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秒回一大堆帮她骂狗公司的话,问她怎么回事,傅清微回了句【晚点再说】,然后把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穆若水。 在病房里她不出声可以理解,现在都出来好几分钟了,她不仅不说话,连面具都没有摘。 该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道长。” “嗯。”面具底下低沉的一声,情绪不高,但声音是对的。 “你怎么不说话?” “我回去帮你把那个骗你的人杀了,还有她师父。” “别!” 穆若水这么说着,脚步却没停,可见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 傅清微抬手去解她面具的红线,穆若水头微微一偏,轻而易举地避开,傅清微的手顿在半空,怔怔地看向落空的指尖。 自从观主下山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让自己碰她。 傅清微去握她的手,她也收回大衣里,连演都不愿意演。 “为什么?”她问。 穆若水停了下来,涂满颜料的傩面充满傅清微的视线,她才发现穆若水如果不想让她看到,甚至不需要消失,明明站在她面前,她连她的眼神都窥不见分毫。 “你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明白……”最后两个字是从肺部急剧抽离的空气挤出来的。 穆若水单手拎起了她,掐住了她的咽喉,她的后背撞在了医院的墙壁上,双脚不断抬高,氧气的抽离让她脸很快涨成了红色。 在决定下山的那晚,穆若水想: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她愿意用自己无限的生命去陪傅清微一段有限的人生。 下山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穿上现代人的衣服,压制自己杀戮的欲望,伪装成一个和她一样的普通人,她们可以度过平凡的一生,就像傅清微曾经想要的生活,宁愿死也不能舍下的生活。 她都陪着她。 她也想过她寿命终结以后,或者她变了,她就回到山里。 穆若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变了,她要离开自己。 不到两个月。 她也后悔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她回到山里长眠,在走之前,她要杀了她。 她死之前最后一刻,都是和她在一起的。 穆若水的五指开始用力,人类的喉咙就像田野里脆弱的麦秆,轻轻一折就会扭断,那张总是会吐露雀跃话语的嘴巴会吐出最后一口气,明亮的双眼会永远闭上。 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容,没有突如其来的拥抱,世界上再也没有令她安心的气息。 傅清微的脸已经成了青紫色,一丝空气也汲取不到,脖颈处的青筋根根凸起,几乎要刺穿薄薄的皮肤,再漂亮的面容在这时候也不会好看。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具背后的眼神,因为她被拎了起来,穆若水看她的时候仰起了头,走廊顶灯的光刚好晃进面具的空洞,一双噙泪的眼睛。 肺部的压力骤然一松,傅清微落了下来,险些跪倒在地,但女人停留在她脖间的手刚好托住了她,没有让她跌倒。 顶灯晃过的晶莹仿佛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面具后的面孔彻底隐进黑暗里,女人吐出的字节冰冷。 “我不杀你。但,傅清微。” 穆若水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你我就此恩断义绝,永不再见。” 她退后一步,掐在她颈间的手松开来,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手却没有如预料地抽离开。 大量空气涌入,傅清微每呼吸一口气肺部撕裂一样的疼,她喘得像个破败的风箱,两只手紧紧地攥住穆若水扼在她脖子上的手腕,一根一根手指地攥紧了她。 “不、不要走……”
第52章 穆若水的五指一松, 傅清微脖子上掐出来的指印便清晰地浮现出来,通红一片,表皮底下泛着淤青的紫, 触目惊心。 但她却紧紧地攥住了罪魁祸首的手, 宁死也不肯放开。 “不、不要走……” 她一边呼吸一边忍受气管的剧疼, 眼前都被咳出来的泪水雾得视野不清,朦朦胧胧地向她走近了一步。 戴着面具的女人站在原地不动, 说:“放开。” “不放……” 她绝不会再让她在自己眼前消失, 再也找不到。 只要她攥住这只手,一直都不放开的话。傅清微剧烈地喘着气, 不仅没松开, 反而抓得越发紧了,女人隔着衣袖都能察觉到她的力道。 穆若水没有痛感,但是有灵敏的触觉。 她指间挽留的力道比刚刚她掐傅清微的力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如此, 又为何执意要离开她? 她一动不动, 任由傅清微向她靠近,把那只手抱进了怀中,咳得难受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要走。”她贴着她, 又沙哑说了一次。 穆若水一言不发,在她怀里的手臂放松地垂了下来。 傅清微在她肩头缓了一会儿,两手顺着她胳膊往下,牵紧她的手腕, 说:“我们回家再说,可以吗?” 穆若水坚持了沉默是金的原则。 从前都是外人才有的待遇, 这次扎到了傅清微自己身上。 ——不反对就是同意。 傅清微打车的时候都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全程只用左手操作手机。穆若水也没有摘面具,坐进网约车里司机抬头从后视镜看到, 大白天吓了一跳,但是现在的年轻人玩cosplay的不少,司机也没当回大事。 输完尾号后网约车平稳地驶入车流。 傅清微坐左边,穆若水坐右边,泾渭分明。要不是中间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还以为是两个拼车的陌生人。 滴滴滴滴滴滴。 连续六声输入密码的声音,门锁应声而开,穆若水率先进门,顺便挣脱了傅清微始终禁锢她的手。 