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让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客气的低吼。 莉莉丝扭头一看,赶忙让开。赶车的健壮矮人面无表情冲着她点了点头,“新来的吧?别挡道!” 没等她回答,披着黑布的大车便继续前行。 这车做得很有德希尔之镜中暂时囚禁赛琳娜的车的风范——简陋中透着一丝丝豪华。 虽然明显是囚车,但黑布是上好的丝绒,还被刻上了许多重魔法阵,隔绝了所有气息。 看上去里面关的也是智慧生灵。 莉莉丝突然很好奇。据她所知,很久以前帝国就颁布了法令,所有拍卖场禁止拍卖智慧生物,包括但不限于精灵、地精、半人马、矮人、花精灵,能说话的魔兽等。 虽然这条法令刚开始的时候约等于没有,但如果现在连龙血都要有能注明来源的契约,那起码明面上的拍卖场应该是很遵纪守法的。 安德瑞得果然很黑! “嘿,这不是大威廉么?你兄弟找你呢!欸,你头发怎么了?这位是你的新朋友?” 坐在车后,晃荡着双腿的男人原本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看见卷毛便来了精神,陡然坐直了打了个招呼。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朋友很明显不只一个,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撮人,对着莉莉丝手里安静如鸡的男人指指点点: “呦,你啥时候换的?这是不是帝国最时髦的样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还真别说,这发型蛮别致的!” “果然是大威廉,听劝!这发型好!帅气!” …… “够了!”威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她不认识!” “不,我们认识啊,”莉莉丝突兀地接口,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彩,“某位东方哲人曾说过,‘不打不相识’,这样看来,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么?” 破烂法师边说,按在威廉肩膀上的手一边用劲。 “……是、是啊!抱歉,我们就是吵了一架。”卷毛男人绷着脸,差点觉得自己肩膀要碎掉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威廉的朋友们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眼神不住地打量着一脸灿烂笑意的莉莉丝。 这法师,很眼生啊。 这日子,也不是拍卖大会召开的日子啊。 “你的通行令呢?”押车的男人眯着眼,抬了抬下巴。 原来还有通行令啊!莉莉丝的笑容愈发兴奋,她扭头问威廉,“我的通行令呢?” 威廉深吸一口气,生死关头,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法师很可疑,非常可疑!实力成谜,无惧巡城守卫,那一瓶无标的新鲜龙血…… 还有,他总觉得这人的味道很奇怪! 但他确定一点——这人缺钱!既然缺钱,那就能谈! 这么想着,威廉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她刚来,通行令还没办好。” 男人哦了一声,斜着眼又问道:“你是啥时候进的神殿?” 莉莉丝的笑容一顿,诚恳道:“很久以前,但不是贸易神的。” 男人的眼神顿时一变,“啊?!” 非拍卖日来安德瑞得的基本都是供货商,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不过,像这法师一样说话直白的实在很少。莫克可跟自已不一样,一直都是贸易神的忠诚信徒。威廉难以忍受地长长叹了口气,挽救道:“莫克,她是大客户。” “行吧,大客户。容我提醒一句,现在外面可是乱得很,确认风暴眼死了以后米洛诺斯暴躁得跟疯狗一样,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你的通行证可要快点办下来。” 莫克把长腿一收,不再看莉莉丝,拍了拍身边的黑布,挑衅似的冲威廉说道,“祝你好运!” 看着大车渐渐走远,莉莉丝迟疑地捏着魔法袍,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人不是你朋友么?” “这里每个人都是朋友。” “也都是敌人。” 他转头对着破烂法师,肯定道:“你需要钱,很多钱。” 莉莉丝点了点头,声音发飘,似乎人在这里,脑子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是啊,我缺钱。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搞钱!威廉本想摸一摸头顶,手抬到半路又悻悻放下,只露齿阴森森地一笑,“这里是安德瑞得,你想卖什么都可以。” 莉莉丝没有回应。 扫了眼法师的脸色,威廉有些稀奇,冷笑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风暴眼阁下,是怎么了?” 这可是目前最时髦,也最危险的话题,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法师的神色,不由觉得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位有些奇怪的法师应该只是太久没下魔法塔了。 “死了,据说死于泰尔山脉的龙裔手里。” 第26章 信徒与金币 狄金森阁下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想不明白,埃尔西和杜恩没有理由杀死她,而山脉更深处那位年老的金龙更是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的懒龙, 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人类身上。 也许,泰尔山脉还有像自己这样隐藏身份的龙裔? 莉莉丝没有多纠结,她很快就从威廉手里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莓果守卫者就在安德瑞得! 