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珍羽在大二下学期,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申请了为期一年的交换生项目。 没想到因为这项目是新出炉的,知道的人不多, 再加上同专业里前头那个申请上的人,再三权衡下, 还是因为经济压力放弃了名额。 就这样, 误打误撞的,秦珍羽竟成了学校五名交换生中的一个,操着一口中式英语花钱渡劫去了。 不过,在离开前,她还是没能在偌大的陆宁工大里找到自己的心仪男孩,她总摇头叹气, 说是秦国栋那狗男人让她现在看到男的就忍不住往坏处想。 罗颂呢, 则是在各种考试与比赛之间疯狂转。 大三结束的时候,她也像当初给那位英语专业的学姐一样, 卸下何兰婷小朋友家教老师的担子,给何妈妈介绍了一位靠谱的学妹继续做家教。 罗颂最后一次给何兰婷上课时,小朋友还瘪起了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得很。 她看着也有些不舍,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大三下学期,因为要兼顾法考的复习,所以周中的家教已经让她觉着有些吃力了,只是想着不好没头没尾地在学期中途辞职,所以便一直硬撑着。 幸好,这几年靠着家教和从网上接来的各种零碎的活计,她也攒了一笔钱。 而大四开学,就真的要将全副心思放在法考和国考上了,再加上实习的需要,饶是罗颂,大概也会手忙脚乱。 罗颂叹气,转头就搂着女友说提前充充电,为大四做准备。 整得人家一头雾水。 至于杨梦一,她已经很少想起那座似乎永远阴霾灰暗的县城了。 这两年过得平淡又充实,爱人与朋友,工作与生活,都波澜不惊,一如她小时候期盼的那样。 但罗颂总爱拉着她幻想更多可能,她说以后要一起养猫养狗,找到机会还要去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领证结婚。 杨梦一会嫌弃地皱鼻,说以后铲猫屎和遛狗都得罗颂包,又说自己没出国过,才不要第一次出去就是为了和某人绑定终身。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瞳孔里莹亮的快乐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但罗颂可不管。 往往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罗颂已经欺身上前,蹭蹭抱抱地撒娇耍赖,逼着她应好。 只是杨梦一怎么也不肯将这样满当的话说出口,便也逗得罗颂怎么也不肯停手。 杨梦一一边招架着,一边走神想着身上的大狗狗似乎又长高了点,一时不察,便被人扑到了。 整得杨梦一咬牙切齿:长再高也是幼稚鬼! 这日子于杨梦一而言,比梦还梦幻。 以至于当赵老师忽然出现在祁平时,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是梦。 杨梦一是在上班中途接到萍姐的电话的,电话那头的她,声音难得透出几分焦急,但也只说等她回来再说。 杨梦一匆忙向leader请了个假,出了公司门后,直接拦了辆计程车走。 一路上,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几千几万种可能。 她甚至想到了杜银凤,而跟她相关的每一种都都叫她手脚渐渐冰凉。 她的脸色难看起来,大抵是面色太过凝重了,惹得计程车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瞄望。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会与赵老师有关。 计程车到楼下时,她看到一楼丽萍理发店的店门紧闭。 美发椅边上有细碎的头发散落,小茶几上零散摆着几杯喝过的茶,烟灰缸里还有几个烟头,都是开门后又匆匆关店的证据。 杨梦一赶忙付钱下车,噔噔噔小跑着穿过狭长的楼道,早握在手心的钥匙沾了汗,有些滑。 “萍姐,怎么……”她一推门,话还没说全,便瞧见沙发上坐着个背影瘦削的长发女人,正猛地打了一颤。 但颤抖过后,她似乎并不能很快回过神来,只佝着背,重新陷入寂然之中,如同一块沉默的死去万年的化石。 杨梦一换鞋的动作陡然停住,话也噎在喉咙里,眼神疑惑地瞟向萍姐。 后者坐在餐桌边上,叹口气,朝着女人的方向抬了抬下颏,示意她上前去。 杨梦一脚步迟疑,但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绕道沙发前。 沙发上的女人木偶一样机械地抬头,望向她的瞬间,就在杨梦一的脑中投下了炸弹,炸得她头昏眼花。 “赵老师——!”杨梦一瞳孔震颤着惊呼出声,“你……” 杨梦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一个你字,拖长了音也没能说出剩下的话,声音也渐渐颤抖起来。 但她问了能怎么样呢? ——你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谁打的? 这些愚蠢的问题没有意义,只会像刀刃一样再次刮开对方的伤口。 而终于,赵老师也清醒过来,朝她扯出一个没什么气力的笑容,嘶哑地唤了她一声“梦一”,发颤的嗓音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哭腔。 除了肿胀的眼眶、充血的眼球、裂开的嘴角和额上发黑的淤青,惊慌难堪和脆弱无助也趁她不备,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庞。 赵老师一开口,杨梦一便下意识蹲下了身子,调换了两人的俯仰姿态,轻轻握住赵老师膝头上紧紧攥到发白的双手。 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满身是伤的出现在赵老师面前时,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杨梦一的喉头似乎也肿胀起来了,她犹豫半晌,最后只先温柔一笑,“老师,您饿吗困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休息一下?” 赵老师的反应很缓慢,像台老旧的即将报废的机器人,愣着目光,嘴唇嗫嚅道:“我先……我先休息……休息一下吧。” 