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第33章 竹门 高二(6)班的语文课,窗外蝉鸣聒噪,闷热的空气裹着粉笔灰在教室里浮动。 许风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上,脸颊烧得滚烫,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大概是发烧了——昨晚熬夜,空调开太低,早上起来喉咙就火辣辣的疼。 “……竹门风过还惆怅,疑是……” 语文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许风费力地抬起眼,看见黑板上的粉笔字在视线里扭曲成模糊的线条。 “竹门风过还惆怅”—— 她混沌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苏竹的脸。 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贴上她的额头。 “发烧了。”苏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紧绷的担忧。 许风想咧嘴笑,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没事,就是有点……”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扶了起来。 苏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举起,“老师,许风需要去医务室。”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射来,谭珺悦推了推眼镜,“快去快回,下节课小测。” 许风几乎是被半抱着拖出教室的。 她的腿软得像棉花,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 “苏竹……”她歪头靠在苏竹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对方颈窝,“那句诗……‘竹门’是不是在说你啊……” 苏竹的耳尖瞬间红了,“闭嘴,看路。” 拐角处,许风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苏竹慌忙去捞,却被带得一个踉跄,后背“咚”地撞上储物柜。 两人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卡在墙角——许风瘫坐在苏竹腿上,额头抵着她的锁骨。 苏竹的手还死死箍着她的腰,校服领口被扯开一小截,露出精致的锁骨。 “许风!”苏竹又急又羞,“你……” 许风却突然笑了。 她烧得泛红的指尖碰了碰苏竹的锁骨,嘟囔道,“……果然是‘竹门’,连这里都长得像竹子……” 校医量完体温,眉头紧锁,“39度2,得去医院。” 苏竹立刻摸出手机,“我叫江老师。” “等等——”许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烧得水雾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先告诉我……那句诗后面是什么?” 苏竹僵住了。 “竹门风过还惆怅……”许风用滚烫的指尖在她手心划拉,“下一句……是不是‘疑是’……” 医务室的白炽灯在苏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沉默了很久,突然俯身,嘴唇几乎贴上许风的耳垂—— “疑是松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雪打声。” 许风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江尚酒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忍倾的车在楼下!” 她一把扶起许风,却在看到苏竹通红的耳根时眯起眼,“你们……在医务室背诗?” 苏竹一把抓过书包挡住脸,“……没有。” 去医院的路上,许风瘫在后座,脑袋枕着苏竹的腿。 顾忍倾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突然说,“这诗,最适合发烧的时候听。” 江尚酒猛踩刹车,“顾忍倾!” 许风却在昏沉中笑起来。 她摸索着抓住苏竹的手指,一根根扣紧—— 竹门风过还惆怅。 而她是唯一会扣响那扇竹门的风。 医院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呛得许风皱了皱眉。 她半昏半醒地靠在苏竹肩上,耳边是嘈杂的脚步声和护士的喊话声。 “39度5,先打退烧针,再去抽血化验。”医生快速扫了一眼体温计,转头对顾忍倾说道,“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顾忍倾点头,正要离开,江尚酒已经抢先一步接过病历本,“我去吧,你看着她们。” 苏竹的手臂紧紧环着许风的腰,生怕她下一秒就软倒下去。 而许风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惦记着那首诗,嘴里含糊地念着,“竹门……风过……” 护士走过来,示意苏竹把许风扶到诊疗床上,许风却突然攥住苏竹的衣角,声音沙哑,“……别走。” 苏竹一怔,耳根微热,低声道,“我不走。” 当护士拿着针管走过来时,许风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瞬。 “等等……打哪儿?”她声音发虚。 护士微微一笑,“屁股。” 许风:“……!!!” 她下意识看向苏竹,眼神里写满了“救我”。 苏竹别过脸,肩膀微微发抖——她在忍笑。 “苏竹!”许风咬牙切齿,“你见死不救!” 苏竹轻咳一声,终于转回头,伸手覆在许风的眼睛上,“……那别看了。” 许风的视野陷入黑暗,只能感觉到苏竹微凉的掌心贴着自己的眼皮,以及—— “嘶——!” 针扎下去的瞬间,她一把抓住苏竹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她的皮肤里。 苏竹任由她掐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好了。”护士利落地拔出针头,“休息十分钟,然后去抽血。” 许风瘫在诊疗床上,生无可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生病了。” 