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尸骸中央,立着一名独臂女子,白衣染血,点点猩红如寒梅绽放雪中,显然是方才厮杀间溅上的。 叶啜利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当即明白来者不善,二话不说,拔刀出鞘就往那女子头顶砍去;四周护卫亦同时出手,刀枪齐发,封死她所有退路。岂料凌岁寒的刀比他们快上不知多少倍,那刀势来得诡谲,明明只见一抹寒光,却又忽地仿佛化作漫天飞雪般飘忽难测,教人避无可避,众官兵的兵刃尚在半空之中,太子殿下的脖颈已在凌岁寒冰冷的刀锋之下。 四周官兵大惊失色,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妄动。叶啜利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绝伦的刀法,颈间寒意逼得他渗出几滴冷汗,却仍强撑着威仪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时间相当紧迫,洛阳城如此偌大,在凌岁寒看不见的地方必定已有百姓遭难。因此凌岁寒不愿耽搁,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想活命,就立刻下令,命所有朔勒兵马退出洛阳城外至少五十里地,不得再伤任何一名百姓。若想死——” 她声音逐渐变得与霜雪一般寒气逼人,手腕一转,刀光乍分如雪霰纷飞,叶啜利身上顿时现出数道细痕,伤口虽浅,却似地狱业火灼烧,痛得这位朔勒太子失声惨叫,哪还顾得上颜面,连声讨饶。 “活!我想活!” 凌岁寒既施展了阿鼻刀法,此刻体内五脏六腑亦有灼痛之感,她皱着眉头强行忍住,闻言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凉笑意:“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么?” 叶啜利慌忙解下腰间兵符递给他的亲信副将,命令对方速速召集兵马,率众退出城外。那副将不愧是叶啜利的亲信,接过兵符时瞥见主子使给自己的眼色,顿时会意,刚要转身行动,却不想对面屋顶传来一阵清朗笑声: “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你们是认为,凌岁寒既要挟持太子,自然不能跟着去监督。你们退不退兵,她如何知晓?糊弄过去便是,对不对?” 叶啜利与那副将齐齐顺着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只见对面青瓦屋檐上也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着天蓝色衣袍与身后晴空几乎融为一色,若不是脸颊上那道极为可怖的狰狞刀疤,倒像个踏春游玩的闲散侠客。 “你们……你们是同伙?”叶啜利咬牙问道。 “是朋友。不过你们非要用同伙这个词,那也不是不行。”颜如舜轻飘飘落下地来,转而又对着那副将说道,“走吧,这位将军,我随你一起行动。” 那副将迟疑地看了叶啜利一眼。 叶啜利浑身如被火烤,那几个细小的伤口竟似在皮肉里烧了起来,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只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带上她……” 就算暂时退兵又如何?叶啜利暗暗思忖,只要设法从这独臂女人刀下脱身,日后难道还不能卷土重来? 此前谢钧向叶啜利提及洛阳城内应时,只说是自己妹妹的一位朋友,并未直接道出凌岁寒的名字。然而躲在府库附近寺庙高楼里的百姓们,听得颜如舜运足内力传出的“凌岁寒”三字,却是如闻惊雷。 这不是那个投靠魏恭恩、助纣为虐的魔头妖女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样一个恶名昭著之人,为何要甘冒奇险挟持那朔勒太子?难道真是要为洛阳百姓解围?
第234章 擒储破局救残邑,痛见天家复轮回(四) 五十里路不算近,肯定要费些时辰。 叶啜利强忍疼痛道:“你是打算一直和我耗在这里?” 凌岁寒并不言语,静候在此地多时,方见一名亲兵匆匆赶来,禀报说已召集全城各处的朔勒兵马,尽数撤至城外,但若要退到五十里外的地方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于是凌岁寒押着叶啜利重返府库,手腕一翻,长刀一转,刀柄疾点他周身大穴,旋即收刀入鞘,又取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最后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药瓶,将药粉轻轻抖在他身上那几处细微的伤口上,药粉沾血即凝,转眼便止住了血。 “这是什么药?竟如此神奇?”叶啜利还真不愧是朔勒的储君,此刻虽受制于人,但见到这药粉的止血奇效,第一反应却是若能将此药用于军中,日后将士们便不必再惧战场负伤。 “还有更神奇的。”凌岁寒左手又亮出一个小瓷瓶,在叶啜利眼前晃了晃,“血是止了,你伤口是不是还像火烧一样疼?我今日还未进食,你命你下属送些饭菜来,我便给你止痛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别妄想在饭菜里做手脚,我不会傻到不查验便直接吃下去,若叫我发现——” “不会!我自然不会!”叶啜利这会儿只求尽快止痛,忙不迭道,“我既连退兵都答应你了,还会在这种小事上耍诈吗?” 又过约莫两刻,在叶啜利的吩咐下,一名朔勒士兵提着食盒给凌岁寒送来。凌岁寒仔细检查过食物,确认无毒以后,果然守约给了叶啜利止疼药丸。随后她冷声喝令叶啜利的那几名亲兵退至远处,又将叶啜利独自关进屋内,门窗紧紧关闭,而她自己则坐在屋外石阶上,慢条斯理地享用起美食。 叶啜利服了药,伤势略有好转,开始暗自思考如何脱身,忽听屋顶传来细微响动。他动弹不得,只得竭力仰头望去——只见几片青瓦悄无声息地被掀开,一道人影倏然落下。 