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太多刻意。 又过了好几天。 这段日子,六月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鬼天气。 许风趴在教室窗边,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蛇形的轨迹。 右膝盖传来一阵隐约的酸胀,像有人在那层薄痂下面埋了颗会发芽的种子。 “许风?”苏竹用笔帽轻轻戳她后背,“江老师看你第三次了。” 许风猛地坐直,膝盖撞到课桌发出闷响。 疼痛顺着神经窜上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却在对上苏竹担忧的目光时咧嘴一笑,“没事!恐龙皮实着呢!” 下课铃响,许风跳起来就要往雨里冲,后领却被拽住。 苏竹不知何时撑开了伞,伞面上印着他们天文社的星座图,“瘸腿恐龙不许淋雨。” 雨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许风故意往苏竹那边挤,肩膀贴着肩膀,“苏大学霸,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像蘑菇下面躲雨的两只蚂蚁?” “蚂蚁不会在雨天摔到腿。”苏竹把伞往许风那边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被雨水打湿一片。 许风突然不说话了。 她盯着苏竹肩头渐渐扩散的水痕,那里透出一点点肌肤的粉色。 膝盖的疼痛突然变得鲜明,像在提醒她上次摔倒的狼狈。 深夜,许风被膝盖的刺痛惊醒。 雨还在下,敲打寝室窗户的声音像某种摩斯密码。 她悄悄蜷起身子,手指按在伤疤周围——那里比平时更热,突突跳动着。 “……疼?” 上铺传来苏竹带着睡意的声音。 许风僵住了,月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她看到苏竹已经坐起身,长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像只警觉的兔子。 “没有!我……”许风话没说完,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猛地咬住下唇。 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下一秒,苏竹已经蹲在她的床边,手心里躺着两颗枇杷糖。 暖黄色的包装纸在月光下像两盏微型灯笼。 “吃糖就不痛了。”苏竹的声音很轻。 许风鼻子一酸。 她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苏竹的手已经覆上她的膝盖。 温热的掌心贴着伤疤,指尖轻轻按压周围的穴位。 “为什么不说?”苏竹的声音混着雨声,“明明很疼。你应该去医院的。” 许风在黑暗中眨眨眼。 苏竹的洗发水香气萦绕在鼻尖,她突然抓住那只按摩的手,“当时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走廊传来值班老师的脚步声,两人屏息凝神。 手电筒的光从门缝下扫过,许风感觉到苏竹的指尖在自己手心轻轻画圈,像在安抚又像追问。 等脚步声远去,许风拉着苏竹钻进自己被窝。 单人床顿时拥挤不堪,她们不得不侧身面对面贴着,膝盖抵着膝盖,呼吸交错。 “没事的,你会给我按摩啊。”许风说着,手指卷着苏竹的一缕头发,“你低头的时候,头发会扫到这里……” 她引着苏竹的手碰自己膝盖,“痒丝丝的,比枇杷糖还管用。” 苏竹的呼吸滞了一瞬。 窗外闪电划过,许风看见她眼眶发红,泪痣在苍白的光线下像颗将坠的星子。 “笨蛋。”苏竹把头埋进许风肩窝,温热的鼻息喷在锁骨上。 她的手继续按摩着那片伤疤,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文物。 许风突然翻身压住苏竹,在她惊呼出声前捂住她的嘴,“我想到个好名字!你刚才那个手法叫霸王龙甩尾!” 苏竹的闷笑声震动着许风的掌心。 她们在被窝里研发出一整套按摩手法。 翼龙展翅是拇指打圈,剑龙背棘是指关节按压。 雨势渐大,许风却觉得膝盖的疼痛神奇地消退了。 她昏昏欲睡时,感觉苏竹正小心翼翼地把膏药贴在她伤处。 微凉的药香里,她恍惚听见撕开胶布的声音,和笔尖在膏药背面书写的沙沙声。 第二天清晨,许风在枕头下摸到一支紫光灯笔。 她疑惑地照向膝盖上的膏药,背面赫然显现出一行荧光字迹:“今晚月色被雨淋湿了” “苏竹!”许风一瘸一拐地蹦到正在叠被子的苏竹身后,把人扑倒在床铺上,“你什么时候写的?” 苏竹的耳尖通红,手忙脚乱去捂许风的嘴,“嘘……查寝老师就在隔壁……” 许风却已经掀开自己的文具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张用过的膏药,每张背面都有荧光字迹。 她昨晚睡得太沉,竟不知道苏竹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些。 “《疼痛情书》……”许风把膏药按在胸前,眼睛亮得惊人,“我要买个相册装起来!” 苏竹夺门而逃,许风单腿蹦跳着追赶,膝盖上的膏药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传来今年第一声蝉鸣。 许风想,原来疼痛可以这么甜蜜,像含在舌底的枇杷糖,像苏竹垂落发丝的轻扫,像所有被雨季浸润的情话。 她朝着门笑成了傻子。 作者有话说: 爆哭爆哭爆哭申签不了一点
