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又是周日,公司的员工不多,灯都亮着也冷冷清清。 沈清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钢笔将日程上的安排划掉一行。 因情绪未平,笔尖加力后凝滞,墨水微微洇了纸张。 看见墨渍,她的心境反而平复下来了,收回容易长纹的微表情,款款合上笔盖。 胃里的饱适感让她想到刚才的一餐,就算胃口一般,也跟着吃了不少东西。 又想到湛秋说:“你是我唯一的会员。” 讨人欢心的话被说得不让人讨厌,其实是一种本事。 像配了黑咖啡吃下去的芝士蛋糕,甜腻被消解得刚刚好。 离开咖啡店二楼前,沈清慈把桌上台灯的光灭掉了,正好看清湛秋眼里的光。 神采奕奕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窃喜,仿佛她说出这句话既是沈清慈的荣耀,也是她湛秋的快乐。 没有道理的自信。 可是沈清慈不反感。 凡事讲究逻辑,起承转合被大大小小的网格框在既定的轨道和数据库里。 没好处的事情她不做,跟湛秋的相处,无论是过度的亲密,或是三言两语的调侃,其中的好处都明显到随地可搜寻。 愉悦自我也是一种利益的获得。 同事多不在公司,工作效率慢下来。 有了很多时间去分心,湛秋转述咨询师建议抛出来的“诱惑”,令她想了太多掺杂情跟欲的细节。 待她忙了一阵子,再接到工作电话时,顿感喉咙干哑艰涩。 忍着不适聊到最后,定了明天会上再碰,快要挂了,又听杨瑾换了个身份,闲聊起来,说晚上受邀去方家的寿宴。 沈清慈不感兴趣,刻薄了一嘴:“才八卦完人家的千金,又赶着去,难不成你也喜欢主题派对?” 杨瑾风风火火地笑说:“八卦归八卦,我只跟你聊聊,人家又不知道。我赶的是正经场子,人家方董办宴,再不着边的小姐少爷也要穿得严严实实招待客人。” “你风凉话倒多,改天我们换换。你四处逢迎赴宴,我在公司埋头苦干。” “你埋头苦干简单,我却没杨总长袖善舞的天赋,出去就要惹麻烦。安安心心在公司打工更适合我,贵人们的游戏我没本事加入。” “我看你是上回让叶家那个二世祖堵恼了,一朝被蛇咬。” “我胆子大,不至于怕上十年,就想少见点神经病,多活两年而已。” 几个月前沈清慈升职,参加一场活动,遇见合作方的海归富二代,自称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纠缠她一个月,疯狗一样。 说起来沈清慈都犯恶心。 她去茶水间倒杯温水,喝了一半,很不幸,喉咙间的不适感还在,跟她胡思乱想没关系。 今日零下,冷空气像刀子刺骨。 一定要归结的话,实在是她命不好,每回跟湛秋相处,天气都分外恶劣。 初夏时,好好的度假美景,被滔天的雨给浇得风采减半,院里植物比滚过的床单还要凌乱。 连累也促成她待在室内几天没有外出,在酒店阅览室随手借的一本短篇小说集,破天荒地翻完了。 离开前还了书,湛秋却还没来还伞。 她向酒店工作人员打听,但无论怎么描述,都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 要不是身上的印子消得慢,身体多帮她记了几天对方的罪行,她要怀疑湛秋是她假期的一场春梦了。 再见面是秋冬之交,就没几天晴好的天气,风雪雨轮着来。 兴许整座城市,除了湛秋住处附近的梅花越来越沁香,没有一处可留恋。 人困在都市里像在坐牢。 沈清慈每天都在公司听到同事的吐槽抱怨。 起不来,交通不便,居住环境太冷,生活成本上升……性/欲减退——这句是沈清慈在洗手间听到的。 她也不想偷听,但同事们音量不小,都没有瞒着谁的意思。 而这些“疾苦”,都是与湛秋相处时完全不会出现的话题,任何时候她见到湛秋,湛秋都处在一个电量过剩的状态里。 你要说这位大小姐只是因为家里有点钱,才能无忧无虑终日脾气好,但她偏偏六点不到就能起床,去挣她的基础工资。 能顶着风雪走到便利店上班,没一点情绪。 还能吃得下去黑暗料理口味的薯片,两手拎起十几盒食物。 还能莫名其妙地失忆。 湛秋到南园家时,临近正午,天快要放晴了。 她在廊下跟园丁说话耽搁了会,看见车轮在湿漉漉的砖石上留下车辙印,花园里的残雪早就没了影子,只有树木的顶端还积存着一层。 难得一家子大忙人都休息,厅里暖意袭人,湛秋还穿着见沈清慈时的那套衣服。 纯灰色的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清纯又乖巧。 张翟女士见了很欢喜,忍不住上手抱了抱。 做母亲的,从来不要孩子有多少本事,精神状态饱满就足够了。 聊到午饭吃早还是晚,湛秋直接说:“我不饿,刚吃完早餐过来。” 张翟奇了:“这么晚,今早不饿?” 湛秋挽着她坐下,像开新闻发布会一样,眼神扫过厅里的三个人:“我等朋友一起吃的,这事你们都不知道?” 张成帆笑:“我们闲到天天管你吃喝睡觉?” 