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多了,猫不回答。 谢水流又换一个,可见记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问问题是一种艺术。 “在这一个多月,你当我的猫的时候,始终保持你自己的意识吗?是的话,喵一声,不是的话,喵两声,如果是断断续续的有意识,喵三声,如果是一开始没有意识,是后来能自己拉屎自己吃饭之后有意识,或者我生病回来之后你有的意识,喵四声。” 她把判断题出成了选择题。 “喵喵喵……”猫喵了三声,谢水流刚要推断接下来的答案,猫喵了第四声。 “明白了,是之前断断续续有意识,但意识稳定是最近的事。对吧?这个不算问题哦,只是补充。” “喵。” “你寄宿的这只猫,是活着,还是死了?活着,喵一声。” “喵喵。” 谢水流心里凉了下去,但怎么解释猫一天天长大还日渐能吃的?这是个开放题,她翻译不出喵的长难句,三个问题也结束了,她专心开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有点微妙的生气,又气不起来。 如果把“尸体”“猫”换成活人,林栖之已经实打实欺骗她两次了,而自己还在最脆弱状态最不好的时候缔结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契约。但她又确实在这些欺骗中感获得过一些幸福。 即便是假的。 她现在懂为什么很多人爱听善意的谎言了。 也格外懂为什么戳穿谎言的人看起来比被揭穿的人更加歇斯底里。 深呼吸,呼吸起起落落,天气渐渐冷了,车窗上泛出她呼出的白雾,又很快消散,愤怒与幻觉交织,真假是两种针头,一种疼痛一种麻醉。 “没意思。”她克制着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烟圈似的缓慢,确保自己没有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憋下去。 猫看着她,她看着窗外,方向盘在手里发抖,车在身下旋转,猫忽然发出急促的尖叫,往她肩头扑过来——但一切都变慢,回过神时,她已经撞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安全带像钢爪把她勒回人间,猫被摔在座椅靠背上,重重地喵呜一声。 还好四周没人……她解开安全带想打开车门,车头被挤压完全变形,像纸片被揉皱,车门已然变形扭曲,她钻到后座,看见后座上有血,摸了摸,心里一慌,忘记了猫身上寄宿着一个恶意的鬼,摸了摸猫,猫耳朵,猫爪子,肚子,猫走近她,没有挠她,猫无事。 又一滴血落在后座上,她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额头,湿漉漉的。 一点也不疼,真奇怪。她打开车门踉跄着走出去,还好四周也没人被她撞到,也没多少行人,她摇摇晃晃,摸出手机,打给李姐,李姐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挂断了电话。 还好有安全带,还好她走神的时候车速没有那么快……但无知觉的时候可能加速了,这辆车本身也比较久了……她反思着,猫从车上跳下来,那双澄澈的猫眼盯着她。 “哈,哈……我好像差点提前把尸体给你了,这可不得了……我偏要好好活着,你弄死我吧,你这个……骗子,骗子。你这样造孽,哪怕你弄死我,你也会永远,永远堕落在你的惩罚里,循环你活着的痛苦吧。” 她恶狠狠地诅咒林栖之,猫一动也不动,甚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其他,谢水流读不出来。 她其实并不太恨,她只是憋闷得不知道怎么说起,感谢,平静,原来这样的情绪也能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杂糅成一种庞大的无力感。 她愿意相信林栖之不是故意愚弄她,欺哄她,林栖之有自己的目的,间接地成全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间接地伤害了她破烂不堪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永远受罚……我只是不甘心,原来我什么也抓不住。不要再让我失而复得了,然后一切都是假的,不要这样。现在连命也要没有了,我好不容易才……觉得活着很好,又有了很牵挂的家人……失而复得是假的,代价是,失去我真正得到的……我真蠢,我真蠢……”
第56章 一只猫08 李姐捧着谢水流的头端详,还好是外伤,颅内没有出血,伤口有点长,用绷带遮住,再把头发放下来,一个双目无神的谢水流就包扎好了。 李姐说:“开车走神呢?嗯?” “嗯……”谢水流无从狡辩,这次又欠了李姐的。 “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交代的?” “暂时还没有。”谢水流说。 “居委会的那个什么守村人说什么?” 李姐松开她,披上外套要去药方取药,谢水流在走廊的座椅上坐着等,李姐一步还没走,等她回答。 “没见到……倒是知道了猫的情况。” “嗯,怎么说?” “死了。现在的,唉,不好说……但我是不想继续再跟在黄丽丹她们后头追着看人家的隐私了,没什么用。”谢水流说。 李姐让她原地等会儿,过了会儿把药取了回来,片子也打印出来了,拢在一只手拎好,腾出一只手勾起她的胳膊搀扶着她起身,说她本来四肢就不协调,撞了脑袋估计再一走又是东倒西歪的。 