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淇吃荷包蛋时放下了书,微微闭起眼,迎着窗边的阳光,十分享受的样子。不像在吃东西,倒像是缓解了什么刻骨的毒瘾似的。两个荷包蛋的蛋黄被尽数吸干殆尽,萧雨淇心满意足地舔着唇,筷子百无聊赖地拨了拨剩下的蛋皮和面条……没胃口了。 她把食物推开,专心致志又一头雾水地继续漂荡在心理学的知识海洋里。 课前十五分钟,画室的门被推开,林洌背着画板,抱着一台小小的除湿机走了进来。 “雨淇学姐,”林洌和她打招呼,走近了看见桌上的面,“你在吃饭?” “吃完了。”萧雨淇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收拾东西。 林洌撇了眼外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面条,又扫了眼那本大学部的书,没说什么。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东西,然后折回来,对萧雨淇说,“雨淇学姐,上周的作业,我帮你派吧。” 萧雨淇交给她一叠画作,画作背面都贴了写着评语的小便签。最上面那一幅是林洌的,萧雨淇把它抽回去,“派完作业你过来,我跟你讲讲。” 林洌看到自己的作业背面其实已经贴着几张便签了,可萧雨淇还要特别“讲讲”。她挑了挑眉,乖乖地应了声“好的”,一转身,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她很快派完作业,回去找萧雨淇。萧雨淇把林洌的画放在画架上,勾了勾手指让林洌站自己旁边。靠得近了,萧雨淇闻到林洌身上有一丝很淡很淡的血气。她皱了皱眉,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点,结果林洌马上也往回缩了缩。 “你…”萧雨淇想问林洌是不是又受伤了,但林洌露出来的皮肤全都好好的,上次割伤的手指也痊愈了。萧雨淇这么问,会显得很奇怪。 算了,那丝血气真的很淡,她能忍。 萧雨淇耐心地给林洌讲一些基本的错误,林洌基础不好,萧雨淇讲的很详细。林洌听着就要拿出笔,准备把笔记直接标注在画上,萧雨淇连忙拉住了林洌的手腕,“别写在画上。我都列出来了,在背面,你回去看就行。”顿了顿,又说,“以后别在自己画上写笔记了。” 林洌说,“这种画,无所谓吧。不过谢谢你啊,你的评语我都有…记起来的。”她本来想说都有收起来,想想还是改了口。 萧雨淇听不得林洌说自己的画无所谓。素描是很费时间的,无论画得好与不好,一幅画里总包含着画者花费的时光和耐心。 再说林洌还那么努力。 “你不是画不好,你是在慢慢进步。不要糟蹋自己的画,那也是你好几个小时的心血。”萧雨淇站在林洌旁边,微微仰头看着林洌,说,“林洌,我听说你其他课的成绩都非常好。其实你的画也不差,只是可能没有你其他方面那么闪耀而已。慢慢来。”说完她拍了拍林洌的肩膀,笑了笑,“你这样努力着就很好了。” 林洌凝视着萧雨淇,说谢谢。此刻和萧雨淇站在一起,林洌有一种被光照耀的感觉。不是太阳耀目的光,是温和的月光,洒落在身上,清冷恬淡的,又有一点点的温暖。 林洌忽然想起赵芸说萧雨淇是很多人的白月光。 萧雨淇从林洌的眼神里看见了感动和小学妹的爱慕,林洌在自己的心跳里感受到无尽的高兴和期待。 而那一点新萌生出来的珍重,终究是太轻、又太陌生了,是以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 学生们陆续到了,林洌又跟萧雨淇道了谢,拿着作业回座位了。萧雨淇在林洌背后舒了一口气。刚才两人靠得近,后来萧雨淇还拉了林洌的手腕,实在是,太让人分神了。 林洌回到座位后,对着被萧雨淇“保护”过的作业出了几秒神。她摊开了自己的掌心,仿佛能看见一掌洁白的月光萦绕。她把手握成拳,掌心顿时一片漆黑。她忽然有点舍不得。 林洌不会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会跌跪在萧雨淇的身边,不断地哀求着上苍能让她重回到此时这个午后的画室。如果能够改写这一切,她愿意以死相换,她愿意以萧雨淇的目光永远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相换。 然而时间不会倒退。此刻的林洌,正沉浸在充满希冀的快乐之中,很快就摆脱了那一点点的舍不得。 *** B城的绿植做得很好,向来有花都之称。作为花都的第一学府B大,也种植了各色的花树花坪,春意浓时,万紫千红。一阵风吹来,除了送爽送花香,还送来肉眼可见的一阵迷雾般的花粉。紧接着,那一片的校园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是以最近一段时间,老师们上课都会关着窗户,以防花粉进来。室内湿气重,久了难免有些闷,一节三小时的素描课可能就有些难熬了。林洌把带来的除湿机放在画室一角,小小的,喷出的热气也不至于让画室升温。学生们在干爽清新的画室里围坐成一个松垮垮的圆,对着中央的静物比画着,一个个看着十分轻松惬意。 唯一一个不惬意的可能只有萧雨淇了。最近是捐血月,美术楼下停着一辆捐血车,很多学生午餐时间去捐血,然后来上素描课。上课时一个个卷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止血贴纸。 年年都有捐血月,但今年萧雨淇显然很受影响。在湖边舔过一点林洌的血之后,大概是心理作祟,萧雨淇总觉得后来每次靠近林洌,都能闻到林洌身上散发着一丝淡淡的、甜甜的血香,飘散在空气之中,一点一点地敲击着她的神经。