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临时的工作,譬如接待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观光,解释一大堆……这倒是也还好,毕竟鬼生漫长,多的是时间……却要警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要记在心里,没有休假……若是在六道部多好啊,掌管投胎分配大权,虽然更加辛苦一点,却总能遇到点生前比较幸福的人吧?还有黄泉路的那些鬼,都很好管,茫茫然然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刺儿头。而我们流放地呢,活着的时候就都是些边缘人,幸福千篇一律,痛苦却是五花八门,有的鬼真不是故意沦落到这个地步,但确确实实造了很糟糕的孽,苦是真苦,恶也是真恶……还有些程度比较轻的,交给徘徊者处理是很好,但有的徘徊者对任务也挑三拣四的,谁让人少呢,所以有的场景啊拖了十几年也没解决……” 和人聊八卦的时候信息量反而大得多,竹节虫一边抱怨一边有意给她漏了点信息,她听得入神,竹节虫重重唉声叹气停止抱怨,以一句“你快走吧,我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受刑”结束。把她推出白雾,她跌进电梯间,思考一下,按下一楼。 走出居委会大楼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站在原地看向黑漆漆的像是不断逼近她的大楼,来的次数多了也觉得能看清一些了,外面看起来是一个小区,进去之后是新的天地,以为不安全,其实也有自己的秩序,若以为安全,又有超出规则的鬼做一些不可控的事。 一件事情若是一个人口中说,或许显得不那么可信,多方交叉说出来的,就可以取信为事实,谢水流很快就摸到了车门,也感受到了四周窥探的目光,只是还没有鬼冒出来抢夺她的鬼信物。 上车坐下,她想放首歌,停在按键上又收回,心里安安静静的,没有杂念,也没有太多痛苦,只是迷茫,半晌,搓搓脸,解开辫子重新编,手指在发间穿梭,镜子里倒映着她平静的脸。 梳理头发的时候心也很容易静下来。大学时别人说她很适合一些森系穿搭,看起来很氧气,其实只是觉得她松松扎个辫子的造型非常适合再穿上什么亚麻的衬衫和手工扎染的裙子拍上一些以绿色为主色调的写真,加上她还会做手工,先天出片圣体。其实她也适合别的打扮,她的外在和她的内在一样,稍加伪装就可以变成另外的样子,是个平均的淡淡的模板,任意妆点。 她打扮成这样,是因为闵瑜喜欢,她和闵瑜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长得漂亮不漂亮没有什么概念,但她这么打扮的时候闵瑜夸了她,所以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造型。 此刻,她在镜子里看不见自己。林栖之说她是个空心人,她也没有否认,心定在其他地方了,那人安息了,她要找到点力气自己生长,她的自我正一点一点长出来,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和愿望,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没有遗憾,没有怨念,死了也当不了厉鬼。 微笑起来,她扶着镜子,对着里面那个空洞的自己笑笑。 哪怕现在听了流放地那么多事,等回到阳间后就都会忘记;但还有一个前提是自己还能回到阳间,有一个令人压力很大的场景在等着她;又有一只据说并不是活着的猫还在等她,一个接一个问题,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一个绝世蠢货报复社会,把她牵连其中,再往前追溯,是有一个疲劳驾驶的蠢货把车开向了闵瑜。 怨念会繁殖,到一个临界点变成会伤人的场域,收集鬼信物的人要切断这个链路。 只是此刻她又想起了当时非常想吃的酸汤龙利鱼。 “真是……”她苦笑,一踩油门离开居委会,打电话给李姐,撒娇哀求李姐帮她买菜。 “我真的很想吃……不是嘴馋,不对,就是嘴馋,反正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等我回去细细说。” “那不要自己做了,走,出去吃酸菜鱼火锅去,我请你。” “李姐万岁!” “你的猫钻进猫包里了,什么意思?它也要吃?” “带上吧,我还买了猫猫牵引绳,在柜子里,给它拴上吧,我正好有一些猜想。”
第47章 家有李姐 热气氤氲,两双筷子偶尔在锅里徜徉,起起落落,热雾四散,鱼片打了个滚,在沸热的汤里浮沉变白。 一片鱼刚被捞起来,又跌进锅里,筷子抖了抖,那只手连忙放下。 另外的筷子也放下了:“你帕金森啊!” 李姐抽纸擦擦身上,谢水流那头手忙脚乱。她吃饭一只手按着猫包,一只手握着筷子,猫刚刚猛地挣扎,她左手使劲儿,右手就不利索了,把好好一片鱼跌进去,再想捞起来就不容易了。 猫力气很大,原先放在椅子上,刚刚一挣脱,把整个猫包拖向另一头,险些直接掉下去。 里头传来喵喵的叫声,隔壁桌的女生递来一个怀疑的眼神,谢水流透过猫包看里头,猫怒气冲冲——一张猫脸上居然有这种表情,谢水流把猫包放在脚边,用脚夹住它,擦擦鼻涕继续吃饭,李姐给她夹了一筷子。 “验证什么?吃了半小时了,总能说了吧?” “一会儿路上说。”谢水流咬莴笋。 李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撑脸看看她,玩了会儿手机又看会儿她,没等到她开口,倒是主动说:“把你那黑手机给我仔细看看。” 她递过去,仿佛那就是个普通手机似的,继续咬豆芽。 