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潜忍痛笑道:“怎么?还不让说了?话说何时学会的弓箭,着实漂亮。”感情是来打听这个的。 “家中阿姊擅长用弓,幼时教过我一些。”都是些场面话,显然云霁不愿多谈,游潜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二人正交谈着,一位少年挡住了去路。 云霁下意识地往左边让了让,怎知那女子也往左边走了两步。 高个子,用鞭子,小麦肤色,雀斑,深棕羊毛卷,云霁几乎在瞬间就联想到了午时人们的议论——正是这几日稳坐榜首的热奇乌日娜! “你没有用全力啊,我想和你比试比试。”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场面话或铺垫。 “这···这位道友,今日天色已晚,不妨择日你我二人再······”云霁有些结巴,云霁十分头大。 “你是想要拒绝我吗?”依旧是直白的。 “额······是,是的,我想要拒绝你。”破罐子破摔。 “好吧。”女子转身离开,有时,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不只有晦涩一种形式。 云霁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理所当然。和游潜分别后,独自向客栈走去。 来到客栈后的狭巷——“跟了我一路,还不现身吗?” 云霁把弓拉满,指尖在瞬间凝结出冰箭。 暗处走出一道陌生的身影。 带着一点哽咽,“小…小迟,我是你义母。”
第4章 物忘 云霁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这位女性。 身形单薄却极为挺拔,像一颗青松,枯瘦中自有生机与傲骨,风骨天成。 着一袭墨色长袍,全身的饰品只有一根木钗,朴素如斯,内敛如斯,但绝不会有人敢轻视她。 “你是谁?别过来。”云霁忌惮道,依旧没有放下弓。 此刻的她,眼圈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还带着些小心翼翼,“雪迟…你就是雪迟对吗?阿絮……云絮她是你母亲吧?” 阿娘?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云霁缓缓放下弓箭 ——随即被一把抱住。 “好,好孩子,我是你江姨,当时阿絮说好…说好等孩子出生就认我做义母的,哪知再次见面就已经是……”女子几乎泣不成声,哭得连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旧时的许多事情都已经如发黄的纸张般,变得脆弱而干枯。 云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江初,衔青书院的创办人兼院长,当世排得上号的强者,竟就是阿娘口中常常提起的江姨。 云霁一直知道,阿娘有很多朋友,但当年的事故来的太突然,如洪流淹没一切细节,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 “您…您是怎么认出我的?”云霁轻轻问道。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自那件事情后,别说长辈,连人云霁都没见过几个,无非是阿姊和九池山的门人。 现下突然出现一位女性长辈,像这样将自己揽在怀中,这般的小心与温柔,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江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起身拭去眼泪,温柔地望着云霁,“你今天用的那把骨弓,那两根兽骨就是…就是我和你母亲一起猎得的,当时……”江初再次哽咽到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往昔月光般轻盈的年岁变成了一地鱼鳞,带着腐烂的腥臭。 竟是这样。 云霁望着自己手中的这把弓。 时间有时会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行走。 很难想象眼前这位女子是人们口中严肃的不苟言笑的江院长。她似乎终于再次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望着云霁,又似乎想要从中找到某人的影子。 “都…都这么大了。我…我去九池山找过你的,可是那是你们的护山大阵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我找了几次根本就找不到九池山,我以为你已经……”江初的声音有些颤,几乎可以想像她这些年有多内疚,这么多年压在她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云霁想,那应该是阿姊的手笔,不愿多讲,云霁依旧沉默。 良久,“江…江姨。”对云霁来说很陌生的称呼,江初却显得格外激动,连忙拭去眼泪忐忑我地看着云霁。 ——“江姨,没事了,都过去了。” 云霁轻轻回抱着江初。 很轻。 客栈。 直到江初离开,云霁都还有些懵。 江初说她命人在衔青书院旁安置了一套房产,过几天就可以搬进去。还给她物色了几名导师,如果文试没把握就先上几节课。还给了云霁一本手札,说是许多年前就给云絮准备好的礼物。 云霁推辞了房产,拒绝了导师,独独留下了这本手札。 九池山的门人修行,并无定式定法,只有一本《南华经》,门人感悟天地,于五行中选一行来修炼,有些人甚至不用武器。 剑修的手札,云霁倒是第一回见。 手札名曰《清风手札》,开篇便题有诗曰:“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当暑阴广店,太阳为徘徊。” 云霁挑灯继续往后读。 “剑以道为宗,得道则自有境,有境则有意,有意则有法,有法则有术。” 古来剑修最在乎的就是剑术剑法,流传后世的也多为记载招式的剑谱,对心法的记录很少,这样以道为宗的观点倒是令云霁眼前一亮。 继续往后翻,竟是一片空白。 奇也怪哉! 难怪江姨给自己时就说这本手札颇为玄妙,等闲人观之如若天书。 这才了然。 