湛秋一想也是:“好吧,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爸爸好奇,跟哪个朋友,新的旧的。特意说明是有后续发展的那种吗?” 只有湛秋的老父亲举手急问,记者一样:“方便说吗小湛总。” 终于有人搭腔,湛秋轻咳两声,大方地给予回答:“新朋友,兴许有后续,目前是一起看过初雪的关系。” 她引以为豪,第一场雪刚落下来时,她就跟沈清慈一起赏到了,那是她们第一通语音电话,还是沈清慈打过来的。 她们还约定明年春天一起去爬山。 虽然沈清慈说“再看”,但聪明人都知道,这种不过是含蓄的答应。 张成帆故意配合:“哇,听上去这关系很了不得。” 湛秋抱着靠枕倚来她身边,“我们还吃过晚饭。在方一霖新投的餐厅,本帮菜,味道环境都不错,人家托我传话,让你张总有时间去赏光。” “这段话重点是吃过晚饭、方一霖新餐厅还是邀请我。” “都是要点,你要三手抓。” “你这就为难两只手的物种了。” 张翟听姐妹俩你来我往,跟湛铭山对视一眼,默契选择闭嘴,谁都不搅和进去。 寿宴通常意思不大,哪怕有方一霖在,湛秋也没报太多期望,这不是年轻人能做主的场合。 下午有化妆师到家里给她做造型,衣服提前在架子上挂好了。 化妆师以前给明星化妆的,见面就一直夸,说湛秋皮肤和骨相不比明星差。 湛秋被夸得习以为常,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顺便问她跟哪些艺人合作过。 化妆师说了好些,额外提了一嘴,“当红的可能就是颜乐了,她那部电影我才看过,演技太好,我差点没认出来。” 湛秋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过。 电影刚上映的时候,颜乐曾经提醒她去看,她没上心,她天天忙,也不想抽时间呆坐几个小时。 但支持是要的,把该给的包场都给包了。 傍晚出发,一家四口坐了两辆车,湛秋跟张成帆一起。 湛秋上车就跟张成帆的司机聊:“前几天我看见你太太了。” 司机有点受宠若惊:“二小姐还记得她长相吗,在哪里看见的?” “在我们店里。怎么不记得,看过你结婚照的哇。我都没确定是她,她先跟我打招呼了,她很诧异,原来你没跟她说我的新工作吗?” “工作上的事我不往家里说。” “你倒是守口如瓶。” 张成帆把她拉回来,免得影响人家开车,顺势看见她还戴着自己出差拍回来的手链。 “白净的人戴好看的啊。” 这话就是老生常谈了,虽然湛秋跟了爸爸姓,但颜值外貌上,湛秋遗传母亲张翟更多一些,稍微白一个度,给张总嫉妒了二十几年。 亲人面前,湛秋不加克制地自我陶醉:“我也这么想。” “好好戴住了。这是请大师开过光的,给你祛病驱邪,以后无灾无害。” 湛秋越品越不对味,不大相信,“一根手链这么混血吗,西洋王室贵族戴过的旧物,你找本土的大师开得上光吗?” “我是宁可信其有。” 她伶牙俐齿得张成帆很高兴,“便利店的工作干腻没有,我看你精神倒比以前好了。” 湛秋本能地回避第一句,“以前精神不好吗?” “夏天开始很不好,说说话就喜欢走神,没选择这个张牙舞爪的劲头。我也好奇,是不是那个朋友影响的。” “有她的原因,但不全是,只要是我自己热爱劳动,积极生活的原因。” 湛秋不把功劳随便给人家,还是声明:“工作当然不会腻,起码做到春天再说。” “那家店能留住你,真是块宝地,比我总裁办公室还吃香。” “你让我给你做助理,不知道谁伺候谁。” 最开始湛秋说想上班时,张成帆给她安排的就是总助,打算供她在公司里头当吉祥物。 湛秋给她看正热闹的群聊,“感受得到新鲜活泼气息吗?” “群名立马辞职,我只感受到对工作的怨气。” 张成帆跟着多看了几眼:“我知道你的表情包都哪里来的了,这个‘谢谢老板’未免太夸张。” “倒是派头大,还没当上领导,就天天给同事发红包,连发三个。” “哪有天天,都有原因啊,今天初雪,我才说请他们喝奶茶。” “这个喊你宝宝的江梦袁是你那位新朋友吗?” “当然不是,喊宝宝是表达感谢。她是来店里兼职的同事,每周工时不长,又是个在校学生,我也没那么如饥似渴。” “怎么,跟大学生谈就算如饥似渴了?” “你反应大的我以为你在外面找了大学生。” 张成帆只是呵呵:“我有那心都没那命,真想找也不在外面找,直接请回家给你们看。” “霸道总裁疯狂宠。”湛秋回忆。 “什么?” “我们店长最近在听的小说。” “开车的人都在偷笑了,你先闭嘴歇歇吧,影响我的安全。” 到了宴请的酒店,正式开宴之前,湛秋先去给主角祝寿。 见方一霖穿得贤良淑德跟在旁边,顺便恭维朋友几句,在长辈面前给朋友抬抬形象。 “路上我姐姐还在说,要跟一霖学习的,现在做生意真了不起。” 把该打的招呼打了一圈,不想理的人,湛秋也没委屈自己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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