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追到门口,见苏祈安将一叠药包系在马鞍边,喊道:“野灵子对治心疾有奇效,不少富户家中会常备,您不妨去问问。” 苏祈安握住缰绳:“多谢。” 这一夜,苏祈安敲遍了舒州城内所有富户显贵的大门…… “林兄,深夜叨扰,实在抱歉。” “何须此言,苏兄的忙我岂会不帮,只是野灵子,我家也用完了,要不你去郭兄家问问。” …… “苏兄,你与我同在府学念书,有同窗之谊,野灵子我家的确有些,但是不多,我祖父一入冬就会犯咳疾,家中没它不行,我只能分你少许,望你谅解。” “有劳了。” …… “在下苏祈安,深夜叨扰,求见苟老爷。” “这么晚了,我家老爷早歇息了。” 苏祈安塞去一锭金子:“劳驾。” …… “我知苏家与苟家在生意场中水火不容,只要苟老爷愿意让出野灵子,条件随您开。”苏祈安诚然俯身施礼。 “我与你爹有恩怨,哪会同你小辈为难,这样吧,你苏氏在万喜街的铺面让出七家,野灵子你尽数拿去。” “可。” 。 “一群庸医!废物!”颜赴抄起托盘里刚凉好的汤药狠狠砸向太医们。 太医们不敢躲,墨蓝官袍被泼湿一片,纷纷跪地先求陛下息怒,再求陛下饶恕。 “滚!统统给朕滚出……咳咳……咳咳……废物……” 太医们整齐磕头,送上一句:“陛下保重龙体啊!” 康福忙一手抚着帝王胸口,为其顺气,一手将拂尘抖成抹布,示意太医们有多快滚多快,陛下再动怒下去,恐怕要把你们拖去午门咔嚓掉。 太医院院首白发苍苍,最有威望,和康福私交不错,感谢他的点拨,慌慌张张的带领下属们滚走了。 康福也担心雷霆之怒会波及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你们也下去吧,莫要吵着陛下休息。” 小太监们便也滚了。 末了,康福又暗戳戳对正在收拾地上碎碗的干儿子小竹子使眼色:你再去尚药司取碗新的来。 小竹子领命离开。 寝殿虽然少了些人气,但颜赴的咳嗽真就好了许多,是以接着骂太医,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康福往窗边兰花一指,笑眯眯道:“陛下,您瞧,下雪了。” “下雪了?” 康福走去将帷幔撩开些,以便他能瞧得真切。 “还真是。”颜赴最喜欢下雪天,不禁龙颜大悦,自顾自的穿起寸金寸绣的玄色软靴,康福紧着去伺候,再为他披上件明黄外衫,扶着他慢吞吞的挪到窗边。 颜赴撑在窗棂处,试着往外探出点身子。 他最喜欢雪天。 “每年初雪,皇后都会亲自下厨熬一小锅羊汤,双儿和淑儿最是喜欢,每次都把自个儿肚皮喝得胀鼓鼓的,喝不够,就要抢朕的……” 康福似乎习以为常,每年落雪,陛下都会提起这些,他垂着眉静静听着。 “……双儿性子静,淑儿最顽皮,一边喝汤还要一边埋怨太傅太凶,呵呵,明明是她功课偷懒……” “她们小的时候,多可爱啊。” “是啊,公主们还喜欢恶作剧,有一回往您龙袍里放毛毛虫。”康福嗓音低低的,怕惊碎他的回忆。 颜赴哈哈大笑,苍白的脸、乌青的唇浮出点血色:“朕记得,朕记得,那天早朝害得朕有苦难言,怕满朝文武看出端倪,生生忍着。” “后来皇后娘娘知晓,还罚二位公主禁足一月,您担心闷坏二位公主,隔三差五就派奴才去市井买些小玩意,从门缝中递进去。” “是啊,是啊。”颜赴晦暗的眸子亮出光,望向雪幕深处,“诶,这么晚了,这俩小猴子竟还不来昏定,要是传到她们母后耳朵里,一准又要挨罚。” 康福微愣,斗胆直视天颜,观他眸虽亮,却是带着些憨痴在的:“……陛下?” “你去传朕口谕,今夜落雪,免了双儿淑儿的昏定,让她们不必来了。” “陛下,二位公主不在宫——” “还愣着做甚。”颜赴板起脸。 “是,是,奴才这就去。” 垂首退出寝殿,恰逢小竹子取药回来,康福立马命他进去侍奉,小声叮嘱他,有任何异样都不可向外人道也 言罢,兀自接过伞撑开,步履匆匆的踏入雪夜中。 。 今夜恰是太医院首值夜,他正在整理和记录陛下今日的医案。 雪下得突然,各宫各殿所需炭火激增,内务府匆忙供应,数量有限,不够煨热这间屋子。 他不时搓搓手,跺跺脚。 偶起一阵风,撞开了门,冷风灌进脖颈,他冷得直哆嗦,大步去关门时,见一微胖老头站在门外,意外道:“曹阁老!” “纪院首。”曹柏袖着手,灰胡子和乌纱冠沾着零星雪花,看上去冻得不清。 纪院首请他进屋,问:“天色这般暗了,您还未出宫?” “还有许多公文未处理,便通宵熬在宫城里,”曹柏问,“康福方才来寻过我了,说是陛下今夜传了太医,不知龙体如何了?” 院首面露为难,合上医案:“龙体事关国本和百姓,我哪敢……哪敢轻易透露。” 曹柏表示内阁是帝王心腹,帝王眼下再度病倒,难以处理朝政,且内阁建立初衷本就是时刻为帝王分忧。 官场混久了,纪院首哪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明言不成,暗示总行吧。 “陛下近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龙体……”他默默竖起一根……手指。 曹柏猛然皱紧眉头。 。 药嬷嬷很头疼,劝了苏祈安三天三夜,这厮非不休息,独坐床沿,频频上演孟姜女望媳妇,而且两眼乌青酷脸憔悴,但凡来个外人,都要惊恐大喊白日闹鬼。 