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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不禁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几天前在无言的圣殿之外遇到阿莱西亚的情形。无主之地的玫瑰那天是一身简约的白裙，乍一看倒像是日神殿的祭司，脚下通往德苏蕾的路一下就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自己生出了一条支路。 她还记得，她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而发现了她的阿莱西亚只是走过了，轻轻问了一句：“是来找海亚姆阁下的么？他现在正在做祷告。” 那些天，无言圣殿的大祭司海亚姆刚刚结束他长达三个月的无言期，邀请他赴宴的贵族络绎不绝，但他只接受了达芙妮皇后的邀请。 伊莎贝尔当然不是来找海亚姆的，她对诗歌并不感兴趣，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你，皈依了无言圣殿么？” 无主之地的玫瑰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等我的朋友。我想，我暂时应该不会归于任何一座神殿。” 伊莎贝尔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确实不希望阿莱西亚对神殿燃起兴趣，那不会是一个和平的选择。可当她真正和阿莱西亚站在无言圣殿外的时候，她忽然无缘无故地觉得，阿莱西亚的那位朋友正在带着她走向一条安全的路。 如果玫瑰能褪去荆棘，臣服于神灵，那么这也很好。 可是阿莱西亚主动挑起了话题，这位交际花像是永远也不能安于平静一样，“伊莎贝尔，你喜欢日神殿么？” “……这是奥夫拉森家族永远的选择。”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伊莎贝尔一下子就没有注意到，身为平民的阿莱西亚没有以尊称来称呼她。 话题从此中断，后来是那位令阿莱西亚名声大噪的米菲尔诗人从圣殿里走出来，才结束了蔓延到圣殿之外的寂静。 那时正是一个暖阳。 伊莎贝尔还记得阿莱西亚发间的蔷薇，也同样记得，这朵无主之地的玫瑰花生着带毒的荆棘，全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现在回想起来，这位以无主之地出身，飞速跻身于上层贵族之列的交际花实在很厉害，读心手段简直能和心灵阅读者们媲美。 那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也是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这么想着，伊莎贝尔叹了口气，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蔷薇花，略微粘稠的茎液再一次流了出来。 可红蔷薇依旧鲜艳，这是植物系德鲁伊们专门为皇室培育的蔷薇，花期极长，花型硕大，层次繁复，就算是快要凋落的时候，也是渐变的美景。 更何况，这是十几分钟前才摘下来的花，仔细一看，上面甚至还有尚未蒸发的露水。 哒哒—— 阿莱西亚上前了一步，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刚刚回神的伊莎贝尔，嘴角仍然带着一抹微笑，“我喜欢你的花，为什么不递给我呢？”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像是流淌着奶与蜜的河川，虽然是问句又极其笃定，像是料定了伊莎贝尔绝不会拒绝她一样，刚刚越过好几个屋顶落到庭院上的莉莉丝脚步不由一顿，诡异地看向帝国目前的唯一继承人。 等等，那不是阿莱西亚，那个想要拿走深红之剑的人么？ 这么想着，谨慎的巨龙悄悄往杜恩那里靠了一点，和无主之地的玫瑰，战神信仰的嫌疑者拉开了距离。 “……大祭司？”杜恩扭头，眯着眼看向莉莉丝身边熟悉的身影。 “对啊！”阿丽娅落下来，立刻踩碎了一地冰霜，双手叉腰，微微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看上去和杜恩身高持平，语气是她一贯的张扬。高傲的金龙完全没在意另一边那个弱小的人类，只是盯着消失已久的冰龙猛看。 “离开龙岛这么久了，难道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 杜恩扯了扯嘴角，脸上的阴郁被驱散了一点，整条龙看上去多少阳光了一点，“不，我怎么会忘记大祭司呢。” “这就好！”阿丽娅还是双手叉腰，但语气却多了点惆怅，“当年你走得太快，我也太忙，忘了告诉你，嗯，你们一件事。” 说着，龙岛大祭司，现场两条龙的实际养育者，眼神飘忽了一瞬间，而杜恩和莉莉丝都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几十年前，就是人类说的虞美人战争之后，祭司团和奥夫拉森家族达成了一项协议，所有纯血巨龙都不能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进入欧贝德。” 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号的庭院内一片安静，就连细碎的融雪声都没有，只有冰墙外鸢尾骑士奋力砸墙的声音连绵不断地传来，莉莉丝愣了好久，才不可置信地看向阿丽娅。 “……你没开玩笑！？” 正直善良有礼貌的龙一般不这么说话，做一条友善的巨龙才是她的追求，但这回，她真的忍不住了！ 难怪！难怪当时鸢尾骑士和日神殿祭司来得那么快！难怪当时的禁咒那么有效！难怪卡洛斯会这么愤怒！ 原来是他们早就有了后备方案！ 阿丽娅干笑两声，正要解释就听见那条从来不多话的巨龙迟疑着问她：“……你确定？” “确、确实有这么一个协议。”阿丽娅越说越心虚，毕竟，这确实是她的问题。 “所以，我这回是来带你们回去的！莉莉丝的旅程反正也差不多了！神殿的仪式我都准备好了！” “你们别担心，我看过了，协议上并没有详细地规定如果违反了会有什么代价，就算是要追究，我相信，没有什么是金币解决不了的！” 