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看守彭烈的人是你?” “我是其中之一。” “难怪……” 难怪胡振川如此迫切想要自己认罪。谢缘觉低声自语,静静地注视他了一阵,手上忽又握住三枚银针。 “你又要干嘛?”那男子吓了一跳,迅速避开。 “我帮你解毒。你的伤并未痊愈,那毒一直留在你体内,对你没有好处。” “你……你不怪我?” 谢缘觉此时已颇觉劳累,不欲再浪费力气说话,一弹指,直接将银针刺入他身上三处要穴。他愣愣地看了她半晌,也犹豫了半晌,才试着运了一下功,果然不再有丝毫阻碍,登时喜笑颜开,随后眼珠一转,右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极懊恼的模样,突然双膝跪地,朝着谢缘觉磕了一个响头。 “我刚才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糊涂事,谢大夫你不计前嫌,竟还能……我……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起来吧。”谢缘觉一向不喜看人跪拜,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蹙,“彭烈虽不是我劫走,但此事如今已与我有关,我会设法找到他下落。” “不不不,是我做错了事,我要向谢大夫道歉。”他弯下身子,正要磕第二个头,受伤的身体却支撑不住,声音颤抖起来,“我……我去年擒贼,受的内伤好像又发作了……” 作为医者,见此情景,谢缘觉下意识伸手欲先将他扶起,才方便为他把脉,双手触摸到他肩膀的一刹那,他握成拳的右手顿时张开一扬,一枚飞镖直射谢缘觉胸口! 这一次,谢缘觉是真的毫无防备。
第48章 百花宴上惊命案,铁鹰狱中破重围(七) 飞镖的镖头淬了毒。 剧毒。 尽管对于谢缘觉而言,要解它不难,只可惜她不是绝顶高手,很难做到一心二用,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手持银针,连刺自己身上七处要穴,以图压制缓解毒性,而那男子同时运指如风,也封住她身前俞府穴。 见她果然立刻不动,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头人,那男子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到狱室门口,扬声唤来自己的同僚。须臾过后,胡振川再次领着手下们来到此处,问清楚了刚才的经过,称赞了靳玮几句。靳玮忙忙躬身行礼:“这都多亏了将军妙计。不过这丫头确实难对付得很,我刚才差点反被她制住。可惜,还是初出茅庐,江湖经验太少。” 这哪里和江湖经验有关?明明是她心太软,人太善良,才会着了你的道儿。 其实铁鹰卫也不全是像靳玮这等狼心狗肺之辈,其中倒也不乏一些磊落坦荡的正义之士,他们虽是江湖出身,但怀揣着一颗为国尽忠效力之心,才甘愿放弃自由身,在宦海里沉浮。若是这些人在场,胡振川明白他们绝不可能赞同自己行事,定会劝阻自己不可屈打成招,因此在带谢缘觉回来的路上,他已提前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让他们前往藏海楼拜访,请教沈楼主几个问题,实则目的是将他们支走。 于是这会儿留下来的铁鹰卫官兵,哪怕仍有个别人觉得胡振川此举不妥,也只敢暗暗腹诽。更有甚者,与胡振川一样毫无惭愧之意,只希望谢缘觉赶紧认罪,遂将各类刑具摆放在她面前,笑问道: “谢大夫想先试试哪一样啊?要不,就它吧?” 谢缘觉虽是第一次进这监狱大牢,但从前尚居住在长生谷时,她曾见过一位前来求医的病人,乃是刚刚出狱不久,除了体内的顽疾,身上还有无数旧伤,非刀非剑,非任何兵器所致,让她感到极为奇怪。九如法师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堆刑具,让她认识了解,她此刻自然认出: ——此物名唤“拶子”,给犯人套在指头上,把绳往左右一分,指骨碎裂,必然痛彻心扉。 乌红的鲜血在谢缘觉胸前伤口处涌出,纵然飞镖造成的伤口不大,也很快染红她的衣襟,她的神色终于有了如涟漪般的微微波动。 倒不是她怕痛。 她自幼患有顽疾,病痛发作起来,那样的折磨与酷刑也无甚区别。 可她是大夫,医道里“砭、针、灸、药、按跷、导引”六大法,除药与导引以外,其他都对手法有一定要求,倘若她的双手残废,她今后再难为人治病疗伤。 她留名于后世的梦想也必将化为泡影。 再没有别的办法,谢缘觉深呼吸一口气,正欲倾力一博,一道寒光却在此时倏地闪过,恍若雷霆迅猛,犹如冰雪凛冽,眨眼间已掠至谢缘觉身前,白衣飞扬,以巾蒙面,独臂持刀。 “是你?!”江湖里使刀的高手不少,然而面前的白衣刀客身体右侧袖子空荡荡的,竟是断了右边一条手臂,如此明显的特征,除凌岁寒以外,再不会有他人。胡振川见状冷笑,难道她还觉得她蒙了面就有谁认不出她吗?简直多此一举。 而一旦认出此女是谁,众官兵刚刚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在他们眼中,这丫头年纪轻轻,又是个残废,武功再高能高到什么地步?必不可能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为争抢功劳,他们一拥而上,都希望自己能第一个将她擒住,岂料凌岁寒一言不发,刀锋挥洒之处,仿佛片片雪花飞过,伴随着血雨飞溅,顷刻间已有数人倒地不起。 铁鹰卫第一次亲眼见她展露如此实力,纷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殊不知名师出高徒,她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亲传弟子,天赋既高,又刻苦勤勉,当今江湖年轻一代里已无人能出其右。