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番话,从此以后,若有人再向凌岁寒问起她与召媱之间的关系,她便大大方方,绝不掩饰。 除父母以外,召媱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她说起自己的师君,当然极为骄傲自豪。 颜尹谢三人见她这般坦诚,反而都愣了片刻。 凌岁寒道:“怎么,你们很惊讶吗?” 尹若游忍*不住道:“便是那个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妖女的召媱?” “谁是妖女了?”凌岁寒讨厌这个名号,更讨厌世人对召媱的误解,“我师君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 “妖女可不是我说的。”尹若游淡淡笑道,“江湖传闻,此人性情高傲,仗着有一身好武功,做事无法无天,手段狠辣至极,相貌又妖冶艳丽,所以——” “你等会儿——”凌岁寒越听越气,皱起眉头打断她,“别的也就罢了,我师君长得漂亮也是罪过吗?” 尹若游眉眼一弯,又抬袖掩唇而笑,仿佛是在笑她的懵懂:“长得漂亮,但不属于他们,自然是罪过。不过……如果江湖传闻属实,我倒是很欣赏此人。” 当妖女有什么不好呢?尹若游便很想成为妖女。 凌岁寒本来满腔的怒气在听见尹若游最后一句话之时瞬间变为怔愕。召媱在江湖里的名声太差,除了她极少数的几个朋友了解她的为人,其余大多数武林人士提起她的名字都不会有一句好话,尹若游是凌岁寒见过的第一个在根本没见过召媱的情况之下却直言对她有所欣赏的人。 这让凌岁寒不禁对尹若游有了几分好感。 但转瞬后,她想起刚刚尹若游对谢缘觉做了何事,立刻又冷下脸,审视的目光将尹若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突然道:“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你。” “什么?”尹若游对这句话不解。 凌岁寒指了指颜如舜:“她见过你真正的样子。”又指了指谢缘觉:“她也见过你真正的样子。但好像只有我从未见过尹若游真正的模样,你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啊?” 凌岁寒这些年见过的美人不少,在她心中没谁能比得上她的师君更好看——这可不是她私心,召媱的容貌确实极为出众,明艳过人。而她到了长安,总听人说尹若游的容貌与舞技同为长安第一,种种夸赞早已让她好奇不已,此时她们的话题既提到召媱,便让她忍不住思索:也不知道师君和尹若游究竟谁更漂亮呢? “你现在能卸易容吗?”她继续问。 尹若游想了一想,微微笑道:“你知道在平时,那些男人想见我一面,需要花多少银子吗?” “那就罢了。”凌岁寒不假思索道,“我没银子。有银子也不花在这件事上。” “你别着急嘛。”尹若游又笑道,“除了银子,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比如,让你的朋友——”尹若游伸手指向谢缘觉,“为我解毒。” 适才谢缘觉给她的那枚药丸,只是暂时缓解她的痛苦,这会儿半个时辰已快过去,解药失效,她又渐渐觉得难受起来。 凌岁寒闻言了然,还不待谢缘觉说话,已断然摇头道:“不行。她要不要为你解毒,那是她的事,我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也干涉不了她的决定。她……她无论想要做什么,只要她自己欢喜便好,都不必去管别人。” 前几句话确实是凌岁寒一贯的处事风格,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却怎么听怎么奇怪。谢缘觉不禁起了点鸡皮疙瘩,再次怀疑凌岁寒是不是被谁夺了舍。她凝目向凌岁寒望了会儿,哪知凌岁寒避开她的视线,就是不愿与她对视,她也只得暂时抛下心头疑虑,向尹若游道: “其实我可以为你解毒。” “你的要求是什么?”尹若游不相信她的好心。 谢缘觉道:“我见过你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看你的舞。听说,你的舞技是长安第一,甚至天下第一。” 如果说留名于后世是谢缘觉的大愿望,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情享受,尽量将所有她没看过的好东西都看一遍便是她的一个小愿望。 尹若游抬首望向天边一抹鱼肚白:“现在可不是跳舞的好时候。” 谢缘觉道:“善照寺也不是跳舞的好地方。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你我都空闲之时,我能请你舞一曲吗?” “好。”这笔买卖不亏,尹若游点点头同意。 谢缘觉遂不再拖延,当即持针为她解毒。 凌岁寒在这时转头向颜如舜问道:“你呢?你怎么看我师君?” 方才尹若游已表明了对召媱的态度,现在她只问颜如舜的态度,却完全不向谢缘觉询问——目前的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谢缘觉。 颜如舜沉吟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湖传闻并不可信。正如……如今江湖上人人对金凤凰赞不绝口,谁又真正清楚她曾经做过什么事,了解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凌岁寒插口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这倒说不清,总之,不算是好人。”颜如舜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在旁三人都当她是在玩笑,还没来得及再次插言问话,旋即只听她接着道,“所以,哪怕世上人人都说召媱的坏话,也不能代表她就是一个恶人。你放心,我不会在意你的师长是谁,但是,铁鹰卫在意。” 凌岁寒道:“所以铁鹰卫准备抓我为民除害?” 