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同事大气不敢出,只想静静做只猹,生怕自己会被炮火波及。 不管康启仁如何愤怒,但这新人倒是很维护了自己的面子,老板对此很满意,眼神里逐渐带上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 但没等老板说话,杨梦一又再次示弱道:“感谢老板和公司这几个月对我的栽培,今天能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我也十分荣幸。” 见老板没有说什么,她又继续道:“但我的胃的确不太好,这不,我得先告辞了。不然待会胃疼醉酒一起发作,怕扰了大家的兴致。”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只是修炼千万年和刚刚成精的区别而已。 老板很懂她的言下之意,刚好他也怕康启仁再生什么事端,便语气慈祥地关怀道:“没事,你不舒服就先走吧。回家注意安全哦。” 得老板应允,杨梦一拿上自己的大托特包,又在加维醉醺醺的眼神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最后款款离去。 出了餐厅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杨梦一怦怦直跳的心脏逐渐恢复平缓。 她知道的,方才离开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自己身上。 但她已经懒得去分辨那些目光的具体含义了。 其实今日这酒,她大可以犟到底,一口不喝,老板也不能拿自己怎么办。 杨梦一大可不管不顾地投下一枚原子弹,反正自己年后是不用再来的,但加维还在公司里,又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这枚炸弹的后果必然会由他来担,到底还是顾及到他了。 她面无表情,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将托特包肩带往肩膀上提了提,抱着手臂,缓缓走向地铁站。 因为今天大家是提早下班去吃的饭,加上杨梦一又提前离了席,所以她回到家的时间竟和平日差不太多。 在地铁上的个把小时,足够她平复心绪,只是心情依旧不太好。 杨梦一一进家门便放下包,洗了个手,拎着睡衣又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一关,再打开便是大半个小时之后了。 杨梦一平静地将湿发吹干,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平静地翻出托特包里的东西,将它们一一归整到位。 会背这个包,也是因为今天是她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得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带回来。 但其实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包大看着唬人,里面最大头的就是那部德汉词典了。 词典有一个角瘪了下去,是某次她没拿稳它,不小心摔到地面时留下的。 上面还有一些浅褐色的污渍,但杨梦一已经记不得那是咖啡还是茶了。 收拾到最后,她在托特包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枚冰箱贴。 那是圣诞节时,罗颂在西西弗书店给她买的礼物,是那枚七彩琉璃制成的窗花样式冰箱贴。 杨梦一一直将它贴在桌子上的金属文件架上,是上班时眼睛一转,就能看到的地方。 扁平的冰箱贴在她的指间翻转着,她也静静地凝视着它。 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和芯姐的通话。 除了自己不日即将出院的消息外,芯姐还说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徐泽信已经被逮捕了,现在已经进行到审查起诉步骤了。 临近年关,本就是严打时期,大概他的父母也从律师那了解过情况,知道一旦开庭,这种情况下徐泽信必然会被顶格判刑,所以他们还是求着芯姐见了一面。 徐泽信的爸妈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形佝偻,面色黑黄,想来这段日子也被折磨得不浅。 其实,他们本来在徐泽信之上还有两个孩子,但都因为各种意外早早去世,剩下这一个,即使再不成器,他们也不得不尽力保住他。 二人大打同情牌,声泪俱下,但无论怎样,芯姐依旧一言不发,而阿文面带讥讽。 见他们这样,老人家一咬牙,表示他们会卖房对芯姐进行经济赔偿。 这话一出,两人哭得更真情实感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给不孝子填赌债窟窿的房子,到头来还是得认命松手。 阿文仍旧嗤之以鼻,但芯姐在沉默中动摇了,她有自己的考量,身体已经坏了,现在钱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保障了。 但她没有当即给出任何回应,让前来求谅解书的两人心里忐忑。 徐泽信的妈妈惊慌之下竟口不择言,说她在金玉宫里上班,男男女女的事情经历得也不少,怎么就不能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呢。 话音刚落,阿文又将两人赶出病房,并最好不要让他在街上碰到他们,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自知理亏,只能灰溜溜先走了,改日再想办法。 而芯姐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苦笑出声。 后来为了打破凝滞的气氛,杨梦一问起她这个年在哪儿过,芯姐顿了顿后,说还是回那间小公寓,毕竟压了三个月租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想搬家也不方便,只能等过了年再说。 阿文倒是想让她去自己家过年,但他从前生活不讲究,跟几个朋友合租,并不方便。 芯姐最后只笑笑说,阿文保证会跟自己一起过年的。 杨梦一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委屈奔涌至喉头,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出声。 半晌,她的背终于从激烈的颤抖中恢复正常,杨梦一直起腰来,眼中是浓重的厌恶。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玉宫。 第57章 她觉得这是自己喝过最好喝的蜂蜜水了。