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枝桠上睡着一只白猫,岔开后腿趴得很没节操,晒在猫身上的阳光经过绿叶的过滤,有种稀释过的温和。 “你在院子里么?”鹿呦边发语音边从床上起了身。 打开窗户往外看,院里没人,石榴树上也没有大白猫。 低头一看手机,月蕴溪回她:【在民宿新开放的食堂,睡醒了?】 民宿大厅有新食堂的宣传,鹿呦入住的时候就有看到,但那时候还没开放,也没确定开放时间,便没太在意。 “刚醒,新食堂什么样?” 鹿呦边发语音边去卫生间准备洗漱。 期间,月蕴溪发来了两段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对着点餐窗口拍的,有十多个窗口,早餐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二段,镜头斜对着那只趴在枝条睡觉的猫,荡在树枝下的猫尾巴晃荡了两下,像指着前面宽长的清河,水面漾着乌篷船,隐约能看见里面坐了人,中间的小桌上摆着吃食,河岸两侧绿树荫浓,青砖黛瓦,是水墨画一般的景。 月蕴溪发语音问她:“有没有想吃的?我买了带回去,还是,买好了等你过来到船上吃?” 鹿呦往脸上涂抹面霜的手顿了顿,不确定月蕴溪是不是故意的。 发了那样的视频过来,不管是树上的猫,还是在乌篷船里吃早茶,都完完全全踩在她的点上,她哪里能忍得住不去看一看体验一番。 “我过去。”鹿呦又看了一遍视频,选了份咸豆花的套餐说,“等我一会儿。” 月蕴溪:“不急,船还没摇回来。” 快速抹了个淡妆,为了节省时间,鹿呦没多纠结穿搭,直接换上了两天前来西城时穿的吊带长裙,捞了件薄款的开衫套上身,给月蕴溪发消息说出门了,边往外走。 初秋的早晨,空气清爽但寒凉,细细渗进针织里,鹿呦才知道今天比来的那天要冷得多。 不过天气还算好,树荫里散落下来的光斑随风轻颤,时不时会漾到路边不知名的小花上,染一层柔软的边。 鹿呦拢了拢套上身的开衫,打消回去换衣服的念头,脚下步子轻快地行走在碎影与烫金之间。 新开的食堂也是个小院,零星十几人或坐在院中的桌椅上用餐,或站在河岸边等船,鹿呦一眼就注意到了月蕴溪。 小跑过去,准备打招呼时,她忽然感觉鼻子发痒,停在两步远外先拿了纸巾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听见动静,月蕴溪转过身,柔和的目光将她上下一打量,轻蹙起眉头问:“怎么穿这么少?” “出门急,随便穿的。”鹿呦又打了两个喷嚏,“我去扔下垃圾。” 垃圾桶靠着那棵趴了猫的树,鹿呦扔纸巾时,抬头看了眼,猫尾巴一翘一翘地晃着。 “不是说不急了么。”月蕴溪停站在她身边,“就为了看猫?” “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边等太久,等得无聊。”鹿呦瓮声瓮气地说完,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了更热的温度,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也是为了看猫……其实别人穿得也不多,而且现在也还好,走过来都有点热了。” 为了让后一句更有可信度,她抬起手在脸颊旁扇了扇。 结果,又是两个喷嚏。 月蕴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拆台拆得彻彻底底:“别人和你的体质也不一样。” 登船处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叫了号,月蕴溪低头看向手里的木牌。 扔了纸巾,鹿呦勾头看了眼:“是我们么?” “嗯。” 船篷高大,垂挂着书法纱幔,里面陈设雅致,小桌上是卖相精致的早餐,身置其中,摈弃浮华的清闲感便漫了上来。 船夫坐在后面的藤椅上慢慢摇着橹,水面涟漪荡荡。 “吃这个吧,里面有胡椒,吃了会暖和点。”月蕴溪将热气腾腾的胡辣汤推到她面前,想起来问,“后来办了哪家健身房的卡?” “没办呢。”鹿呦捧着碗汲取温度,“本来是想去你推荐的那家女性健身房的。” “为什么没去?” 鹿呦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沉默地咬着勺子。 因为那段时间,正处在冷静思考期,她怕去了以后无意撞见,会尴尬。 月蕴溪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没多说什么,也没追问,只是问她:“回南泉以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如今没了顾虑,鹿呦应得爽快:“好啊,你每天都去么?” 月蕴溪回说:“单数日一定会去,双数日要看心情。” “为什么是单数日?”鹿呦问。 “因为单数日心情不佳。” “为什么心情不佳?” 月蕴溪没回答,抿着的唇微扬了扬,鹿呦撇了撇嘴,知道她在笑她像小孩子,有十万个为什么。 而后,无端想起陶芯的习惯,总是挑在单数日发动态。 有段时间,几乎每条动态都和她有关。 “没有为什么。”月蕴溪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后面去的话,以你的时间为主。” 鹿呦闷闷地喝了两口甜豆浆说:“那就还是单数日。” 月蕴溪无声勾唇。 鹿呦又抿了两口豆浆掩饰不好意思,补充说:“不过得下午五点以后,要练琴。” 说曹操曹操就到,放在桌上的手机陡然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钟疏云的名字。 鹿呦接通电话后,恭恭敬敬叫了声:“钟老师。” “欸,呦呦。今年申城国际钢琴比赛在十月中旬开启报名通道,要不要去挑战一下?” 