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洌舒了一口气。她不应该舒这一口气的,她应该摇醒萧雨淇,把自己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其实她更应该,让这一切从来都不发生。 但是林洌也有偷生的一面。她存着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对自己,对将近睡着的萧雨淇说,“明天。明天等你醒了,我有话对你说。” 黄昏将尽,窗外的橘黄已经走到暗沉了,天空水彩画似的晕上了半边天的紫罗兰。林洌直起身,忽然感觉此时此刻的光色有些熟悉,才发现她和萧雨淇很多时候的接触,都是在黄昏时段。她第一次送萧雨淇回家的时候,她送小点心来给萧雨淇的时候,还有现在。 这段光线明灭如晦的时光,最是适合滋养一段看不清又辨不明的情愫。 可惜黄昏也最是短暂。沉重的夕阳一下跌落,黑夜就不可挽回地铺天盖地而来。 萧雨淇睡着了,林洌走之前吻了吻她的额头,“雨淇,晚安。” *** 萧雨淇晚上八点多醒来,打了通电话联系她在香港的家庭医生兼好友。萧雨淇在香港出生,后来跟着父母移居国内,父母移居加拿大那年她考入了B大。除了萧家的直系亲属,唯一知道她家有吸血鬼血统的只有世交的周家。周家世代都是医生,到了萧雨淇这一代,周家接手的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周映桐。 周映桐接起萧雨淇的电话,声音中带着一种知性的矜持,却也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活泼笑意,喊的是萧雨淇在香港读书时的昵称,“Ki?你竟然主动找我?发生什么大事了?” 电话那头的萧雨淇讪讪一笑,有个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真是一件窝心又烦心的事,“唔,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呵呵,寒暄就免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吗,”周映桐冷笑两声,问出口的话却裹了些温度,“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唔…”萧雨淇斟酌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晰,“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瘾。” “什么瘾?不是毒瘾吧?” “不是啦…”萧雨淇解释道,“我是说,我好像,对一个人的血,特别上瘾。”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萧雨淇等了几秒,有点慌,一出口喊的也是周映桐的小名,“桐桐?怎么了?” “你,直接吸人血吗?” 萧雨淇张了张口又闭起来,她本能地想要否认。隔了一小会儿,才在心里承认自己的无可狡辩,终于点点头,想起这是电话,又加了个“嗯”。 “那他…” “没事没事!她没事,可能需要补一补。我会留意着她的!而且我没有吸很多,第一次真的只吸了一点点。” “所以你不止吸了一次。”周映桐的声音严肃起来,听着很低沉。 萧雨淇沉默了一下,很轻地“嗯”了一声。 “而且是同一个人。” “是。” 电话那头,周映桐用了点时间捋清了思路,才开口道,“Ki,要不你回来一趟吧,或者我过去。不过可能要做些检查,你回来会方便一些。” “回香港?可我后天就要上课了。” “你是想你自己死呢?还是想他死。”周映桐揉了揉眉心,说,“请假吧。” “对了,”周映桐又问,“那个人,知道你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不记得。”萧雨淇说,语气很淡定,“我会跟她说的。” “阿Ki!” 萧雨淇垂眸,想起林洌苍白的脸,“桐桐,我不能再瞒她了。”
第8章 林洌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林洌疼了半夜,想了半夜,终于在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猛然醒过来,午餐时间都到了。她翻了个身,一扭头,脖间一阵抽搐的痛,扯得头也跟着痛起来。她边嘶嘶地抽着气,一手捂着贴了大片创可贴的脖子,一手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滑开了,立刻被屏幕光刺得半眯起眼来。然后也不捂脖子了,双手捧着手机,手指迟钝地给萧雨淇发微信。 萧雨淇昨天吸血吸狠了,埋在林洌颈间一直没抬头,到最后直接睡晕过去了,才松的口。林洌后来头也晕了,在那个图书馆的角落喘息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如果林洌不是林洌,萧雨淇今天已经是杀人犯了。 萧雨淇后来完全失了神,在林洌脖子上咬了可不只两个牙洞,弄得乱七八糟。林洌的血流到衣服上,她一手抱着萧雨淇,另一手急忙脱下了外套。后来靠着干净的外套遮掩,才送得了萧雨淇回家。不然两个人像从凶案现场逃出来似的,哪个司机敢接。 林洌的微信发出去,萧雨淇很快就回了她:你要吃点补血的东西 林洌皱着眉看着那条微信。对于萧雨淇来说,林洌是不应该记得自己被吸过血的,这次也不是碰巧在捐血后了。萧雨淇无缘无故的让她补血…看来是不打算瞒她了。 林洌甩甩头,头还是晕的很。她赶紧又发了一条微信,找萧雨淇吃饭。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说要带外卖到萧雨淇楼下。 萧雨淇没再回复。 下午,她收到了萧雨淇请假的通知。周一的素描课,萧雨淇请假一日,布置了画作功课,画室也会开门,但不规定出席。 林洌又给萧雨淇发了微信,问她为什么请假,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洌盯着手机呆呆地出神,微信里一直没有萧雨淇的新消息。 