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 让杨梦一看待世界的角度复杂起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在色欲场上,男女之间永远不可能存在平等的关系。 女人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男人则是颐指气使的顾客。 也因此,她总将学业置于金钱之上, 坚定地拒绝了金玉宫的诱惑。 杨梦一念书, 从不为了博个出人头地, 只是希望能给自己博得选择的权利,从前是为了能选择离开自己那吃人的妈, 而后来, 是为了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是天真愚蠢的人, 她知道这个社会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公平,但她仍对未知的未来抱有希望。 如果没有希望做支撑,她甚至走不出那做小县城,她会死在某一场殴打与欺凌中。 但迄今为止, 杨梦一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性在职场上会因为资历浅薄而被高位男性当作耍乐的玩具。 一个无辜女性差点死于赌徒的丧心病狂,却在大难不死后因为她的职业而受歧视与攻击。 就像青少年时期遭受过的恶意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那样, 宿舍、学校、公司都不过是换了层皮的金玉宫, 里面上演着一场又一场围剿弱者的狂欢。 杨梦一知道的,她最终还是会咽下所有的不甘与委屈,消化掉所有的悲观情绪,可能是一个小时后,也可能是一天以后,因为生活总要继续。 但此刻, 她真的觉得厌烦和疲累,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鬣狗逗弄的猎物。 因为这几年的工作日夜颠倒,杨梦一的肠胃本就脆弱, 加上喝了酒,又吃了些生食,现下胃里简直是修罗场一般混乱。 杨梦一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都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慢慢地蹲下,抱住小腿,将脸埋在膝盖间。 长发从脸侧垂落,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与神色,只有瘦削的脊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蹲到小腿从最初的酸胀发麻到什么也感受不到的仿佛被抽掉了的空白,杨梦一仍一动不动。 而忽然响起的手机打破了这份死寂。 罗颂正在书桌前,望着杨梦一的窗户,那两片薄薄的窗帘藏不住室内的灯光。 语音通话拨去许久,铃声响了一会又一回,电话仍没被接起,罗颂心想她或许正在洗澡,但还是打算等到电话自己挂断。 她估摸着快响完了,那头却忽然被人接了起来。 “喂?”杨梦一一开口,嗓音是她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嘶哑。 罗颂正高兴呢,听到她的声音后顿了顿,问道:“学姐你怎么了?” 杨梦一清清嗓子后才又开口:“没什么。” “哦……今天不是公司一起吃团年饭吗?怎么现在就到家了?” 罗颂听得出她声音里的黯然,是对方心情不佳的标志,但她不想说,自己便也不问了。 只是罗颂没想到,自己换了个话题,还是踩上了杨梦一今晚的烦躁点上。 杨梦一眉头紧皱,但还是放轻了声音,“聚会上喝了点酒,我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咚一声巨响,震得她耳朵哐哐响。 “怎么了?”杨梦一疑惑着开口问。 “哦没事!我碰倒了椅子而已!”罗颂急忙回道,“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杨梦一抿了抿唇,被人这么一问,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胃上了,那股难受的感觉竟渐渐势强起来,“一般吧。” “我去找你可以吗?”罗颂没有过多犹豫,径直问出自己心底话,但问出口后,她又觉得有些许紧张,不自觉屏住呼吸。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也同意了。 罗颂高兴之余,又挂念着她身体的不适,轻且快地说道:“要是你放心的话,五分钟后,把一楼钥匙从窗户扔下来?这样你就不用再上下奔波了。” 杨梦一嗯一声,“那也先别挂电话了,你到窗户下面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罗颂应好,抓着手机便一个箭步打开房门往下奔去。 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夫妻俩见女儿猴急的样子,正想开口问什么,但罗颂已经闪进厨房了。 杨梦一的耳朵仍贴在手机上,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此刻叮铃哐啷的声音通通听得清楚。 其实她原不想接电话的,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电话可能是罗颂打来的。 于是,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她下意识就要起身,却又因为脚麻而动作僵硬。 等她拿到手机时,电话铃声已经响了许久,而屏幕上的罗颂的名字,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动几分。 这边的罗颂捧着一个保温杯走了出来,对正疑惑望着自己的爸妈道:“我出去一下哈。” 说话间,她已经在玄关处趿上室外拖鞋开门了,不等宋文丽开口,门就关上了。 宋文丽:…… 一句“这么冷你怎么穿拖鞋就出门”堵在她的喉咙里,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忧。 罗志远显然没有宋文丽想得这样多,见女儿出门了,他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视上了。 宋文丽转头看到丈夫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不过,连带着女儿那份一起撒气,狠狠拧了一把他的大腿肉。 罗志远嗷嗷大叫起来,震惊地望向妻子,“不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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