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日娜还想说些什么,云霁一把勾住她的脖子,转身跟着林深出了书院。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正值盛夏,游潜用负礼雪山运来的寒冰块冰了各自的盏,将千日酒倒入一个装满冰块的酒樽里,辅以当地的梅子酒,搅动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而后又将酒倒入各自的盏中,最后再放入一粒昆州当地的盐渍梅子。 林深看着游潜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感觉自己已经醉了。 是的,出书院偷杯的云乌林三人遇见了同样出来买酒的游莫关三人,于是乎,这六人沆瀣一气,又相聚在了酒肆。 这酒肆是林氏的产业,众人因此占据了整个三楼。 是的,整个三楼。 酒肆叫做雾隐花,藏着十四州各地的好酒,关键是就在书院边上。 三楼一半是酒室,一半是露台,赏花品茗煮酒观月,总之风雅的事情在此处都适宜。 “这样喝最能激发千日酒的香,只是西洲的酒向来烈,你若不习惯再试试这个。”游潜又推了一杯到林深跟前。 “千日酒最是清冽,这杯是千日酒配上左州的冷上月,冷上月是绿茶,又有茉莉香,想来是相配的。”游潜淡淡道。 林深挽着游潜直叫好姐姐。显然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无论是这上好的冷上月,还是这新出的千日酒,都是自家的东西。 六人在此把酒至夜半,而后各自回到各自在书院的住处,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就是道科甄夫子的课,六人在一个班,又是最晚踩点到的花园。 道科的课由于夫子的要求,改在书院的花园进行上课。 按理说应该是到了上课的时间,却不见夫子。 “诸生——抬头看来!” 甄夫子竟然坐在一颗树上,“诸位,在下姓甄名隐字藏之,在此问候各位了!” 甄夫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书院的学生。她的衣着极为朴素,却莫名地叫人看不出深浅。 不知为何,云霁总觉得这位夫子看着有些眼熟。 “各位找到自己舒服的方式就好了,站着坐着躺着都行。”众人看着侧躺在树上的夫子,突然觉得夫子应该不是在说客套话。 大多数人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草坪上,为什么说是大多数人呢,因为游潜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坪上;莫染选了片漂亮的落花,靠在花树下;云霁干脆自己找了棵看着顺眼的树,也学夫子一般靠在树干上。 “各位,我们道科虽说是概述诸家心法,可正所谓论道论道,这道都是论出来的。咱这第一节课,诸生就先来论一场吧。”语毕大手一挥,空中出现了绿色字体的题目——“吾于山野间见百花鲜丽,采之与否?” 一青衣女子首先站起来,“百花鲜丽,正是因为与这山间的清风明月遥相呼应。百花与高山流水,四时风物共造此境,采了这花就破坏了这境界,所以我认为不应当采花。” “夫子我赞同,百花鲜丽,鲜丽在有百花,采也才不完,倒不如不采得好。”另一女子赞同到。 “我不认同,这百花自有其鲜妍之处,与山野何干?既心悦之,就应采之,藏之于室!”又有人反驳。 一时间众说纷纭。 “夫子,我认为,应该在百花中求得最喜欢的那一支,连根拔去,藏之于室。”一声音定定道。 是云霁。 “哦?这说法有点意思。”甄隐终于开口说话,“这百花鲜丽,为何只取一支呀?” “百花鲜丽,万花鲜丽,岂可穷尽?一支足以。” “那既然心悦之,又为何要连根拔去呢?”甄夫子像是在问花,又像是在问别的。 “此花不在我心之外,不愿与之同归于寂,更不愿他人观之采之求之。” “我说你平时嘴巴毒就算了,上课与夫子拌什么嘴呢?你俩半天在那花来花去的,一朵花,至于吗?”关萧十分无语,这后半节课几乎都是云霁与这位甄夫子在那一来一回,“这论道论道说说就好了,你们怎么还真论上了?” 游潜这一整节课都没说话,听得饶有趣味,她显然比关萧敏锐“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谁和谁?”关萧有些不明所以。 乌日娜也盯着云霁,“她和甄夫子。” “不认识不认识,不可能认识。”云霁连忙否认道。 这是真的。 游潜笑得幽谧,只是不再追问。 其实游潜还真误会了,云霁觉得自己和这位甄夫子确实不认识。 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感,似是一见如故又似久别重逢,说不上来,那是一种隐约的,涩涩的,一阵一阵的感觉。 有点像…… 狠狠摇了摇头,云霁不再去想这种奇怪的感觉,与众人分别后,云霁独自走回住处。 衔青书院有为每位学生提供单独的住处,云霁这间院子的位置格外好,想是江初刻意安排的结果。 恰好在半山腰上,窗外就是一片空山烟雨,远远看见一条细细的瀑布,若天河垂地,丝丝入画。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正欣赏着—— ——“云霁?”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第12章 诗酒 是甄隐。 “偶遇。” “甄夫子。”云霁行礼道。 “我说过了,叫我甄隐就好。”甄隐负手来到云霁身旁,静静看着眼前的这片漫天云海。 二人站了好一会,后来干脆坐着,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漫天云海。 莫名地,这氛围竟一点也不尴尬。 云霁不知为何,觉得二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有一种安稳的熟稔的错觉。 