苏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掐出的红痕,轻声道,“……下次别熬夜。” 然后要抽血。 抽血窗口前,许风盯着护士手中的采血针,咽了咽口水。 “苏竹……”她声音发颤,“我晕针。” 苏竹愣了一下,“……你刚才打针的时候怎么不晕?” “那不一样!”许风理直气壮,“屁股针看不见,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胳膊,“它要扎进血管里!还会抽我的血!” 苏竹无奈,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许风眼前一黑,再次陷入苏竹掌心的温度里。 她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卷起,酒精棉球凉凉地擦过皮肤,紧接着—— “啊——!” 她惨叫一声,猛地往后缩,却被苏竹牢牢按住。 “还没扎呢。”护士无语。 许风:“……哦。” 苏竹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许风透过她的指缝,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苏竹笑起来真好看。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许风死死攥住苏竹的另一只手,直抽气。 苏竹任由她握着,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好了。”护士贴上胶布,“按五分钟,别揉。” 许风虚弱地靠在苏竹肩上,哀叹,“……我是不是要死了?” “……只是抽了一管血。” “可我觉得我的灵魂也被抽走了……” 苏竹:“……” 化验结果出来,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发烧,需要挂水。 输液室里人不多,许风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 苏竹替她调好座椅高度,又向护士要了条薄毯盖在她腿上。 “你不回去上课?”许风问。 苏竹摇头,“江老师帮我请假了。” 许风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担心我?” 苏竹没回答,只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微蹙,“还是烫。” 而许风却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说,“苏竹,你睫毛好长。” 闻言,苏竹手指一顿,耳尖微红,“……闭嘴,休息。” 许风笑嘻嘻地闭上眼,却偷偷将手指钻进苏竹的掌心,轻轻勾住她的手指,苏竹僵了一瞬,却没有抽开。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时间变得缓慢而粘稠。 许风的高烧未退,脑子昏沉,却莫名感到安心。 朦胧中,她听见苏竹轻声念道,“……竹门风过还惆怅,疑是松窗雪打声。” 许风微微睁开眼,看见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苏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的睫毛在光影中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苏竹。”许风突然开口。 “嗯?” “如果我是‘风’……”她声音沙哑,“你会给我开门吗?” 苏竹沉默了很久,久到许风以为她不会回答。 终于,她轻轻“嗯”了一声。 许风笑起来,手指收紧,与她十指相扣。 门突然被推开,江尚酒拎着两袋水果走进来,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苏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许风握得更紧。 江尚酒挑了挑眉,假装没看见,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忍倾去学校拿你们的作业了,晚点过来。” 许风干笑两声,“……谢谢江老师。” 江尚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前,突然回头,“对了,许风。” “啊?” “那首诗……”她指了指许风输液的手,“杜牧写的是他弟,不是‘竹门’。” 许风:“……???” 苏竹猛地别过脸,耳根红透。 而许风得寸进尺,“那‘风’是谁?” 苏竹一把捂住她的嘴,“……输液。” 傍晚,顾忍倾带着作业本和晚餐推门而入时,许风正靠在苏竹肩上昏睡,而苏竹一手翻着笔记,另一只手仍与她十指相扣。 顾忍倾轻咳一声。 苏竹猛地抬头,触电般松开许风的手。 “体温降了吗?”顾忍倾假装没看见,把粥放在床头。 苏竹点头,“38度1。” 顾忍倾瞥了一眼许风输液的手,上面还留着胶布的压痕。 她突然说,“阿酒年轻时也晕针。” 苏竹一愣,“……江老师?” “嗯。”顾忍倾唇角微扬,“后来我告诉她,盯着针看会晕,闭眼就好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竹的手,“看来这招对某个人也有用。” 苏竹:“……” 许风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往苏竹那边蹭了蹭,额头抵上她的肩膀。 顾忍倾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关门前留下一句,“年轻真好啊。” 下午,许风终于退烧出院。 医院门口,苏竹替她拢了拢衣领,“还难受吗?” 许风摇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枇杷糖,塞进苏竹手心,“给你。” 苏竹低头,发现糖纸上用荧光笔写着小小的“388”——这是她们约定的第388颗枇杷。 “许风。”苏竹突然喊她。 “嗯?” “下次……”苏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再生病了。” 许风咧嘴一笑,伸手勾住她的小指,“那你要每天给我带枇杷。” 阳光洒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影子拉得很长。 竹门风过还惆怅。 而她们不会错过彼此的扣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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