药嬷嬷退而求其次:“你不休息也就罢了,总要吃点东西吧。” 三天统共吃两顿,全靠茶水撑精神,有种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的疯感。 “我不吃。”苏祈安握住媳妇儿的手,气若游丝到药嬷嬷想马上给她掐人中,“我等渺渺醒过来再吃。” “我暂时压制住了郡主体内流窜的真气,很快就会醒了。” “那我等她。” “要不暂时垫两口。” “我等她。” 等郡主也不耽误你吃饭呐!药嬷嬷一脸生无可恋,换银浅上场。 “郡马,郡主一贯是奴婢伺候的,你哪有奴婢细心——” “你还不如我呢。”苏祈安指指铜镜,你照照自己,输了三天的内力给你家主子,你小脸都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惨白惨白的,不美不娇俏了。 银浅:太伤自尊了。 但不屈不挠的精神犹在,气哼哼道:“您弄丢了至默,那可是郡主的贴身佩剑,珍贵又宝贝,看您如何跟郡主交代。” 苏祈安方才想起这茬,当夜情况紧急,她就顾着将颜知渺背回书斋救命了,责备道:“不早说!” 药嬷嬷忙将桌上那叠猪头肉塞进她怀里:“你且去找找,找累了就吃上两口。” 苏祈安去的十万火急,带起一阵风。 第110章 成亲不到一年,便要分离 至默丢在哪儿了?苏祈安脑瓜转到起飞也想不起来,当夜场面混乱事发突然,她哪有心情去记具体位置。 沿着清幽竹径直直走上一段,停在三岔口前犯起了选择困难症,采用“点兵点将”进行解题。 点中右道,果断右拐,继续直走停在了枯竭的溪水畔,一座新坟赫然立在那处,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垒成,墓碑则是劈成片的竹子捆扎而成。 苏祈安纳闷,初建书斋时,她为了保证清静不被打扰,花了好大的价钱打发掉周边的村民。 这坟……哪来的? “吾友剑秀之墓。”苏祈安低声念着碑上的字,断定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便猜测是村民们讲究落叶归根,死后执意葬回家乡。 苏祈安不计较,将手中那盘猪头肉放在坟前,单手拢着斗篷领口,折去另一方向。 竹林犹大,苏祈安弯弯绕绕的又发现了一处新的“战地”,十几具黑衣尸体横七竖八,血水汇注蜿蜒数尺长,又和冻雪混杂交缠在一处。 简直触目惊心! 苏祈安何曾开过这样的眼,震退两步后缓了一会儿,方才勉强接受,随即就止不住地惋惜。 好好的翠竹林,美好祥和堪称春日芳菲林,偏偏被糟蹋成这副血腥样,世风日下! 苏祈安弯低腰杆,盲选一具尸首,戳一下,再戳一下,硬邦邦,冰块似的,死得特别透,再打量他们统一的衣着,明显是来自某个组织。 罢了,此乃是非之地,她亦不是仵作,深究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找至默要紧。 耗费两个时辰,至默总归是找见了,就在颜知渺失控的地方找见的,其被积雪掩埋,只露出剑柄上镶嵌的碧玺,红艳艳一串,不算显眼,全靠苏祈安眼尖。 爱屋及乌,颜知渺的宝贝就是她的宝贝,奈何此宝贝向来藏在颜知渺的衣袖之中,没有剑鞘,苏祈安又没玩过剑,怕割伤自己,又怕损了剑身,便两手握住剑柄,笨拙地半举着走。 胳膊那叫一个酸,一进院子,就耐不住折磨将宝贝放上卧房的窗台,忽听一声熟悉的话音隔着窗纱传出:“祈安还没回来?” 虽然低低弱弱,却有股吴侬软语的味道,但不难分辨出是颜知渺在说话。 苏祈安瞬间来劲儿了,绕至门外,作势要推门—— “郡主,嬷嬷我不该逾距,可有些话也不得不说了。” 苏祈安顿住手。 “我心知您是不舍郡马,才迟迟不肯闭关养伤,可您若真是为了郡马好,就不该瞒着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 “郡主居然连奴婢也瞒着,”银浅哽咽道,“那夜有多凶险……奴婢求您了,走吧。” “我……容我再想想,舒州城闹哄哄……”颜知渺语调缓慢,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之气,“我不能丢下祈安一走了之。” “您想想王爷王妃,他们要是知晓得多担心啊!”银浅道。 药嬷嬷帮言:“我观郡主脉象本是雄浑充厚,必有师承,宗门该是立在钟灵琉秀之地,若能回到宗门内闭关,定能早些驱散体内魔性。” “……” “郡主,别犹豫了!”银浅愈发急躁。 “我知您是……舍不得郡马”药嬷嬷道。 “我们成亲不到一年,就要面临三年五载甚至更久的分离,我……” “郡主是对郡马没信心?”药嬷嬷又问。 “……容我考虑考虑,你们先出去吧。” 苏祈安心神大乱,听闻她们的脚步声,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拐角,死死抵住墙根,将逃避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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