扬起一柄长刀,哗啦一声,破风声从大半场的信徒头顶掠过,所有人的后颈汗毛竖立。 鼓声一震,一顿。 向旧地主的脖子砍去,砍进了他的脖子,足足有一寸深,脖子上从刀砍的地方,呼啦啦流出一串子血浆来,飞溅到红袍鬼女身上,缺不见半点痕迹,她还是那样慈眉善目,甚至引得叫好声一片。 人群惊起一片快意的掌声,似乎在等这一个斩头许久了。 长队为首的长旗队早就抵达夸娥氏娘娘佛像面前,这边鼓声停,那边唢呐响,一刻不停,马上传来郎朗上口的民歌调子,将信徒拔高的情绪再拥上一层楼。 所有人都往前聚去,垫脚爬坡,要看个仔细。 “.....一修天高十万丈,二修地狱十八层;” “三修活佛莲台坐,四修童儿拜观音;五修五百真神女....." "....六修祭司念梵经;七修鹦哥巧说话,八修猛虎穿山架;” “九修菊花头上戴,十修莲花海里开......” 紧锣密鼓的鼓点后,所有罪犯都‘死’在了神佛之前,长旗队绕着这些凶神恶煞的‘罪人’走步绕圈,长旗遮挡天光,好似要将这些恶人镇压,要他们死也不见天日。 她们越跑越快,口中的词也唱越快。 “虎狼从来嗜血腥,娘娘不计自身道,落灵直叹悲鬼哀,天眼神迹通古今,天降神王助吾道!!!” “娘娘预言已成真,你看那杀九女凶恶,头立断,魂不留!好死好死!!!” 激烈的鼓点声再次响起,停顿间隙,底下的鬼女立刻跟着呼喊,“好死好死!!” “天降神王助吾道!!” 这一次不不仅仅是鬼女,还有更多前来集会的信徒,她们的情绪被轻易点燃,跟着一起喊,“天降神王助吾道!!” “天降神王助吾道!!” 越喊越响:“天降神王助吾道!!!” 咚咚—— 鼓声响二声,人群立刻安静。 周文心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震得砰砰直跳,柳泫之踮着脚往前面张望,眼中满是新奇。 高跷上的鬼女绕场一周,红袍长袖提着长刀振臂一立,却如背后的神像一般垂眼看人,语气似神明落下的神喻,沉声低喃:“神王已降世,就在此处。” 鬼女一抬头,目光如炬,环视所有人,猛然高喊,“娘娘已恭候多年了!”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她们左右张望,满脸兴奋,她们暗自期待,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预言中的神王。 “神王乃是天命人,替天行道,娘娘亲降之神胎,只有身负神魂之人,才是真正的神王。” 鬼女回头拜神,指尖抵上额间朱砂,抬头,朱砂红印自眉心沿着山根落在鼻头正中,如自天而落的一刀血,再回头时,她眸光颤动,深深呼吸,最后,缓缓开口。 “神王尊贵,无人能及,落凡必要克六亲。无母无父,无姊妹无兄弟,无血亲在世之人皆往前走来。” 周文心压低声音,“这真是够苛刻的,这种命格的人太少了,这里的信徒大多都是为了亲人来的,无母无父、无血亲的来这里能祈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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