傅清微检查了一下阳台的窗户,在穆若水走过去之前先把锁扣上了。 卧室、卫生间、厨房也如法炮制。 穆若水:“……” 她以为这样就能拦住她? 傅清微也不寄希望于这样就能把观主困在房子里,但至少让她走得没那么容易,有个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氛围。 傅清微倒了两杯水,自己先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喉咙终于没那么痛,说:“我资质愚钝,可否请道长直言?” 穆若水的目光掠过她颈间几道青紫色的掐痕,终究心软了半分,但声音仍听不出分毫。 “你在病房对占英说的那番话,我从未听你说过。” 她有意拜入阁皂山的山门,是什么时候的主意?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她们俩朝夕相处,她竟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过。傅清微每日缠着她,小意温柔,体贴入微,又算什么?逢场作戏把她当消遣吗? 什么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她就是个笑话。 傅清微顿了顿,说:“我想拜入占科的师门,是因为我只认识她,我想学道法。” “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在面馆外面找到程玉汝,她发现自己是鬼,执念不消的时候,我想为她超度。” “那过去也有好几天了。”穆若水态度不冷不热,几天时间不够她和自己商量吗? 这个念头的雏形比程玉汝出事还要早,傅清微一开始想拜穆若水为师,就是想修道,但那时多是为了自保,遭拒之后便打消了念头。后来身边的人出事,她才想到修习道法不仅可以自保,还可以保护别人。 她既已身在灵管局,虽然是个萝卜坑的实习生,又何尝不是机缘。 她长了偃骨,她体质通灵,无门无派便可请神,一桩桩一件件都把她从普通人的道路越推越远,半只脚踏进修道者的门槛。 傅清微:“第二天我和你去程家,我问你怎么让程玉汝现身人前,你提了四种方法。” “是三种。上身你想都不要想。” “是,我口误了。”傅清微笑了一笑,说,“你说无门无派不可请神,我信你,但我依旧想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我想,我可能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幼时的遭遇,是上天给我的磨难。” 她从中不仅找到了存在的意义,还有一种逻辑上的自洽。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小时候都在课堂上摇头晃脑地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长大以后被生活磨灭胸中意气,都是牛马,谈何斯人? 穆若水冷道:“你以为你是天命之人?狂妄、自大!灵管局死的那两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人你忘了是吧?” 傅清微:“我记得!但就像占科说的,没有千千万万个我们,哪里有百川归流,哪里有岁主任,哪里有你这样的人?” 她当然不会自诩天命,只把自己当一个有点天赋可以去修道的人。真正的天才是岁主任,是邱老,是不出世的高人,是穆若水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但不可能人人都是她们,组织起灵管局的,构成整个玄门,以及维护世间和平的,绝大多数都是平平无奇的修道者。平凡才能孕育伟大,璀璨始于漫漫星河。 穆若水冷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也敢妄议我?我只知道你执意要走这条路,迟早会死。你以为这个世界还是你们想的那样吗?灵管局这些人都要死。” 她最后那句话换一个灵管局高层的人听到,一定会惊涛骇浪,因为那竟然和某个占卜预言的说法不谋而合。 但傅清微只是一个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的实习生,这句话只在她脑海浅浅地划过,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印象。 傅清微:“我知道很危险,我也知道可能会死,但只要我的存在可以使程同学这样的遇难者少一个,我的死就是有意义的。” 她都想过了,她的人生没有牵绊,等她死后,她微薄的遗产会留给甘棠。 至于道长…… 她这样来去如风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她的死太过伤心,或许根本不会伤心。她死以后,她应该会走吧,或者在她死之前就会离开。 穆若水轻轻地反问:“那我呢?” “什么?” “是你闯到我的观中,是你求我的庇佑。你屡次遇险,我让你上山隐居你不愿,你要留在山下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信誓旦旦,还说要带我看一看新世界。好,我信了你,答应下山,和你过平凡人生。现在才过了多久,你要拜入玄门,你要修道,你要离开我,傅清微,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世界?” 穆若水的语气永远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但傅清微的心脏随着她的一字一句慢慢收紧,连刚刚好转的喉咙都有了干涩的迹象。 “我……”她艰难道,“我没有想要离开你。” “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你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不是吗?” 沉默的人变成了傅清微。 “或者是死亡,或者是你隐入山门修行。”穆若水问不出那句:我算什么?她有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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