李姐看完还回来,隔着桌子,视线落在猫包上:“要不直接把它拎去居委会吧,我觉得下一个地方也不用去了,九死一生的。” 谢水流说:“多方印证完,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去取信物,但我这情况确实属于避不开的。一会儿我们要去一下那个地方,就是捡来猫的地方。正回家,斜坡上滑下来个婴儿车,就被我看见了。那个场景应该比较新,还是要及时处理掉它。” “那你快点吃,把猫包给我。” 谢水流不急着给,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看。” “什么?”李姐对着手机看半晌,“这不是那个……翡翠雅居么?今晚就go?” “这儿,我定位那个蓝的小标在旁边,那个就是我撞到婴儿车的路口。” “哦。” “一会儿先带猫去路口看看,先不着急进入场景里,附近转转,我之前搜了场景的地址,没有什么别的结果,也不知道是凶杀案还是别的怨念。”谢水流终于撂筷子,李姐把猫包递过去:“它会蹬人,确实有古怪。” “平时也蹬……”古怪倒不是这里。 本来打算让猫和外界接触,但把猫拎出来之后它就兔子似的用后腿蹬人,前爪挠人,反应剧烈,一点猫德也没有,谢水流也恍惚,哪怕觉得这是个怪物,也是自己一口一口喂了这么大的,有色眼镜一戴,她怪不自在。 猫也没辜负她,当即就展现出自己的特别禀赋,让谢水流终于放弃幻想,认清现实,在接触了那么多鬼东西之后,这也是个鬼东西,猫不是猫,她终究没能把那一窝小猫救回来——还好隔了一个月,把情绪晾晒过去了,她没失落太久。 她连夜把自己的旧腰包改了一下,更加贴身且不容易掉,里面两个防水的隔层,分别装自己和傀夫人给的手机,剩下的隔层里装着一些零碎的玩意儿,防风火柴,多功能小刀,应急手电,两块巧克力,一包手帕纸,记号笔和一个很小的本,又揣了一颗普普通通的玻璃球。 如果万一误入什么别的地方,她能想到的场合能用到的工具也差不多就是这些,整理一番,又从口袋里取出几根猫条塞进小包,才爬上驾驶座。刚上去,李姐就把她薅下来,让她去后面:“我开车吧,距离不近,一会儿还得你动脑子琢磨线索,我年纪大了注意不到那些。” 谢水流乖乖钻到后面:“我并不聪明……唉。” “但我更不聪明,我抓大放小。还有,你比我多进一个场景,经验比我多。” 猫终于安静下来,在猫包里挣扎许久似乎也累了,谢水流拉开一条小缝往里看:“你要不要去上厕所?或者透透气,乖一点——” 猫一爪子挠过来,她立马把拉链拉上了,李姐嗤笑:“你哄孩子呢?” “看来还是猫,虽然怪了点……我还没想明白。”谢水流合上眼。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车流滚滚,谢水流这一闭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猫离开了,她模模糊糊地摸着猫包把它往身上拉,猫似乎从猫包里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把它塞进去,但猫似乎一直也没出来过,没有从里面把拉链拉开。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胳膊,想动也动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太过漫长,虽然距离远,但不至于这么晚都还没到,她晃晃脑袋,终于挣扎着睁开眼,车窗外俨然是春乐家园的风景,她醒了:“怎么还回来了?我错过了什么?” “你快回家sleep吧,半路上就说胡话喊什么林七的,本来病没好全,我看你好像又烧起来了,额温枪测了,估计不准,回去再量一下。不着急今天就得弄完吧?先养病吧。”李姐停车,车身一转,谢水流连忙去抓猫包,里面的猫似乎也困了,安静地合着眼,她才缓过劲儿来,抱紧猫包,没有反对,被送回家里。 从气球城堡出来之后就像是熬了一个很长的通宵,身体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她把门窗关好,把猫拎出来,倒满猫粮和水,简单洗漱下吃了退烧药。 镜子中漏出猫的眼神,它注视着镜中的谢水流,谢水流清晰地感觉出对方有话要说,只是人和猫无法沟通,她也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头晕犯困,猫安安静静。 回想和猫的相处,她并没有什么独自照顾小猫的经验,在网上看别人家的小猫大概学一些皮毛。傀夫人的说法是“你不曾拯救过它的命”,叫谢水流一阵猜想,而此刻她已经可以确认了,这只猫不是猫,是生还是死,她也说不准。 当这个念头在心里扎根时,原先看猫起伏的肚皮此刻也归于平静,这只猫无需呼吸,真相就像火灾残楼一样在眼前铺开,谢水流掀开被子闭上眼,猫跳到她床头,肌肉是柔软的,她掀开被子,猫一如既往不会钻进来,只在她枕边蜷缩起来闭着眼,像是和她一起睡。 发烧的人睡觉总是不踏实,身上冒虚汗,又仿佛梦魇着,脑袋昏沉。又是一个接一个的空白梦,做了些什么内容的梦,转到下一个的时候,前一个就被橡皮擦掉变成了空白,等天亮她终于挣扎醒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梦。 在下雨,梦里雨声淅淅沥沥,她撑着伞站在一条漆黑的十字路上,前面似乎有很多人,但她追不上,也似乎无意去追,那些人的背影深深浅浅,像稀释的墨点,一点点消散,最后走着的一个,是个男孩,背着手扭过头,仰起脸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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