颜如舜道:“错了,他们商量了半天,谁都不敢动你。” 凌岁寒愕然:“不敢?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师君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头——别激动,我说的是在他们眼里。”颜如舜微微一笑,伸手按住凌岁寒的肩,安抚了她的情绪,避免她的怒气再次发作,才又道,“还是一个极有本事、武功堪称天下第一、杀人不眨眼、却没有任何人对付得了的女魔头。” 凌岁寒愣了愣,眉间覆上寒霜,渐渐有些明白了。 谢缘觉依然不明白:“你是说,他们害怕召媱的武功?可凌岁寒的武功也不差,他们之前怎么不怕?” “其一,在今晚之前,他们还没真正见识过凌岁寒的武功与你的毒术,对你们确实存有轻视之心。其二,在得知凌娘子的身份来历之前,他们其实一直把你们当好人,结果谁料到……”颜如舜见谢缘觉脸上始终一片迷茫之色,笑道,“谢大夫你还是不懂么?” 谢缘觉道:“我能理解其一,不懂你口中的其二。” 颜如舜轻声一笑,遽然间有了一个猜想:尽管藏海楼表示她们楼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谢缘觉的资料,但以常理推断之,谢缘觉的师长十有八九也像召媱一样是个大有来头的厉害人物,且对她极为疼爱保护,才能将她养成如此心性。 对于太过美好的人与事物,颜如舜一向也有些保护欲,她此刻便不免犹豫自己是否应该详细解释此事。 尹若游可不管那么多,如风中响铃一般的声音笑起来:“因为好人习惯以理服人,而恶人却是绝对什么道理都不讲的,他们无法无天,不受任何规矩约束。铁鹰卫害怕召媱,不仅仅是害怕她的武功,更是害怕她的不讲道理,害怕她根本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顷刻之间就让他们全部命丧黄泉——按照江湖传闻,这种事情召媱干得出来。所以,人生在世,还是当一个恶人比较爽快。” 这番话听完,谢缘觉神色仍不见多少变化,谁也不知她内心是何想法,只是见她眼睫微微动了动,若有所思。 凌岁寒冷哼一声:“那他们就想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可我还不愿意放过他们呢。” 颜如舜道:“不错,他们担心就是这一点。你们昨晚在铁鹰卫大闹了一场,甚至杀了一人,和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纵然你们说此事一笔勾销,他们也提心吊胆,无法完全相信,说不准还会在私下里使出更隐蔽的方法手段暗害你们,避免让召媱知晓。所以,我的主意是,我们不如借此机会,和铁鹰卫进行一场谈判。” “谈判?怎么谈?”
第57章 暂化干戈为玉帛,廿日为期订誓约(三) “容易得很。”颜如舜双手枕在脑后,也靠上了一株大树的树干,“他们不就是想要尽快了结这桩案子,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免得被上头责罚吗?我们便告诉铁鹰卫,只要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不但能够帮他们查清彭烈案的真相,甚至能够帮他们查清昨日百花宴上桓炳案的真相,条件是他们必须当众向谢大夫赔礼道歉,承认是他们冤枉谢大夫。而且除此之外,你们也可以提一些别的要求,你们提的要求越多,态度越强硬,他们反而越放心。” “你脑筋转得倒挺快,这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凌岁寒想了一会儿,眉梢一挑,眼神一亮,侧头将视线移向尹若游,“反正,我们确实知道杀人凶手是谁。” 反正,她对尹若游没有任何感情。 坏印象倒是有不少。 她丝毫不介意送尹若游去伏法。 何况,能向铁鹰卫多提一些要求这一点,确实让她心动。她来长安之初本就打算利用铁鹰卫的力量来查清当年父亲的旧案,为父母报仇雪恨。 “哦?你们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尹若游神态自若,心底又思索起新的补救措施,或者说从始至终她内心的盘算一直都没停过,“我就在醉花楼,怎么反而不如你们知道得清楚?你倒说说,杀人凶手是谁?” “是谁都可以。”颜如舜赶在她们争吵之前开口,“总之不会是尹娘子。” “什么叫是谁都可以?”谢缘觉很不喜欢这句话,“街上随便一个无辜百姓也可以吗?” “不错,谁做的事谁认。”凌岁寒更讨厌敢做不敢当的人,“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敢承担,真是好一个胆小鬼。” “是我失言。”颜如舜仍以一笑缓解所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坦然承认自己方才言语上的错误,“无辜之人当然不可以。但我昨儿与凌娘子分开以后,又到庆乐坊打听了一些事,终于得知尹娘子杀害桓炳的原因,在我看来,她也无辜得很。所以,即便杀人者是她,凶手也不可以是她,犯人也不可以是她。” 尹若游本来想好的说辞登时咽回肚子里,愕然看着颜如舜。 此时此刻,她比凌岁寒与谢缘觉更加好奇——她杀害桓炳并嫁祸给马青钢的原因,除了天知地知,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心里知道,颜如舜到哪儿去打听的,又究竟打听出了什么? “听说,那桓炳与马青钢都是醉花楼的常客,但他们为人脾气暴躁,常常打骂楼里的娘子。自然,楼里的娘子们私下里对她们颇多怨言。”颜如舜道,“不料忽有一日,这几位娘子私下里的抱怨传到了桓炳与马青钢的耳朵里,他们强逼尹娘子回答究竟都有哪些人说了他们的坏话,他们要将这部分人全部处以极刑,尹娘子无奈,为了保护这些姐妹,只得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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