华丽的金龙说得十分自信，但说完了又不禁有点肉痛。 “为什么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逮捕……” 杜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起来了，那回虽然没有人逮捕她，但是卡洛斯直接把她引到了星辰囚笼。 这么一想…… 话不多的冰龙看向阿丽娅的眼神还是很和善，毕竟，以当时的情况，不管有没有协议，她都是要来欧贝德的。 不过这一回，她还是打算…… 嗯？！ 扭头看向目标的杜恩眼一下直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而发现杜恩表情有异的莉莉丝、阿丽娅也扭头看过去，也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伊莎贝尔和阿莱西亚已经打起来了？！ 而且，那位温室里的娇花目前还完全没有被伤到！ 几分钟前，发现杜恩已经被另外两条巨龙绊住的伊莎贝尔失望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红蔷薇放回到储物环中，放软了声音安慰着几步外的阿莱西亚。 “你喜欢的话，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是我在母亲的花园里挑选的最美丽的一朵。我会……” “我会替你放在墓碑前的。” 话音落下，帝国唯一继承人手中的异形魔杖就撤去了伪装，精灵铁铸造而成的尖锐底部一下高举，带着瞬间附加上的增益魔法刺向毫无防备的阿莱西亚。 经过周围冰雪折射过的日光在锋面上映出璀璨的光彩，阿莱西亚失神了一瞬间，在那个刹那，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名为死亡。 可所有热烈的盛放都是用丰腴的血肉浇灌出来的，死亡只能让玫瑰开得更加美丽。 哒—— 一如高跟鞋在冰面敲出的清脆声音，就在异形魔杖底部即将接触到阿莱西亚的皮肤，带起的冷风甚至已经吹开了她胸前精致的蕾丝纹样时，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眨眼间，伸手就可以碰到的阿莱西亚消失在伊莎贝尔面前，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玫瑰花圃的最后方。 异形魔杖扑了个空，但希姆德大公显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魔杖轻巧地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日神的赐福瞬间被附到双脚上，下一刻，伊莎贝尔也落到了玫瑰花圃上，而璀璨的光芒已经砸到了阿莱西亚身上。 哒——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伊莎贝尔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暗自叹息：要是无主之地的玫瑰，她父亲的智囊就这么被她杀了，那可能才奇怪。 “我想，你一定觉得，是我导致了那些灾难，是在我的影响下，你的父亲，帝国的拥有者逐渐变得昏庸，哦，不，应该说是不再那么明智。可是……” “卡洛斯的选择从来不是我能干预的，我只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事实，让他发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如果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提醒他。” “我的作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 阿莱西亚温柔而优雅的声音被尖锐的金属嗡鸣打断，躲闪间，伊莎贝尔的神色已经糟糕透顶。 “闭嘴！你真的应该去无言圣殿！” 荣耀囚笼，光之呐喊，冲击烈焰下，盛放的冰雪玫瑰已经变成了一地污泥，艳红的花瓣混着冰渣在沃土中安息，可无主之地的玫瑰仍旧无恙。 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杜恩脸色一变，立刻打算冲上去，然而反应过来的莉莉丝和阿丽娅同时拦住了她。 “她撑不了太久的，让那个人类自己解决！” “……为什么！？” 在同一时刻，白塔警钟造成的封闭禁咒打开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裂隙，月桂预言师在雾气中消失，又在日光下重现身影。 “……母亲？” 伊莎贝尔下意识停手，最后一道日光落空，消融了满地冰雪。 月桂预言师，帝国的达芙妮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伊莎贝尔走去，略有些干瘦的手缓慢地握上了伊莎贝尔那双干燥温暖的手，如出一辙的浅绿色眼睛里仍然盛着皇储熟悉的忧伤，只是更沉重，似乎只要沾了一点，就会被拉入永不停息的命运长河。 而后，那双干瘦的手一点点往下压，直至另一双手里异形魔杖的尖锐底端终于触及了黑色的土壤。 “她是无辜的，卡洛斯不是一个容易改变的人。” 月桂预言师的语调略带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又像是来之前已经说了太多话，以至于精疲力竭。 伊莎贝尔一愣，嘴唇有些抖动，还想说话，但那双沉静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别处，“阿莱西亚，我很抱歉。” 无主之地的玫瑰缓缓从半空落下，繁复的宽大裙摆微微扬起，像是落在花上的蝴蝶，安静无声，只有鞋跟接触地面发生一声清脆的哒。 她看了达芙妮皇后很久，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涌动着种种情绪，“预言师阁下，请不要为我感到抱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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