听着她断断续续不利索的话语,杨梦一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但她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那你来这个房间先睡一下,睡醒了咱们再吃饭。” 杨梦一说着,直起身子,咬牙使着劲儿,却又不得不克制着速度与力气,动作小心地搀起看起来仿佛要碎掉了的故人。 她将人扶到自己床上,将空调调到适宜温度后,又将被子拉到了赵老师肚子的位置。 “老师,我在客厅里,有事随时喊我。”杨梦一轻声道。 赵老师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见状,杨梦一也放轻脚步走出房间,随后,轻轻将门带上了。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转身背对着房门,眼睛紧闭着,重重地嘘着气,垂下了头。 萍姐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压低了声音说话,“来楼道这聊聊吧。” 杨梦一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冲她颔首。 两人站在家门口,静默无言。 片刻后,杨梦一率先打破了沉默,此前的沉吟,只是为了自己给萍姐带来了无端的麻烦而羞愧难言。 她深吸一口气,拧头望向萍姐,眼睛因为愧疚而微微眯了起来,颧骨也不自然的上耸着,“对不起萍姐,我……” 但刚开了个头,萍姐就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对不起的,别说什么对不起,把她搞成这样的人也不是你。” 杨梦一面上仍很羞愧,但萍姐没有给她继续缠绕这个话题的机会,“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初中班主任对吧?她说什么了吗?” “对,但是我们没聊什么,她睡下了。” “那就等她睡醒了再聊吧。”萍姐干脆道,“那我还是先下楼看店了,你下午在家的吧?” 杨梦一对萍姐的利落习以为常,只屏气一息,“我请了下午的假。您下去忙吧,有事手机联系。” 萍姐颔首,转身就下了楼,忙活去了。 但杨梦一没有什么可忙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下意识掏出手机想和罗颂说说话,只是还是茫然不知该从何讲起。 说到底,虽然有几分猜测,但她自己对赵老师的情况也并不全然了解。 她靠着沙发背,整个人泄了力气,只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 今天乍然见到一身是伤的赵老师,杨梦一心中的悲痛与惊惶,不亚于当初知道芯姐遇人不淑的那一晚。 而且应该说,今天的震撼更甚。 赵老师在杨梦一心中地位特殊,她是聪慧的,是勇敢的,甚至是带有神性的。 易地而处,若杨梦一是彼时初来那座小县城的年轻女教师,即便心怀一腔热血,也很难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坚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矛为盾,为一个素昧平生的曾经的学生给予庇佑。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自己了。 因此,杨梦一的心绪之复杂,很难明说。 半晌,她用手背盖住双眼,沉沉地吐了口气。 第100章 在不同时空里,命运奇异地重叠了。 赵红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便沉入了黑冷的意识湖底。 身上盖着的柔软的被子,带着阳光暴晒过后的干爽气味,混着洗衣液的花香, 仿佛为她织了一辆摇摇床。 只是周遭再舒适,也无法让她真正放松下来。 她的梦中光怪陆离, 夹杂着污糟的怪声与暴烈的冲突, 四周轰隆巨响, 忽有巨兽破土而出,如同山峦一样横亘路中, 阻着她逃亡。 日光倏然变化, 只一瞬, 天上便只剩一轮惨白的月,照着不祥的光。 她颤抖着,躲在残垣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瞧。 那怪物似也有所觉地转身, 它身上冒着数不清的涨着脓的脑袋,但脑袋上都刻着姚常伟的脸。 她的牙齿打着颤, 呆了一般不会动弹, 如同被割了喉流着血的鸡,瞪着一双空洞惊惧的眼。 那眼里映着许许多多张姚常伟的脸,有的怒目圆瞪,有的鄙薄蔑视,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还有的是温柔谦逊。 一张张脸渐渐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放得极大极大, 铺天盖地而来,争着抢着要将她嚼烂了吃进肚里。 赵红敏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悲鸣, 将梦境划破。 她猛地一下睁开双眼,从床上弹起,因为整个人颤抖得厉害,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动荡的梦中。 她怕极了,陡然掀开被子,光着脚踉踉跄跄朝门口奔去。 汗湿的手心旋不开球形金属门锁,她试了又试,动作渐渐慌乱莽撞起来,最后疯了一样拍捶着门板,惊得邻里的狗也叫唤起来。 吃过晚饭后,杨梦一收拾完残局,在擦手布上揩干水,又掀开热着饭菜的蒸锅,确认里头的水没烧干,才转身去阳台收了套干了的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澡。 这会儿,她和萍姐正一人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肥皂剧。 萍姐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入迷,但杨梦一大概有些困了,半阖着眼帘,堪堪要睡过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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