鹿呦呆怔了一瞬,“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可以试试业余组,以你现在的水平,只要勤加练习,参加业余组的比赛不是问题。不过,这段时间我在南泉时间比较少,你自己不能懈怠哦。” 鹿呦笑着应:“好,我一定会好好练琴的。” 钟疏云又叮嘱了几句,让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自己或者钟奶奶。 结束通话后,鹿呦眸光落在自己微翘的左小拇指上,尾戒下隐约可怜那尾压不住的“红鱼”。 她上弯的唇抿了抿,齿关咬内唇的一小块软肉,神色稍显凝重。 “怎么了?”月蕴溪关心问。 “钟老师说十月有场钢琴比赛,让我报名参加。”鹿呦笑了笑,“感觉好久好久都没参加过比赛了。” “好好准备,你可以的。” 笃定又温柔的语气,有着镇定人心的功效。 鹿呦抬了抬眼。 坐在她对面的月蕴溪单撑着侧脸,执着瓷勺搅匀豆浆沉底糖的姿态,透着点漫不经心,高挺鼻梁上,一双漂亮的眼噙着深邃,平静地凝望着她。 对上视线的一霎,月蕴溪弯唇,对她笑了笑,“放轻松点,这只是一个开端,以后钟老师肯定会让你参加更多比赛的。” 比起昨晚的晦暗,白日阳光下的视线要更显得清明,鹿呦极少这样近距离地、认真地打量过月蕴溪。 以前月蕴溪让她印象最深的是气质,端庄、沉稳又矜贵,像是不谙世事也不管旁人之事的世外仙人。认真观察才知,月蕴溪优越五官远比气质更绝,因为有着人的韵味。 鹿呦“嗯”了一声,偏过头,看向浮光跃金的水面,“……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迟疑片刻,鹿呦问道:“钟老师教我练琴,里面是不是有你的安排?” “是。”月蕴溪承认得坦坦荡荡。 鹿呦握着碗壁的手不由地收紧,“为什么会想让钟老师教我?”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鹿呦微微转过头,朝她看过去。 视线对上,月蕴溪仿若一个在等着猎物回眸的猎手,温温柔柔给出一击,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是开心的,能重拾梦想,能站在人声鼎沸处,做被群星簇拥仰望的那轮月亮。” 鹿呦眼睫颤了两下。 难以捋清这一瞬的心情,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喜欢快要占据上风。 好奇怪,明知此时氛围里的微妙就像是水墨在发皱的纸张上洇开,却仿佛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还想再让那滴墨变得更浓稠些。 “你……自己就是很好很好的月亮了,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又是一阵静默,静到鹿呦都快以为得到不答案时,听到月蕴溪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试着克制过了。” 是你一次又一次,终结了我的理智。 阳光抚拨舞动的薄纱,吹进船中,散落的墨色与碎金洇在朦胧里,勾了一笔横过眼角的青丝,尾梢轻抬,绘出清亮的眼。 眼里倒映着她为此怔愣的脸。 鹿呦不敢再看了,头垂得很低,目光落到船头拨开的水面。 她狂跳的心,搅乱水中的浮云。 船临近终点,月蕴溪柔声问她:“还有其他问题么?” 鹿呦本想摇头,瞥见摆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奶奶让刘姨发来微信语音,问她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回完刘姨的消息,鹿呦扫了眼列表里那一方青绿色的头像,想起来问:“我看你换了微信昵称……那个月亮符号,阴影与亮色的比例变了,是代表心情的变化么?” “怎么猜到的?” “有点明显。” “还不够准确,有另一层含义,猜猜看?” 不知道为什么,鹿呦从这话音里品出了点逗弄的意味,便不想顺着她的意思去猜,摇头说:“猜不到,是什么*?” 月蕴溪轻笑了一声,看破她的心思,没戳破,乖乖给了答案:“也代表一种情感状态,现在正处于,半明半昧的状态。” 什么样的情感,和谁的情感,不言而喻。 鹿呦发现了,月蕴溪现在是把一腔暗恋都放到了明面上,直球式的交流几乎快让她招架不住。 从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原来这种情感,真的与友情完全不一样。 像是坐在海盗船上,你来我往的沟通交流都是暧昧拉扯,与充斥着刺激感的周旋。 会让心跳漏拍,让心脏发痒。 她完全不是对手,甚至有种感觉,不用过多久,月蕴溪微信昵称的那轮月亮就会变成明黄色。 船停在岸边,船夫吆喝了声:“到岸咯!” 月蕴溪先下了船,站在岸边等她。 “那你怎么不把头像也换了?你这……暗恋都成明恋了。” 鹿呦边说边出了船舱,脚踩在船头的木板上,感觉像踩在一朵浮云,尤其是抬起一只脚迈到岸上时,几乎快站不稳。 下意识地,牵住月蕴溪伸过来的手,温凉的触感让她晃了一下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就着对方的力,迈到了岸上。 距离被拉得很近,近到只隔了一拳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与呼吸。 月蕴溪看着她,浅琥珀的琉璃瞳里,目光极深,“在等一对情头,让它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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