原本在一旁观战的胡振川当即拔刀出鞘,加入战团。 而众人收起轻视之心,不再争功,多年同僚的熟悉让他们的配合还算默契,凌岁寒以一敌多,虽仍占据上风,却也无法再像适才那般所向霹雳、势如破竹,战局一时陷入胶着。恰在这时,刀剑相交的疾风吹灭狱室里的烛火,四周登时变得更加昏暗,为避免敌人趁机偷袭谢缘觉,凌岁寒再不后退一步,身若长弓,刀如弓上利箭,凭着一个两败俱伤,全力疾冲而去。 但她不怕死、不怕受伤,铁鹰卫众人却不敢与她硬拼,眼见刀气风卷残云般袭来,他们竟真被她逼退了数步,离谢缘觉越来越远。这一刹那儿,凌岁寒忍不住侧首回眸,见谢缘觉依然坐在地面,一动不动,心情不免有些焦躁。 凌岁寒只有一只手。 她的手绝对绝对不可以放下她的刀。 所以在战斗之中她根本腾不开手为谢缘觉解穴,更不可能背着她突出重围。 要知凌岁寒断臂已有十年,最初习武与生活确实有些不便,但她向来要强,渐渐习惯以后,倒也不再把所谓的残疾当一回事。今日此刻,是她第一次发觉: ——原来有些事,一只手终究是做不到。 没奈何,她只能手不停刀,刀随人转,接连出招,一顿也不顿,只求尽力将在场铁鹰卫官兵全部打倒在地。 当然只是打倒,而非诛杀。 尽管她在目睹谢缘觉被人偷袭受伤的那一刻,她已动了杀心,然而她个性恩怨分明,念着当初俞开霁私下报信之情,万一这些官兵其中有哪个是俞开霁的好友,她要了对方性命,岂非恩将仇报?遂只重伤对方,终究没让这些人去见阎王。 偏偏她自幼学的是杀人刀,出招一旦收敛,其实不能让她的实力完完全全发挥出来,胡振川也非等闲之辈,双方又交手二十余招,终让他寻到凌岁寒一个破绽,在她又重伤两名铁鹰卫之际,他身形一掠,绕至她身后的同时一刀在她后背划下一个口子! 幸而凌岁寒五感极为敏锐,无论任何兵刃在任何角度攻向自己,她都能立刻所有反应,刀尖入肉还不深,她一个腾空侧翻,回身迎敌,受伤倒不算多重,不至于影响她的行动,只是伤口未免有些疼痛。然而她练了十年的阿鼻刀,最不怕、最无所畏惧的就是疼痛。 甚至,那些疼痛反而能令她精神更振,登时间她杀心更炽,顾不得其他,忍不住大开杀戒,与此同时只听仿佛火花爆裂的微响,幽暗的狱室亮起数点星星般的光芒,速度也似流星一般,分射向四面八方,包括胡振川在内的此刻还未受伤的数名铁鹰卫官兵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随即双膝一软,也纷纷倒地。 这时他们低下头,果不其然,刺中他们身体的乃是一枚枚淬了奇毒的银针。 每一枚银针连着一根细长的丝线。 全部收拢在谢缘觉的手中。 也难怪他们如此轻易地中招。大敌当前,他们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凌岁寒的身上,哪能想到已被封住穴道的谢缘觉竟还能动弹,还能弹指施毒? 连凌岁寒也傻了眼,转过身,目不转睛注视了谢缘觉片刻,遂两三步跃到她跟前:“你穴道不是被封了吗?” 谢缘觉胸口微微起伏着喘了会儿气,收回飞针,一边取出紫玉膏给自己处理起伤口,一边道:“他出手封我穴道之前,我已连刺自己七针,一方面是压制飞镖毒性,另一方面是提前疏通经脉,无论稍后他点我何处穴道,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那你怎么等到现在才动手?”凌岁寒一向直性,脱口而出的话不免带了点埋怨的语气,说完以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既然飞镖有毒,她总得先把毒给解了,不然凭什么和胡振川等人相斗?她自然没有怪她的意思,谢缘觉闻言却垂下眼眸,眼睫微微一颤,眸中露出隐约愧色,右手撑着地面,艰难起身,欲要检查她后背伤势:“你的伤……” “我不碍事。”凌岁寒打断道,“刀没怎么入肉,不过一点小伤罢了。倒是你,你还能走吗?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 尚未脱离危险之地,她暂时不能收刀入鞘,左手依然紧紧握住刀柄,便不能扶谢缘觉的身体,转身先行一步,目光忽掠过正躺在一旁地上呻吟的靳玮,她没有半分犹豫,手腕一转,刀光如云似雪席卷而下,靳玮只觉脖子一凉,鲜血从他颈部喷涌而出,他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已没了呼吸。 谢缘觉在她身后,万万料不到她竟会突然有此举动,更来不及阻止,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你……” 自与凌岁寒相识以来,这是谢缘觉神色波动最为明显的一次,偏偏这会儿凌岁寒背着她,发现不了她的表情,道了一声:“走吧。”继续迈步往前。 谢缘觉愣了一会儿,凝目望向靳玮狰狞的面孔,明白他已无救,这才跟上凌岁寒的脚步。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躺了一地的铁鹰卫官兵们总算松了一口气——靳玮死在他们眼前的那一刻,他们可生怕凌岁寒把他们也全都灭了口。哪知这口气才松了不到半炷香时间,正在他们各自运功为自己逼毒疗伤之际,一阵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而来,他们一颗心顿时又悬到了嗓子眼,迅速抬头望去,定睛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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