谢水流哭笑不得,顺从李姐的好意,把自己靠在那魁梧的身躯上面,嗅到李姐身上柠檬味清洁剂的气味。 路上,李姐说:“车不贵,没事儿,我早就看它脏不拉几的配不上我,正发愁拖垃圾场还得要钱呢,这下好了,你给我把问题解决了,断舍离,我高兴呢。” 李姐是安慰,谢水流心里不好过,勾着李姐不说话,李姐又说:“行了啊,我安慰人点到为止,再难过,躺地上哭我可不哄你。” 谢水流收拾情绪,转向正事:“李姐,你看见猫没?” 李姐处理那些事的时候,谢水流感觉晕晕乎乎的,又哭又笑什么忙也没帮上,也没留意猫去了哪儿。李姐说:“我揣了猫包,它自己钻进来的,懂事!” 谢水流真想和李姐说快把她扔掉,但也没有说。 打车回去,李姐原来把猫包寄放在保安脚下,拎起来就走,猫安安分分,谢水流闭着眼,一路无话,下了车,她对李姐说:“我想放弃了,收集那个鬼信物……我觉得猫已经到手了,再天天跑去没有意义。” 李姐倒是点点头:“是,我也不乐意当清洁工了,今天提前出来接你被当孙子似的训,新鲜感过了,每天也是累得慌……” 电梯徐徐上升,谢水流忽然说:“李姐,我去居委会,没见到守村人。具体的情况太玄乎了,就像傀夫人的事情一样存在脑子里但就是说不出来,跟之前似的。能概括的话,就是猫已经死了,现在这个猫,是个怪物,具体是什么,不知道。等十五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居委会吧?先把眼前这三个鬼信物……” “我用不着啊,我又没撞鬼,脑子里也没有那不可说的什么,克鲁苏的……” “克苏鲁,”电梯门开了,谢水流不由得想笑,“您连这都知道啊!” “我啥都知道。时髦吧?我就是一直跟在时代前沿才显得这么年轻。” 又被李姐含糊过去了。 或许徘徊者就是这样,坚定的人并不需要鬼信物去证明自己活着,像她这样迷茫徘徊陷于自己的苦境的才徘徊,因而就撞鬼。 李姐等她开门,把猫包交给她,转身从楼梯下去,脚步蹬蹬蹬,这荒谬的大楼里仅剩的两个住户,在生与死之间稀里糊涂地生活着。她回身关门,把猫放出来,不去看猫,当它不存在,自己窝在沙发里微微眯着眼,想起什么,给李姐发消息: 谢水流:我有一个想法,验证一下你确实不撞鬼的事。 谢水流:李姐,想想办法把其他的房子租出去,就咱们这栋楼。 李姐没有透过【纸钱】看见过“真实”,如果能这样唯心地活着,如果租房不影响,新来的人也不影响,那说明就真的不会影响李姐了,她也可以少一桩愁事。 李姐:降房租啊?行吧,我try try,嗐我其实懒得租,人多了,万一又出了那个神经病怎么办啊?我操不完的心,我太负责了。 谢水流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和李姐提到过自己经历的那个男人的遭遇,补充说:出事儿的那个屋不要租,万一有个万一。 李姐:还用你说。 谢水流:那个人死后的惩罚,真好笑,等你有空了我仔细给你说。 李姐:哈哈不爱听,活人不听死人的事。 谢水流看着聊天界面,发了一个表情包。 李姐并不需要一个孩子让人生完满,因为李姐自己各方面都自洽,而很需要一个母亲的谢水流没有母亲。 她往上翻翻过去的聊天记录,从当初租房开始,李姐并不热情,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大妈,负责任,嗓门大,联系少,偶尔遇见了聊两句……天气冷了会提醒添衣关窗,因为一直都是准时交房租也从没催过……然后,似乎很自然而然的,渐渐多了起来。 是从她和闵瑜打算开轻食店开始,和李姐的聊天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李姐会跟闵瑜打招呼,提醒闵瑜多穿衣服,骑车注意安全。和她的聊天是问她吃的什么,又说自己买多了什么菜,让她去取,要换她的腌菜。 这样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闵瑜出事了。然后,不知不觉地,消息就多了起来,变得亲密……变得日常琐碎,更加频繁。李姐使唤她做这做那,让她别呆在家里憋着,让她打开窗帘,让她起来做饭,让她出门走走…… 过去她以为自己失去闵瑜活不下去,日子天昏地暗,因此把自己放逐在深渊里,莫名其妙地和林栖之达成了一个近乎自杀的契约。 原来回过头,她已经得到了正常的好好的日子。 此刻不再口不对心故意说反话,也不再遮遮掩掩欺瞒自己的心。 如果契约已经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那她不要再犯蠢,浪费接下来的时间。她要好好地珍惜这些日子,先调整自己的心…… 继续往下翻聊天记录,是李姐拍的黄丽丹,她苦笑,和李姐当了一个多星期的跟踪狂,得出的结论也无非就是人家还是一对幸福的母女,可能有点别的什么吧,但也没证据不是么?放大镜看也发现不了什么怨念。 她的手指停留了一下,想把这个聊天记录删掉,自欺欺人地隐藏她跟踪过人家的事实。 忽然,脑海中亮起一道闪光,她忽略了一些东西,黄丽丹和赵馨然的母女关系不是正常的,她只是因为自己……才总是把人家往坏想,然而的确有一些细节让她不能忽视。 手指从“删除”挪走,双指放大,李姐贴心地拍的是,黄丽丹生日当天的爱心便当。 是爱心便当,上面还贴着爱心便利贴。 菜式是:炒口蘑、炒芦笋、丝瓜炒蛋和炝拌菜心。 为了避免自己记错,她往上翻,自己给李姐做的菜太素了,因为她买了和赵馨然差不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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