云霁想,若不是这笔者的观点与九池山修炼的方法异曲同工,自己恐怕连这第一句话也看不见。 机缘难测,既然后面看不见,云霁也不强求。 正好困了,云霁合上手札,倒头就睡。 梦中自己立于一湖心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湖面金鳞片片,让人分不清是破晓还是黄昏,湖面似站了一个人,就在云霁努力想要看清时 ——梦醒了。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花香,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云霁很快就忘记了这个梦,今天是武试的最后一天。 有了昨天的排名,云霁自然不用再参加比试了,只是依旧一大早就感到赶到了武试现场——如果云霁没记错的话,游潜还没有参加武试。 一进书院就遇到了林深,“云道友!”,林深一看见云霁就上前打招呼。 “叫我雪迟吧”,今日二人都免去了虚礼,可谓不打不相识。 “嗯!我想叫你云云”,林深今日没有戴那珠光宝气的抹额,只是那绿松石金丝臂钏依旧展现着林氏二小姐的偏好,左州林氏,富甲天下,名不虚传。 “那你就叫我意晚吧!”,林深唇红齿白,脸颊因为太阳的照射微微泛红,双目灿若繁星,山根又极为挺拔,眉宇间英气逼人,自带一股清朗浩然之气。 云霁看得微微愣神。 “云云,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二人继续往前走。 “今天游卓然——就是那个游潜,她今天应该会上场,她到昨天为止还没参试。”正说着,游潜不知从哪冒出来,轻轻拍了拍云霁的脑袋,“我上去了。” 竟是正好向面前这个试炼台走去。 “还未见游道友出过手。”林深显然很是期待。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云霁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表示你一会就知道了。 游潜挑战的人排名大概两千多,是保守的策略——当然了也很有可能是不在乎,随便选的。 云霁更倾向于后者,忍不住地想,要是随便选选到榜首乌日娜就好了。 “请赐教。”游潜语毕便不见了踪迹,不是如云霁一般因为太快而看不起,只是单纯的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这便是“游蝶梦”的妙处所在。“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不为形役,不为物累,返璞归真,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此时的游潜不再是游潜,而是道本身。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同是修炼南华经的云霁却感知得到。 这才意识到游潜为何会被赶下山。鹏顺海运而徙,列子御风而行,皆有所待,可是游潜没有。 物我两忘,游潜真的快要忘记游潜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游潜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对手的武器已经掉到了地上。 人群显得格外的沉默——这就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林深简直不敢相信,“云云,这……” 云霁仍然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匆匆与林深分别,云霁连忙去找游潜。 “游卓然,你不能再梦了。”云霁开门见山,“你…你就真的不怕,你哪一次也像你祖母一样化蝶归去吗?” “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游潜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忽然念起了这句话,她负手而立,狂风乍起,衣襟翻滚,似要乘风归去。 她回眸,继续道:“天地如巨室,此生若飙尘。归去有何不好?”眸中尽是淡漠与疏狂。 云霁一时失语。 她知道,世人的追求束缚不了她。 珠宝、荣华、流芳百世……统统不行。 她就像那游蝶,没人抓得住她。 人又该如何去抓住一阵风,一捧水,一缕阳光。 云霁执意要试一试,也只能试一试,“你…你就不想知道次方天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云霁大喊。 “轰隆——”天上突然响起一道雷。 “发现不对劲了吗?祂不想让我说。但是这确实也算得上一件趣事,这会让你想多呆一会吗?”雷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云霁的声音。 游潜只是盯着云霁,盯了很久。 “好,我再待一会儿。”游卓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下午。 随着钟声的敲响,武试落下帷幕,共三千名参试者入围,接下来便是文试。 文试共三天,在两天后举行,这两天参试者大多用来准备文试。 而云霁——云霁准备去爬一爬负礼雪山。 天下十四州,州下为郡,郡下为县。衔青书院在衔青郡,负礼雪山在负雪郡,两地相聚不远。 武试结束当天,云霁就落脚在了负礼山下的客栈。 负礼雪山的铜锅涮牛肉是顶出名的。锅底有药材的果木香,醇厚浓郁有回甘。 牛肉被片成合适的厚度,雪花纹理分明,油脂丰富,弹滑软润,沾上青柠酱油小米辣,青柠的果酸综合了牛油的厚腻,达到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 好吃到云霁快要落泪。 吃完忍不住要在客栈的院子里烫一壶酒,现在正值春日,乍暖还寒,再不煮酒,就得等到秋天了。 用千日酒怕耽搁了文试,云霁这次改用昆州本地的糯米酒,酒沸放干玫瑰,等稍稍凉了些再倒入昆州今年的新茶“景山春”,茶香花香酒香,尽在此盏,好不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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