来者是个极美的女子,但比起她惊人的容貌,更令叶啜利讶异的是,那张脸的五官似乎并不完全像是中原汉人,反而有着几分他们朔勒人的特点。 叶啜利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太子殿下莫慌,我是来救你的。”那女子开口果然说的也是朔勒语。 早年间大崇尚太平之时,国力强盛,四方来朝,异国商旅往来频繁,庆乐坊这等地方常有外族人出入。尹若游在醉花楼做暗探时,为替尚知仁打探消息,曾粗浅地学过一些包括朔勒话在内的异族语言,但终究不够熟练,只能勉强应对。因此她说完这头一句,便又改用汉语,手上不停地为叶啜利解开绳索和穴道,解释道自己乃是铁罗可汗早年派来崇国的密探,潜伏在崇国多年,今日偶然听闻太子遇险特来相救。 好在叶啜利终于获救,喜不自胜,哪里还管她说的是汉语还是朔勒语,先跟她逃出去要紧。 凌岁寒正坐在门口台阶上吃饭,正门自然是走不得了。尹若游再次飞身上了屋顶,九节鞭往下一甩,缠住叶啜利的腰身,运起内力将他提了上来。然而两人逃出府库,来到大街之上,与仅剩的那几个还在洛阳的亲兵会合。 至于其他朔勒官兵,早已撤出洛阳城,却不知究竟去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叶啜利一时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寻人。 “太子殿下请随我来,我知道他们在城外何处。” 又忽听见尹若游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叶啜利心头一喜:“哦?你怎会知道?” “方才那挟持殿下的恶徒的同伙与殿下副将商议时,我正好躲在暗处听了个大概。”尹若游边说边在前引路。叶啜利唯恐凌岁寒察觉追来,急忙跟上尹若游。不料刚转过街角,忽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队身着大崇军服的汉子迎面而来。 叶啜利认出他们是谢钧的亲卫,更加安心,连忙询问谢钧现在何处。 “回禀殿下,我们太子得知您被挟持,十分忧心,特命我等前来营救。只是我等投鼠忌器,不敢贸然闯入府库,正商议对策,不想殿下已然脱险,真是天佑殿下。”为首的侍卫恭敬行礼解释道,“我家太子此刻正在太康宫中,吩咐一旦救得殿下,便请您入宫歇息。” 太康宫乃东都洛阳禁宫,守卫必定森严,纵使恶徒武功再高,也难以轻易闯入。叶啜利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前往太康宫确是最稳妥的选择。他正欲点头应允,却忽听尹若游急声劝阻。 “殿下,当务之急还是先与将士们会合为上。” “不急,”叶啜利摆手道,“待入宫后,我自会派人持我手令,由你领路召回城外官兵。” “可是——”尹若游神色焦灼,竟显出几分异样的抗拒。叶啜利蓦然警觉,猛地回头逼视尹若游,只见对方眼神闪烁,竟不敢与他对视。 “你是我父汗的下属,如今我父汗不在,你自当听我号令。”叶啜利语气忽地转冷,说罢再不迟疑,大步流星随着崇朝官兵往太康宫方向行去。 进入太康宫,谢钧早已候在殿前,一见叶啜利便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神色动容道:“义弟无恙,为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说着竟还真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来。叶啜利似乎也被这情谊打动,眼眶微红,二人又说了些场面话,谢钧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尹若游,面露讶异: “这位娘子是……?” 叶啜利以为他不认得尹若游,正欲解释,却又不好直言她是朔勒安插在崇国的暗探,只得含糊道:“她是我父汗派来护我周全的。” 谢钧皱起眉头,忽将叶啜利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我既为结义兄弟,有些话我便直说了。此人我从前见过,她本为我大崇长安庆乐坊醉花楼的一名舞姬,因舞技确实出众,颇得达官贵人们的赏识追捧。可后来有一天她却突然莫名其妙消失,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番话与尹若游先前所述并无差别,叶啜利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哦?兄长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那是因为当时我朝中有人已查出她是贵国安□□大崇的暗探,她这才不得已仓皇潜逃——”看着叶啜利骤然收缩的瞳孔,谢钧又立即道,“当然,那时两国尚未修好,此事倒也寻常。只是……她知晓我大崇太多机密,不如贤弟将她交予为兄处置?既然如今你我两国结为兄弟之国,这些旧事也该了结了吧?” 叶啜利越发相信了尹若游的暗探身份,可也越发为难起来,此人既是父汗的心腹,又于危难中救过自己,若就此把她交出,岂不让部属寒心?但若断然回绝,此刻孤身在此,万一谢钧翻脸…… 思及此,他展颜笑道:“方才隐瞒,是怕兄长误会。既然兄长如此体谅,小弟也就放心了。是啊,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如今你我两国的关系,兄长既想要她,我有什么理由不给呢?只不过我尚有些琐事需要问她,还请兄长稍待片刻可好?” 说完,叶啜利又转身走到尹若游面前,直接向她询问自己麾下大军究竟是退去了城外哪个方向。 他本是想着只要朔勒大军回城,自己便可高枕无忧,哪知尹若游支支吾吾,却半晌回答不出。 “你不是说知晓他们去向?”叶啜利见状顿生疑云。 “属下确实知道,只是……”尹若游额角渗出细汗,“只是口头难以言明方位。不如殿下随属下亲往,将士们见了殿下,自然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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