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本手札在你出关后就不见了?”关于那本《清风手札》,游潜也略有耳闻。 云霁点点头,“准确说,是在我出关后它就化作了一阵凤,不见了……” 游潜在指尖把玩着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蝴蝶,“只能说,你和它确实是有这样的一段缘分。” “你们收到信了吗?”林深喘着大气,显然是匆忙赶来。 游潜放下茶杯,默默点点头。 “你们怎么想?”林深坐下给自己猛灌几口茶,显然是渴极。 一时沉默。 云霁斟酌着开口:“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青州是一定要去的,可是阿怜本就刚来昆州,若是再带她折腾去青州,她才入道不久,先前身子骨也不大好——” “我可以的。”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是佘怜。 她抱着一筐李子,还带着叶子,估计是刚打下来的,想给她们送过来些。 “我可以的。”看见她们都愣愣的样子,佘怜再次道。 “只要有你们在,俺就不怕。你们在哪,哪就是俺家。” 边说着,她边咬了口李子,嘎嘣脆,酸得人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1】《道德经》 【2】《庄子》
第40章 道心 因为拖家带口,这次改坐马车。 云霁游潜在外面赶马,其他人做在车内。 佘怜靠在软榻上吃李子,林深在给她梳头。 “深深姐姐,你们啥时候才能教俺学你们的神仙法术,有时候,俺真担心那老匹夫活不了多久了。”语罢佘怜狠狠咬了口李子,发出嘎嘣一声,她真的很爱吃酸的。 索莎在串珠子玩,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安慰她:“莫担心,实在不得行我切帮你砍他。” “那不行,俺一定要亲手杀他。”又是一颗李子,昆州特有的春华李,果酸但香味浓。 “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吗?”林深突然很认真问她。 佘怜也坐起来,很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人都是会死的。”林深看着她的眼睛。 “那就让俺送他去死。”佘怜也回视着林深,眼睛像小兽,澄澈且充满干净的野性。 “那你杀了他之后要干嘛呢?”林深捏捏她的脸,问道。 佘怜思考了很久,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俺不晓得。”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马蹄嘀嗒嘀嗒,很有节奏。 昆州和青州虽然挨着的,但中间隔着数重青山。 车窗外,云山雾罩,一条大江横穿其中,似是硬生生劈开了这座山,白浪滔天,汹涌澎湃。 横冲直撞杀向远方。 “我们不是什么大罗金仙,修道之人也是凡人。这些天你把各种兵器都摸了一遍了,有什么想法吗?”林深继续问,给佘怜倒上一碗奶羹。 “俺想杀了那老东西。每摸到一件兵器,俺就在想他的不同的死法。”索莎在玩她的辫子,听道这话摇了摇头。 林深又给索莎倒上一碗,贴心地撒了她最爱的桂花,索莎笑得眼睛弯弯。 只听她继续问:“可是天天想这些,你开心吗?或者说,你想象一下有一天,你真的杀了他了,你开心吗?” 佘怜思考了片刻,坦诚地摇摇头。 “俺晓不得。” “兵者,不详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1】”马车外悠悠传来游潜的声音。 “俺听不懂。” 云霁掀开车帘,一步就跨了进来。她在角落找了个舒适的地方,抱着抱枕吃了盏茶,才缓缓说:“那老匹夫该杀,杀多少次都不够,但别让他因此乱了你的道心。” “道心?啥东西?能吃不?”被轮流上课,佘怜一个头两个大。 云霁坐直了起来,看着佘怜道:“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2】道心就是想清楚什么是我,什么是她;什么是物,什么是心;什么是外界之事,什么是自己该做之事;什么是真正的荣光,什么又是真正的耻辱。” “俺听不懂。”佘怜下意识看了眼索莎,索莎连忙低下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抬手揉揉佘怜的头,温柔道:“那我们换个说法,道心就是,你现在已经看见了刀前的人了,你要想想,你的刀后该站着什么人?” 佘怜似乎在努力理解这这些话,这张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想要……保护?” 保护? 啥是保护呢? 俺想要保护俺娘,俺爹,还有俺家那头被买了的老山羊,俺还想保护隔壁村的花花,大海,二狗,想要保护那棵被砍了当柴的李子树…… 可是,这真的算保护吗?想保护又有啥用呢? 俺啥也保护不了。 只听云霁继续说道:“美之者,是乐杀人。所以拿起兵器时,尤其是刚开始拿起兵器时,一定要想清楚,它后面有什么,为什么要拿它,要用它只想谁。” 前面?后面? 前面……是那个老匹夫!可是……后面?俺想要保护的……都不在了。俺后面啥也没有了啊。 佘怜急得想跺脚。 不行,俺必须要想出来,要不然怎咋学那些神仙法术,学不了的话又咋去手刃那老匹夫!快想想!快想想! 一双手附上了她的额头,那手冰凉冰凉的。佘怜微微一愣,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去。 是一直没说话的关萧。 “怎么都出汗了。” 他一面那蚕丝帕子给佘怜擦着汗,一面絮絮叨叨:“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总会想明白的。那老匹夫我叫家里人帮忙盯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佘怜这才点点头,继续吃奶羹。 温度刚刚好。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不快,但也不算慢。 作者有话说: 【1】《道德经》 【2】《庄子》