低头迈进简陋的帐篷,莉莉丝果然看见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伊恩,aka莓果守卫者, 前猫头鹰出版社编辑, 现安德瑞得底层打工人。 见到有人进来,端坐在帐篷中央的伊恩抬头冷漠地扫了莉莉丝一眼, 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书写, 沙沙声安静地响在帐篷里。 看伊恩的神情, 莉莉丝觉得这位守卫者大概没有认出自己,便有些尴尬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哦,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又没钱。”伊恩漠然地点了点头, 脖颈又开始酸痛起来。 善良的巨龙盯着伊恩眼底的两个硕大黑眼圈, 顿时有些不忍心, 但事情还是要问的,“我只想知道猫头鹰出版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是寻得了贸易神的庇佑么?是莫宁伯爵做了什么么?还是……” 说话间, 伊恩已经放下笔, 顺手操起一副卷轴锤了起来。木制卷轴柄轻敲的感觉舒服极了, 虽然比不上原来嘉宝小姐的按摩, 但已经很好了。伊恩暗自感叹一声, 不经意间又瞟到了刚刚写好的稿子,美好的心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要命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们不应该直接就破产了啊?!” 这话都听过八百遍了。伊恩无趣地努努嘴,扭了扭身体又换了个姿势敲起来,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顿时被扫下去了几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看得懂账目?我也想找财务他们呢,你要是先找着了,记得通知我一声。至于神明,呵呵,总之总部是不管我们了,”脸色发青的女人神色愈发厌倦,冲着莉莉丝微抬下巴,“另外,麻烦帮我捡起来,谢谢。” 虽然不知道曾经在出版社里叱咤风云,拒稿信能把人看得眼泪直流的伊恩发生了什么,但举手之劳而已,莉莉丝乖乖照做了。 “不用谢——”卡在喉咙里的客套拖成了不祥的长音,那几张散落的草稿就跟着了火一样,烧得莉莉丝脸色涨红,她慌里慌张一步上前,飞快地甩给安坐着的前总编辑。 拜前些年七天一封的信件所赐,莉莉丝在瞬间就认出了上面写的东西。 “你、你怎么会?” “这不是拜你所赐么?”伊恩平静地反问道。 什、什么?纯情巨龙大为困窘,立刻反驳道:“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孢子与面包》么?要不是因为你写了这破书,我现在至于写这东西么?” “……哈?” 伊恩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放下卷轴又写了起来。 莉莉丝记得《孢子与面包》,那是她写的第一本书。泰尔山脉深处飘散出的孢子一路流浪,终于停留在了某个安祥的小镇,和一只女巫的面包做起了邻居。那是一个相当无聊的童话故事,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真的有些羞耻。可是,她发誓,它的内容真的是再纯洁不过了,什么不该有的情节都没有! 莉莉丝呆了很久,纠结地问道:“你是受人胁迫了么?” 伊恩笔尖一顿,在纸页上洇出一团黑,眼看着那墨团越来越大,她狠狠一甩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欠债!” “能问一下,是欠……欠什么债?” 伊恩闭了眼,重重望椅背上一靠,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接近房地产商,更不要靠近贷款商!他们都是一群花言巧语、卑鄙无耻的小人!” “啊……”莉莉丝讷讷应了一句,不敢再说话了。伊恩看上去比白塔刚刚倒塌时候的自己还要糟糕,那里面应该是很大一笔钱吧。 “你不是个法师么?金币应该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没钱了的话,从塔上敲块砖下来卖掉也不是不行吧?”伊恩尖酸刻薄地笑起来,眼神扫着莉莉丝破烂的法师袍,“怎么,你这是落魄了也想来找我要钱了?哦不对,你能到这里说明兜里还是有点钱的,那是来买东西?卖东西?顺道看看我这个‘老朋友’的?” “不是!”莉莉丝跳脚,嘴唇开开合合却没再说出一个字。 眼下这情况还能怎么办呢? “那如果……”莉莉丝犹豫了很久,还是回到了猫头鹰出版社的问题上,“如果有人想从莫宁伯爵那里买下猫头鹰出版社?” 年轻的巨龙终于想起了她还存在龙岛上的巨额遗产,实在不行,去一趟龙岛也行么!这是紧急情况,也不算是啃老嘛! 像是三天没睡觉的伊恩陡然精神一振,眼珠子在破烂法师身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终于品出了一些不同——这吃错药的小作者,至少,肯定是有钱过的! 就说她身上那件法师袍,虽然都快成破布了,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原本的质地应该是价格不菲的织星布,还是米洛诺斯出产的那种,还有腰间别的那支笔,伊恩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这人的通讯地址很奇怪,居然是泰尔山脉里的一座魔法塔,能把法师塔建在那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没钱没实力的。这人的老师,有钱啊!如果能把分社再弄回来……前总编辑顿时心热起来,苏尔公国的分社几乎由她一手打造,怎么说也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的东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拱手让人她也实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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