她瞄了一眼林洌,人家的外套穿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捐血或受伤的迹象。 真像一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溏心荷包蛋。 萧雨淇想到这,笑了。 林洌能感受到萧雨淇暗暗地观察了自己好一会儿。她状似无意地抬起头,刚好看见萧雨淇被她自己的想象力逗笑的一刹那。萧雨淇微微低头瞥过脸去,用手挡了一下,牙齿咬着唇,还是忍不住溢出满脸笑意。她脸颊微红,弯弯的眼睛一转,正好撞上林洌的视线。 萧雨淇若无其事地把脸抬起来看向林洌,眼睛里带着问号,手指了指自己,无声地说 — “找我?” 林洌隔着大半个画室,朝萧雨淇摇摇头,继而转过脸,继续认真仔细地端详了画室中央的静物群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从静物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忽然低头一抿嘴,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继续画画去了。 *** 萧雨淇慢慢地在窗户紧闭的画室里走着,逐一巡视学生们在画纸上扫扫涂涂,偶尔弯腰对学生说两句。 走到林洌身后,她停下脚步看林洌的画。不远处的地上放着那个除湿机,正轻声地吸着空气里的水分,然后从顶上喷出温暖干爽的微风,那一缕飘渺的暖风里裹着一股清新的布料晒过太阳后的气味,贴上萧雨淇光裸的脚踝,缠上小腿,似有似无的燥热触感。 萧雨淇看着林洌后颈上的碎发随着主人挥笔的手微微颤着,净白的脖子连着直挺的背,在外套领上露出一截薄薄的皮肤,覆盖在凸起的颈骨上。 舌头扫过牙齿…萧雨淇忽然觉得空气里的血香气好像又更浓了些。 “雨淇学姐?” 萧雨淇一下回神,见林洌正扭头看着她,点点面前的画,“这样可以吗?” 萧雨淇轻呼一口气,马上弯腰平视着林洌面前的画板,对比起教室中央的静物群,然后抽走林洌手上的笔,用拇指和食指松松地捏着,在画纸上很淡地做着标记,帮林洌修构图。 自从上次林洌表现出对自己画的嫌弃以后,萧雨淇稍微改变了自己对林洌的“教育”方向。从前她是直接指出正确的路,而现在她想尝试引导林洌。她知道林洌聪明。而聪明的人,不能一下套牢,要让她自己对笼子好奇,让她自己走进来…… 咳,萧雨淇的意思是,聪明的学生,不能教得太死板,要让对方自己领悟规则的有用之处,让她自己萌生出想要去掌握这门学科的欲望。 萧雨淇边在画上落下标记,边轻声说,“总体来说比例和远近都没什么问题,如果还要再好的话,就要考虑负空间的问题。也就是留白。”萧雨淇转脸看林洌,停下了话。林洌于是也转脸看她,两人的脸大约只隔了一个帽檐的距离。 林洌的眼神很淡定,脸颊微微有些烧,估计是热的。萧雨淇忍受着被林洌的血气勾起的焦躁,忽然想报复一下这个杀人不自知的无辜凶手。 萧雨淇微微一笑,说,“留一点言外之音,画外之意,有时比起把画纸填满更能让人感觉到美的意境。” 几缕长长的卷发搭在了林洌的腿上。萧雨淇说着话,那几缕发丝就在林洌的大腿上,隔着裤子慵懒地卷弄。 萧雨淇和林洌还是离得那么近,她的一身花香气息席卷着林洌,而她在风暴中心轻巧地问,“你能理解吗?” 林洌凌乱地想,我可太TM能理解了。 林洌平静地说,“嗯,因为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不一样。” 萧雨淇就在林洌一掌之内的距离,垂下眼睛,撩起唇角笑了笑,说,“你很聪明。”她把笔递还给林洌,林洌伸手去接,但萧雨淇没直接给她。 她以笔尖在林洌掌心轻轻地、慢慢地点了几下,看着林洌的手说,“美的定义是很主观的,所以我说的不一定对。我只是给你一点我的感觉,你自己去摸索自己的方向,记得留意负空间。”说完她松开了手指,那根铅笔正正落在了林洌掌心。林洌下意识一把紧紧握住了那根轻如鸿毛的铅笔。 萧雨淇一勾唇,转身走开了,她没有碰到林洌,甚至都没有看林洌一眼。 美术女神一手负空间玩得出神入化,让林洌从此对于留白有了全新的颠覆性的认知。育人以行,不过如此。 下课后学生们收拾着画具,林洌把画拿给萧雨淇看。萧雨淇有点惊讶,“画完了?这个可以下节课再交的。” 林洌说,“我把构图按你说的改了一下,先给你看看,再带回去画完。” 萧雨淇接过画来,认真地看着,嘴里却说,“不必完全跟着我的想法,你不是说了吗,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不一样。” “对,雨淇说的都对。” 萧雨淇抬起头来,瞪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巴,有点好奇地看着林洌。林洌这是在哄自己呢,还是干脆摆烂了? “我是说,雨淇学姐说的都对。”林洌垂着眼,嘴角却挂着笑。上半脸是乖的,下半脸是懒得装了。 萧雨淇笑着,想伸手打林洌,看到林洌身后还有别的学生在,手就没动。嘴里小小声自言自语似地说,“学姐学姐的,叫得我那么老。”萧雨淇忍着笑把画递还给林洌,“这是你自己的功课,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林洌接过画,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表达了自己完全独立自主的想法,“林洌说雨淇说的都对。” 萧雨淇笑着睨了她一眼,不理林洌了。学生们都走了,画室里只剩她们两个。萧雨淇转身去拿包包和钥匙,“林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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