萧雨淇的微信号就是电话号码,只是林洌从来没打过。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给萧雨淇拨电话。 出乎意料的,电话接通了。 *** 萧雨淇本来以为自己是对林洌的血上瘾了,或者是自己的吸血鬼狂性忽然失控了。她很精准地,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 萧雨淇昨晚和周映桐挂上电话之后,半夜才订到了机票,凌晨五点就到了机场过安检,不是几乎,是根本完全没睡。走出机场的时候,香港在春夏交际时特有的黏糊热气,抱着她的脸像个密封袋似的罩了上来,她一下子几乎要窒息。 她打了车从机场直接到周映桐的诊所,计程车在香港的街巷中穿行,车子里播着打趣的时事评论,无非是特首又做了什么蠢事,哪个明星又被拍到偷吃了。两个主持人说话飞快,见缝插针地插科打诨,司机偶尔会跟着笑起来。粤语说得快,听起来就一阵劈劈啪啪的,干脆利落,水都能砍断。林洌说话可不是这样,林洌叫一声“雨淇”,还能带个转音,总像是欲言又止,多少话讲不出来似的。 时事评论中场休息,插播一首流行歌,她没听过,连歌手都不认识。 萧雨淇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行人匆匆地往后流去。这是她生长的地方,然而这里自顾自地走着,她早就被撇下了。 萧雨淇到了诊所以后,周映桐先带她抽了血,送去检查,然后周映桐让心理治疗师帮她做各种测评。治疗师不能知道萧雨淇的身份,测评是两个人进去双盲房间里做的,测评结果直接交到周映桐手上。 时值午餐时间,周映桐平常是对着电脑吃午饭的,今天拨了完完整整的一小时出来,拉萧雨淇出去吃饭。她想萧雨淇一大早的班机来,少说也要三四个小时。萧雨淇这个人,今天绝对还没吃饭。 周映桐的诊所在写字楼林立的城区里,四周没有太多餐厅。她找了家不好吃的简餐店和萧雨淇过去了。 连不好吃的简餐店,都还要等位,还好周映桐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预订了一张两人桌。 萧雨淇只要一杯咖啡,服务生问她要什么咖啡的时候,她发着呆反应不过来。周映桐接口,“给她一杯Latte吧。”然后她点了几样不咸不辣,不油不炸又好消化的清蒸白煮,服务生下去了。 周映桐看萧雨淇怔怔的,“你早餐没吃吧?喝Latte好,都是奶,护着你的胃。” 萧雨淇想,是啊,一整杯的都是奶,林洌最喜欢的。桌上的手机亮了亮,是林洌的微信,问她起床了没,问她今天身体怎么样。 萧雨淇对周映桐扬了扬手机,“不好意思,回个信息。” 可是,她能回什么呢?她还记得昨天,自己后来是怎样疯狂地贴着林洌,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毫不留力地吸出血来,吸到连萧雨淇自己都头昏脑胀了,还停不下来。 她晕倒之前,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图书馆那一角长期没有动静,天花板的自动灯也熄灭了。她看见林洌肩膀和胸前的衣服染了几滩深红,是血从脖子流下去了。 她最终回了林洌一句:你要吃点补血的东西 她还想说,“我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她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凑在一起,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得疯起来。 林洌早晚死在她手上。 她看着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终是没有再多回半句话。周映桐伸手拍了拍她面前的桌子,“菜上来了,先吃吧。” 萧雨淇转身把手机塞进了包包里。 周映桐把心理测评的结果跟萧雨淇说,“她们没有发现你有生理上的成瘾迹象,我们等一下可以再看看验血报告,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可能只是情感上的依赖比较多。” 萧雨淇疑惑道,“依赖?但是,我们…不熟,不常联系啊。”她在心里数了数,很认真地撇清道,“就说这个礼拜,我们连续三天半都没有见面。” 萧雨淇整个上午都很呆滞,周映桐本来还挺担心的,听到这里却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看来这“依赖”,测得挺准的。萧雨淇连续三年半不见周映桐,估计都说不出这么一句半嗔半怨的话来。酸得周映桐摸了摸自己半袖西装底下的小臂,默默拍回去一手的鸡皮疙瘩。 但周映桐还是带着职业习惯,很善良地安抚道,“这个不一定的,依赖并不是说你就离不开对方了。只是可能对方填补了你的某些需求,而你不自觉地在回忆里强化了这种体验。”她又说,“我们等下午报告出来再看看,如果你身体上没有额外的问题,那就不用太担心了。” 萧雨淇点点头。她只想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要远离林洌了。 萧雨淇心里装着事,吃不下东西,她的拿铁也不知有没有喝两口,两个人就算结束午餐了。最后周映桐很无奈地打包了一大袋难吃又没味道的健康外卖回去。 一踏进诊所,助理就过来对周映桐说,“周医生,萧小姐的验血报告出来了。在加密文件夹里。” 周映桐点点头,“辛苦了。”外卖随手抛在路过的休息间,周映桐带着萧雨淇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映桐盯着电脑,验血报告里几乎所有数据都很正常,萧雨淇没有吸毒,没有糖尿病,没有肾功能或肝炎隐患。体内居然参杂了几种血型,估计是喝鲜血包喝出来的,对于吸血鬼来说也算正常。唯一的问题,是她的血液里有分量不少的麻痹物质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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