第26章 轮椅 “你们听说了吗?小树林那个轮椅!”班长白沂西神秘兮兮地凑到人堆里,“昨晚保安看见它自己转圈圈!” 周三上午的课间,高一(6)班教室后排挤满了八卦的女生。 许风正叼着枇杷汁的吸管,闻言突然呛住,果汁直接喷了出来。 “你!”苏竹惊呼,但已经晚了——橙黄色的汁液已经呈放射状溅在她雪白的校服上了。 许风手忙脚乱去擦,却把苏竹的衣领越抹越花。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许风看到苏竹眼睛里闪过了然的笑意,顿时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小心你妈妈回去揍你。”苏竹突然低下头,开了个玩笑。 “对、对不起嘛……”许风的声音扭曲变形,手指死死掐着苏竹的肩膀。 苏竹低头假装整理衣领,实则咬住唇防止笑出声——她们都知道,那个闹鬼的轮椅正是被许风遗弃在小树林的。 “据说上周有个女生在小树林摔断了腿……”付映影继续添油加醋,“她的怨灵附在……” 苏竹终于没忍住,抿着唇差点笑出声来。 她猛地转身假装咳嗽,后背剧烈起伏。 而许风见状也终于破功,笑得直接滑到课桌底下,膝盖撞出闷响也止不住笑声。 全班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突然发疯的搭档。 许风从桌底探出头,发现苏竹正用沾了枇杷汁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小恐龙,顿时笑得更大声了,眼泪糊了满脸。 “去储物间……”苏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拽起许风就往教室后门冲。 两人在走廊上一路狂奔,身后传来颜宵醒——一个高个子的漂亮女生——疑惑的喊声,“你们去哪?下节是顾老师的课!” 储物间弥漫着灰尘和粉笔的味道。 许风刚锁上门就笑瘫在拖把堆里,“还怨灵……哈哈哈……附在轮椅上,我真是要笑死……” 苏竹蹲下来捂她的嘴,结果被许风就势一拉,整个人跌坐在对方腿上。 狭窄的储物间里,她们额头相抵,笑得呼吸都乱了节奏。 许风指尖还沾着枇杷汁,恶作剧地在苏竹校服领口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恐龙头。 “你知道论坛怎么说吗?”她压低声音,嘴唇几乎碰到苏竹耳垂,“有人拍到我们那天……” 说着她就突然把苏竹推到体育垫上,双手撑在她耳侧。 透过储物间高处的磨砂玻璃,能看到人影走动产生的光斑在苏竹脸上游移。 许风注视着她水润的嘴唇,那里还沾着一点枇杷汁。 “轮椅幽灵的女朋友……”许风慢慢低头,“是不是这样……” 苏竹被这三个字羞得耳根发红。 可门锁突然转动的声音吓得两人弹开。 值日生张鱼推门看见她们一个站在箱子旁,一个举着扫把,储物间里弥漫着诡异的枇杷香。 “你们……在干嘛?” “抓老鼠!”许风脱口而出,同时用扫把猛戳墙角,“刚跑过去一只!特别大!” 苏竹配合地点头,手指悄悄把领口的枇杷汁恐龙抹得更糊了。 张鱼狐疑地退出去后,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又因为对方夸张的表情笑作一团。 回教室的路上,许风注意到苏竹并没有换掉弄脏的校服。 那件沾着枇杷汁和荧光笔迹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像幅抽象派画作。 许风突然福至心灵,掏出彩色笔把那些斑点连成了星座图。 “这是北斗七星!”许风边画边解释,“这是你胸针上的流星……” 苏竹安静地站着任她涂鸦,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路过的美术老师张静突然停下脚步,“哇,这个创意很有趣!你们愿意负责艺术节海报吗?” 于是经过江尚酒的允许后,在午休时间,她们被特许在美术室工作。 许风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苏竹则精准地勾勒出银河轮廓。 当美术老师去隔壁取画材时,许风蹭到苏竹身后,沾满颜料的手握住她拿笔的手。 “这里要加颗流星。”许风的气息喷在苏竹耳后,引着她画出一道金色轨迹。 她们的指节在画纸上相扣,颜料混合成奇妙的紫红色。 当天晚上,校园论坛的新帖子引爆热议:《惊!轮椅幽灵疑似有女友(附图)》。 模糊的照片里,储物间门缝透出两只交叠的手,其中一只手腕戴着苏竹标志性的流星手链。 “完了。”许风趴在寝室床上蹬腿,“我们成校园传说了。” 苏竹正往她膝盖上贴新的膏药,闻言用力按了下伤疤,疼得许风嗷嗷叫。 但随即,苏竹的脸代替手指贴上那片皮肤,温热的气息让许风瞬间安静下来。 “明天年级大会。”苏竹在膏药背面写完字,用紫光灯照给许风看,“你敢说吗?” 荧光字迹闪烁着:“轮椅是我扔的。” 许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亮得惊人,“赌什么?” 周二的年级大会上,年级主任李兰正在强调日常纪律。 后排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许风站了起来,在全年级注视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关于小树林的轮椅……”她的声音因憋笑而扭曲,“那是我上次……” 话没说完她就笑倒在过道上,滚了两圈才被黑着脸的苏竹拽起来。 台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果然是她”的议论声,而苏竹完全无语,“我不认识这个人”。 却又记下许风满地打滚的蠢样。 事情很快在班级群流传,成为经久不衰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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