第41章 布偶 佘怜醒来时,天也刚刚醒。 游潜抱着她,和她裹在一条毯子里,还在睡。 佘怜从毛毯中探出头来,还有些懵。 关萧和云霁在驾车,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水草丰美,零星开着淡淡的野花,远方云天相接处,有缓缓的起伏的山坡,像母亲的身躯,庄严而沉默。 佘怜瞪大眼,趴在车窗上,用视线仔细描摹地平线。 她从未见过如此广袤的天地。 天好似一床大被子,盖在地上。 已经过完所有的山了。 在昨晚那个尚且还算晴朗的夜。 那些崎岖的险峻的重重山影,仿佛只是一个有些古怪的梦。 而现在,梦醒了。 “醒啦。”索莎捏一把她的脸,她只是点点头,呆呆望着车窗,一直望着望着,很久都没说话。 “啷个唠?”索莎觉得不对劲,低声虚着嗓子问她。 佘怜呆呆摇摇头,“没什么。” 她趴在车窗边上,头上的几缕呆毛随着马车一摇一晃。 又过了很久,她突然缓缓道:“就是突然觉得,能见天地众生,真的很好。” 失语地。 大殿内巫者振振起舞。她们身着羽衣,手持鼓铃,口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歌声似琴弦般在人耳畔、脖颈间缠绕,平静下有什么在暗中蛰伏。 “陛下,共饮此盏。”关巫师递上一盏清酒,莫染已经有些微醺了,咬着酒盏仰头饮下,酒液顺着脖子向下流。 晦暗间,她似醉非醒地问道:“关晚……你……到底是谁?” “陛下,天命将至。”关晚接过酒盏,答非所问。 “朕从不信,也不敢信。”她不知从啦抽出一把匕首,在关晚脸庞比划。 关晚把头轻倚在匕首上,刀刃竟无法伤他分毫。 年少的帝王目光清明,这才发现,她根本没醉。 “那陛下相信,有人能斩断天命吗?”关晚再递上一盏酒。 “随朕去一趟青州吧。”莫染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和他商量。 “主少国疑,陛下三思。”他抱着古琴,轻轻拨弄了几根弦,轻飘飘道。 “她已经不小了,这些年也有了些历练,经历了些风浪。”张口吃下关晚递来的葡萄,莫染随口说道。 “正是如此,国才将疑惧不安。”关晚意有所指,琴声悠远,与鼓声向应和。 “她如果想要,就拿去吧。”云盏掉在地上,碎开了,很清脆的一声。 关晚走上前,轻按着莫染的太阳穴,指下的脉搏激烈地搏动,“陛下实乃天命所在。” 莫染没有睁眼,悠悠道:“再在我面前谈天命,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让你吞了。” 马车突然停了。 索莎最先探出头来,“啷个唠?” 关萧沉默了片刻,顿顿道:“前面就是战区了。” 佘怜往外看。 不远处似乎是一个小土堆,开满了无名的野花。开得很好,仿佛不会更好了,硕大的一朵一朵,轰轰烈烈,灼灼其华。花香好似热风,腾腾而来,给人一种浓烈到窒息的错觉。 她不解问道:“那里为啥那么多野花?” 林深也跟着往外看,“花下为啥有白色的石头?” “是白骨。”关萧回答。 佘怜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索莎似乎习以为常:“打仗噻,打到最后不就是一堆堆骨头吗?” 马车继续向前,摇摇晃晃,行走在一簇又一团野花间,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是青州地界了。 “等等!俺想下去看看!”佘怜突然站起来,整个马车都狠狠一晃。 “你个小娃娃看这些做啥子哦。”索莎才吃了几个绿茶红豆糕,想小憩一觉,一下被晃醒了。 不等索莎说完,佘怜已经跳下来马车。 那是一个布娃娃,沾着血。 在一堆白骨和鲜花边。 阳光明媚耀眼,野花烂漫无尽,有一种违反直觉的生机盎然。 佘怜呆呆站着,任凭阳光把自己晒穿。 “你搞个锤子哦!跟中邪唠一样!”索莎跟在她身后大喊。 佘怜没有回头看,抓起那个布娃娃,轻轻地、庄严地抖落上面的蛆与小小的手骨。 “啊哟,这啥子东西哦你就抓起来,手给你整脏唠撒!”索莎气得跳脚。 “怎么了?”是林深。 她揽着佘怜,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蛋,柔声问道。 佘怜很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娃娃,它整张脸都被血染红了,看着有些诡异。 “这个布娃娃,俺在集市上看到过。俺家买不起,俺爹后来给俺做了一个。” “俺爹身体不好,每天都是俺娘出去干活,俺爹在家做饭,织布,纺纱。俺爹是俺见过手最巧的人,他啥都会做。” 林深拍拍她的肩,“我回去也让人给你做一个,不,做一车!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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