这才是最奇怪的。 “您今天在课上…”云霁斟酌着用词。 “为什么对你的说法反映那么激烈,是吗?”甄隐打断道。 是的,二人今天在课上几乎可以说是吵了一架。 现在却能够坐在这里聊天,真是稀奇。 看到喜欢的花,连根挖回家,不好吗? 云霁想不明白。 “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见证比占有更重要。”甄隐说活的嗓音是平稳的,让人总觉得有几分隐喻的味道。 只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杯酒,“喝吗?” 云霁刚想要推辞。 ”衔青禁酒?这我知道,但我相信江院长不会怪罪你的。”她微微挑眉,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霁接过酒,拿到手才发现,是西洲的千日酒。 甄隐抿了一口酒,继续道:“‘汝不来看此花,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世界顿时明了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这是阳明大尊的高见,我亦深以为然。我只是觉得,很多时候,见证一朵花的绽放比占有花本身更加重要。” 云霁没有说话。眼前的云海翻滚,瞬息万变,不一会就消散了,不知飘向了哪个远方。空中之留下一轮落日,似是怀着恨意,狠狠撞进剩下的几抹云里,整片天不一会就染上了色。暗红,粉金,淡紫,这些颜色间的界限很模糊,交织着,梦幻又危险,让人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可是,若这花不是我的,那么它的绽放只会使我的荒凉更加荒凉。”云霁慢慢说道,显然还是不理解。 甄隐只是淡淡笑着,也不再辩解些什么,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酒,“或许,等你遇到那朵花就懂了。” 云霁看向甄隐,二人目光相撞,云霁连忙收回目光。 莫名觉得,这目光,有些烫。 云霁不敢再看她。 众人每天上个一两节课,再去试炼场待一会,一天就过去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夏日似乎格外长。 这日六人又相聚在了雾隐花。 只是因为雾隐花新到了一批左州的酒和茶。左州酒的种类不多,相较而言茶更为复杂。 林深依次向大家介绍着,显得异常兴奋。 只见她将茶叶放进温过的茶盏里,摇了几下后赶紧注入热水,而后将茶汤注入分茶器,最后再倒入小小的茶杯。 这一套复杂而行云流水的泡茶程序看得人眼花缭乱。 面对众人惊奇的目光,林深表示不解:“怎么啦?你们不这么喝茶吗?” “我们直接放一块茶砖到大壶里焖。”乌日娜显然最不能理解,在草原上如果这样喝茶,喝到嘴里茶可能都结冰了。 茶喝了不一会掌柜的就端上了烤肉。 “娜娜~很久没有吃烤肉了吧?” 乌日娜难得地沉默,只是轻轻点点头。 青州多炙烤,乌日娜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虽然这一套东西看着就比青州的烤肉精细,但也确实是用心。 炭火烧得红红的,只见莫染将腌过的牛肉放到铁架上——“滋——”得一声,牛油和炭火激发出一种香气。 待两面都烤得焦香,再用剪刀将其剪成细条,蘸上新磨好的辣椒粉,用紫苏包着蒜片,一口吃下,难以言喻的满足。 牛肉吃完放上昆州特有的凤梨。表面烤得焦香,内里汁水四溢,凤梨的甜被进一步激发出来,酸甜酸甜的,最解腻不过。 再配上一杯昆州本地的葡萄酒,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了,林深呆呆靠在乌日娜身上,不说话。 莫染是场上唯一清醒的人,看着关萧的傻样,也懒得去研墨,干脆就着这葡萄酒来作画,画上游潜望着酒杯发呆,云霁靠着栏杆吹风醒酒,栏杆下的荷花真是好时节,林深双手挽着乌日娜,乌日娜就由着林深挽着,关萧又给自己到上了一杯酒,手没撑住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鲜明的夏日总是会令记忆变得深刻,或许不只是因为夏日。 次日是地科张夫子的课。 夫子看着不惑之年,讲起各地风俗来那是烂熟于心,头头是道,学生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谈论西洲时人们常常会引用一句俗语,所谓‘天池神女山,游梦江水寒’。‘天池’呢指的是西洲的九池山,由三座雪峰组成,分别为苍峰,池峰,不老峰,其中次第点缀着九个湖泊,其中有三个湖泊是温泉,因为地热的缘故,有桃花终年不谢。只可惜这九池山的护山大阵变换莫测,而今能找到的人已经很少啦。“ “而这‘神女山’呢则是指西洲的姑射山,南华神尊传世之作《南华经》中有记载:‘渺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故而人们也称其为神女山。若说这九池山是这些年来风声渐息,那这姑射山就是自古以来就隐居避世,关于她们的消息就更少了。” 张夫子只要一讲起地理,那是上天入地、古往今来无所不知,让人莫名地心生仰慕之情。 “这西洲往下走呢就是青州,那可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以全羊宴和奶豆腐最为出名,不过我年少时在青州待过一阵子,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里的酥油烙饼。草原上都是些游牧部落,近年来热奇部有一统青州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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