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微微点头,笑道:“你啊,变着法子的要溜去京城玩乐。只留朕在京城,你的良心可会痛啊?” 泰和眼珠转转,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父皇您和女儿一起出京游玩吧?咱们父女可以扮成富商,游山玩水。想必会十分有意思。” “你啊,还想拖父皇下水,陪你一起玩闹。”嘉平帝宠溺地笑笑,“若是这样,那朕的耳根可就清净不了了。” 泰和不满地说道:“女儿最讨厌那些个沽名钓誉的臣子。父皇您知道吗,前几日女儿出府时正瞧见御史台的马大人带着他家眷去郊外踏青呢。这位马大人一向被称做有直臣的风范,天天盯着父皇您要这般那般。您去打个猎,去行宫歇息几日,他都要上折子显摆自己的铮骨。结果呢,他自己倒是带着家眷去游乐了。他难道不知道做皇帝是天下最苦最累的事情吗?” 嘉平帝眼神微亮,“吾儿何出此言啊?” “皇帝做得不好,朝臣们骂,读书人骂,百姓们也骂,更有甚者借机生事。皇帝若做好了,就像父皇这般明君,也只是被天下人称赞着,自己却日夜劳累。就如今天这般,您从早到刚才,若不是女儿去了,您还在殿中顾着朝政,累得腰酸背痛呢。但凡您想松快些,那些所谓的忠臣就由上折子,说您不能耽于享乐。真是怪了,他们自己尚且知道劳逸结合,知道游玩赏乐,偏偏却让父皇您日夜辛劳政事。天下大治,朝臣们得到了权势,儒生们得到了美名,商人们得到了富贵,百姓们得到了安稳的日子。只有父皇您,日夜劳苦,只得了人们的一句“圣明”。”泰和似乎口无遮拦,“女儿今儿进宫,竟发现父皇的白发又多了点。您说,明明做皇帝最苦最累,那些个朝臣们为什么还不能体谅您?” 嘉平帝也被感动了,微微叹气,“还是吾儿心疼朕啊。”他突然慈祥地笑了,“也就是你敢这样和朕说话了。” 泰和娇笑道:“那是因为女儿不光当父皇是皇帝,在女儿心底里,父皇是女儿的亲爹。做女儿的当然要和亲爹说实话了。” 嘉平帝大笑不已,神色轻松,“都说女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等到将来,恐怕你就不会向着父皇说话喽。” 多么虚伪的话。明明没有让她出嫁的打算,却还满口糊弄她,当她是天真的小女孩?能在宫中生存下去的人,何来天真?泰和想到她幼时母后对她说过的话——不求她富贵权势,只希望她平安自在。平安自在——作为皇室女子,这四个字简直是不可想象。不,不仅是皇室,是天下的女子,都对这四个字遥不可及。她那时不懂母后为什么会这么说,长大了才知道女人身如浮萍般的悲哀,从出生到结束,一切都被禁锢。哪怕是稍微露骨一点思绪,都是大逆不道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竟也要被控制。这种可怕让她不寒而栗,也更加知道平安自在的可贵。看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要让自己达到最终目的。 脑中的回忆不过瞬间,泰和立时露出不满的表情,“父皇这话可说得女儿心里难过了。嫁了人,丈夫的爹娘可会当儿媳如同自家女儿般看待?天下人都知道嫁进来的女子虽说已经是自家人了,但到底还是外姓。更何况女儿的心中多是柔弱,怎会忘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爹爹的疼爱可是天下间最无私的,只求着女儿的好,却不求着回报呢。这道理天下的女儿都明白,夫家肯定也是明白,即使嫁了进来,女儿大多也都是会向着父族的。”她微微一叹,“母后曾就叹息过,外公去世的太早,让她无法尽孝呢。父皇您瞧,母后尚且如此,更遑论其她女子了。所以啊,女儿才不嫁呢。丈夫怎能比的过自己的父亲。”她的话暗含着整个后宫的嫔妃,前朝后宫,时刻都在勾连着。 嘉平帝笑了,“吾儿心思玲珑啊。但是你现在不嫁,将来恐怕会怪父皇哦。” 到底是男子,还是以男子的心态来试探自己。真的以为女人不嫁人就会怨恨?泰和暗地嗤之以鼻,面上却展颜笑道:“只要父皇恩准女儿去游玩,女儿就绝对不会心有怨言的。若是那些臣子弹劾地狠了,女儿就仿效古人,戴发出家修行,替国祈福。若是念经无聊了,暗地里父皇可要恩准女儿去散心啊。” 嘉平帝忍俊不禁,指着泰和的鼻子,乐道:“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态,成天间只顾着玩乐。罢了罢了,等朕派人去宝丰那一带查看过,便放你出京。” 到现在还要装出慈父的做派。泰和面上欣喜,说道:“父皇,您和女儿一起出京吧。” “瞧见没有,到现在还在诱惑朕。”嘉平帝转头似乎是对李福安说的,之后又好像自言自语,“朕也想松快些,可朕是皇帝。唉,有时倒也羡慕百姓的自在啊。” 泰和见达到了目的,倒也没有再继续,又陪皇帝说了些话,很快便告退了。她走后,嘉平帝又在亭中赏了会春,觉得索然无味,起身准备回殿时看到石桌上的木盒,吩咐李福安道:“你亲自去内务府挑几件精致的玩意给泰和送过去。”他感慨道:“朕这些儿女中,也就是和泰和说会话儿,能松快些。” 李福安领旨,之后心疼道:“皇上,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对,您正该好好歇息一阵了。前日御医还说要您切勿劳累呢。过了年到如今,您一日都未好好歇过,这宫中也就长公主见到您敢说句实话,您龙首上的白发可不又多生了几根。老奴见了干着急,却不敢明说。今儿借着长公主的话,老奴斗胆也要劝劝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 “你这老奴,今儿竟也啰嗦起来。”嘉平帝叹道:“这大好的春光,朕何尝不想去踏青游玩,可那些人哪会让朕片刻得闲。罢了,传刘锋来。”刘锋是暗卫头子,替皇帝办私事和见不得光的事。 见嘉平帝让刘锋派人去宝丰一带探勘一番,李福安这才安心。 等泰和才一回府,刚刚嘉平帝传旨刘锋的内容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暗自高兴,原以为能很快成行,谁曾想皇帝却似乎忘了此事,只字不提。不过她有的是手段,在暗中推泼助澜之下,她那几个弟弟闹得更凶。朝堂上被他们几个弄得乌烟瘴气,甚至纵奴当街互殴,整个京城上下议论纷纷。气得皇帝病了一场。将那“出头鸟”七皇子给打发到榆林县去赈灾了。紧接着就下了密旨,准许她出京去宝丰城。 巧合地很,榆林县离着宝丰城不远,说是受灾,其实不过是小地方的干旱。派个皇子去,看似严重,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变相的“流放”。就是不知道和她去宝丰会有什么联系。泰和召来心腹谋士商量,最后决定不管皇帝的心思如何,这趟宝丰之行,她是必须要去的。若有什么事,随机应变。 这不,随机应变的时刻到了。泰和没想到皇帝能微服过来。她想到因领旨谢恩而进宫的情形,那个时候皇帝还有些虚弱。这病六分是装的,四分是真的,到底上了年纪,一时没有完全恢复。她做出难受的模样,不愿意在此时离开,“父皇,要不女儿陪您去行宫住几天,等父皇身体大安,女儿再出京不迟。”她知道皇帝不会同意。那几个弟弟受到皇帝敲打后不敢再明目张胆,统统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其实以往她也是被拉拢的对象,只是此刻夺嫡更加惨烈,她的“作用”也越发明显。而皇帝不会让她卷入漩涡,坏了大计。 嘉平帝果然摆手,让她尽快出京。她也只能说些宽慰的话,再多说,恐怕皇帝会起疑心。只是她不明白,她才到宝丰,皇帝为何就心血来潮也跟了过来。不过只到了午夜时分,密报就到了她手中,原来是个隐秘极深的“棋子”显了作用——静元公主出马了。 这位公主是皇帝的姐姐,虽然不是同一母妃,但二人自幼在一起玩耍,感情颇好。争位时,公主和驸马一直都站在皇帝这边。皇帝登基几年后她丈夫和儿子受到了一桩谋逆案件的牵连被下了大狱。当时的皇帝许是出于敲打助他夺位功臣的心理,一直都不肯赦免这父子俩,还是皇后从中斡旋,父子俩这才得以释放。几年之后这父子俩先后郁郁而终,而静元公主带着孙子低调起来。或许是女人对皇位没有威胁,皇帝对这位公主一向都挺不错。 皇帝病了,静元公主按照惯例是要进宫探望的。或是年岁已老,或是身体虚弱,或是兄弟姐妹已剩不多,皇帝竟然流露真情,说了些知心话。作为一个在权利漩涡中生存不错的公主,瞬间就抓住了机会。静元公主也有自己的眼线和耳目,更何况泰和和皇帝的对话也不是机密,稍微打听便都能知道。尽管静元公主不知道泰和的用意,也没有泰和的眼界,但她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的一点。须臾间便做出了决定。皇帝和她说的隐晦的意思是,以前他也经历过夺嫡之争,知道这种情形的惨烈,不希望儿子们互相厮杀。 让儿子斗争以便他能考察儿子们的能力,选中最佳继承人,却不希望儿子斗的你死我活。这怎么可能!静元虽然对皇帝的想法嗤之以鼻,却顺着皇帝的话回答道:“今儿正好没外人,我也愿意对皇上说些贴己话。回想当年,咱们那些兄弟在幼时也都是一起玩乐,互相友爱着长大的。兄弟们受到大儒们的教导,在学识品性上必定出众。为何成年后会演变成那样?还不是那些个有私心的朝臣们唆使挑拨的。再如何聪慧,也架不住耳边天天有人离间。”她一下子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臣子,虽然不是事实,却符合了皇帝的心意——自家儿子们没错,都是下面的人的错误。 见皇帝微微点头,静元公主便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说道:“我些许日子没进宫,今儿一瞧,皇上您竟清减了两份。皇上您要是不保重自己的龙体,伤心的还是我们自家人。那些朝臣们,唉,”静元公主轻轻叹气,问道:“泰和呢?让她进宫来多陪陪您说会儿话。她最会逗乐了,您多开心些,身子也好的快些。” 皇帝也微微笑了,“前日朕让她出京了。免得她身不由己地牵扯到朝中这些乱事。” “这主意好。”静元公主似乎才想起什么,笑道:“不如干脆皇上您也出京吧。若由泰和陪着,想必一路乐事颇多。那孩子最会来事。这京中便交给朝臣,正好看看有哪些小人在其中上蹿下跳。” 皇帝面色微动,没几日便做了暗中安排,然后决定“微服私访”。应该是静元公主的最后一句打动了他。他不在京中坐镇,也不在京郊监视着,那些个“牛鬼蛇神”保不齐都会露出马脚。毕竟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趁机他也能考验一下儿子们的能力和忠心。至于为什么选宝丰城,不过是李福全随口说了句“公主恐怕已经到了。”再加之曾经动荡之地,被他治理的百姓安居乐业,激起了他的虚荣之心,毕竟这也是他的功绩之一。 泰和是喜上眉梢,只是她那计划还缺个“民间说书人”,让她颇为头疼,一夜几乎未眠却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天亮之后,她便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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