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一点。”林漾月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在哄闹脾气的宠物。这个语气舒图南太熟悉了,每次她准备在办公室通宵达旦时,林漾月都是用这样的语调说“该回家了”。每次她因为画不出满意的设计焦虑时,林漾月也是这样揉着她的头发说“已经很棒了”。 现在,她也用温柔的语气说:“听话。乖乖结束我们的关系。” 舒图南和林漾月在一起三年半,无时无刻不在揣测她的心意,她太了解她,以至于立刻猜出她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不要给她造成困扰。 林漾月做下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所以她该乖乖离开,别给她带来麻烦。 舒图南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她站起身,手捂住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保留最后的体面。 走出办公室之前,林漾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轻得几乎不可闻,她说:“不要恨我。” 舒图南更伤心了。 她才不会恨她,她也没有理由恨她,如果不是林漾月,她说不定还在那个小山村里。 := 她是她的小狗,小狗被抛弃也不会记仇,只会默默离开,哪怕以后漂泊无依,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乖,主人才不要她。 * 走出琛玉大门,外头太阳热烈得让人发昏。舒图南站在台阶上恍惚了一瞬,险些踩空最后一级阶梯。 她踉跄着走到马路边上,慢慢蹲下来。刚刚好像把脚扭了一下,此刻脚踝正在灼热地疼。可这痛感反而让她觉得真实,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心脏还在跳动。 虽然每一下都带着钝痛。 行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穿高跟鞋的白领姐姐一边讲电话一边赶路,外卖骑手灵活地穿梭在车流中,牵着孩子的母亲轻声细语地哄着哭闹的小孩。所有人都朝着明确的方向前进,只有她像个被丢弃的小狗,茫然地滞留在原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姜予乐发来的信息。舒图南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无处可去。 既然要和林漾月分开,自然没理由再住她那里,幸好学校宿舍可以住到六月底,不然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她给姜予乐回信息,没过多久一辆minicooper停在她面前,车漆倒映她的样子: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木然又呆滞。 “上车。”姜予乐什么也没问,只是帮她拉开车门。 车辆行驶至公寓,姜予乐陪着她上楼,帮她将东西搬到客厅。几件常穿的衣服、常穿的鞋子、洗漱用品。 舒图南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看姜予乐忙前忙后,所有东西一共装了一个行李箱,就是她近四年的全部痕迹。 姜予乐:“就这些了?我看衣柜里还有…” 舒图南机械地摇头,衣柜里还有些东西,成套的高定,昂贵的首饰、限量版的包包、都是林漾月买的,她不想带走。 她带走的,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这个时间点曾露在图书馆埋头复习,伍梧桐和夏然周末都会回家。 四张床铺整齐排列着,只有她的那张凌乱地堆着刚搬回来的行李。 姜予乐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那个…今晚要不要我陪你。” 舒图南摇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想自己待会儿。” 门锁咔嗒一声合上,寂静立刻如潮水般涌来。舒图南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书发呆。 过了许久,她缓缓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眼睛被刺得生疼。锁屏是她们在安纳西拍的照片,她从背后搂着林漾月,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美好得就像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她划开屏幕,消息列表空空荡荡。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忘了她的存在。 舒图南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自虐般点进林漾月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两天前。她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漾月姐姐”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打给她,她会接听吗?就算她接了,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求她不要赶走自己吗?没用的,她试过了。 舒图南又想哭了。 关掉手机,将衣裳挂好,行李箱收进柜子,舒图南躺在宿舍床上,情绪突然决堤。 窗外传来同学们的嬉笑声,楼下有人在弹吉他唱情歌。整个世界都在正常运转,只有她的时间停滞在了林漾月说合约到期的那一刻。 她蜷缩在硬板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痛哭起来。枕头很快湿透,闷得她喘不过气。舒图南翻身仰躺,泪水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她没有擦眼泪,反正擦了也会源源不断流出来。 手机突然震动,舒图南心跳漏了半拍,立刻打开手机,却是姜予乐发来的:“给你点了外卖,记得吃。” * 从林漾月家搬出来后,舒图南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白天,她照常上课,和舍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甚至还能在伍梧桐讲笑话时跟着笑两声。晚上,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勉强入睡。 舒图南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没事人”的角色。她照常去图书馆,照常准备毕业论文,照常筹备毕业设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有时候她会突然走神,回过神时发现笔记本上写满了“林漾月”三个字。有时候,她会吃到某道菜时眼眶发热,因为那是林漾月最爱吃的。 这段时间她挺忙的,做了很多事,去图书馆值班,帮辅导员整理资料,协助社团准备毕业大戏。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停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林漾月的脸。 她低头看文件时微蹙的眉,她喝咖啡时摩挲杯壁的小动作,深夜纠缠时落在她发间的呼吸。 每个夜晚,舒图南蜷缩在被子里,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不敢肆意宣泄,怕吵醒室友,更怕她们发现自己的异常,让她们担心。 五一前两天,舒图南接到了廖依的电话。 电话那头,廖依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高校长病了,挺严重的,你五一有时间回容美镇看看她吗?” 舒图南握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廖依如今在容美高中念高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平时课业紧,只有五一才放一天假。 她没想到,廖依会特意抽时间去看高校长,更没想到,会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高校长怎么了?” “听说是心脏问题,住院了。”廖依顿了顿,“她一直念叨你,说你很久没回去了。” 舒图南沉默了一会儿。 这几年容美镇变化很大。因为发展旅游,镇子附近修了高铁站,从宁城坐一个小时高铁就能到,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先坐跨城大巴到县城,再转车颠簸回去。 即便交通便利了,她也很少回去,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没有太多美好记忆,她只想逃离。 但她想去看看高校长。 她最终答应,“我会回去。” 五一返乡人潮汹涌,舒图南好不容易候补到无座车票。候车大厅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列车信息,舒图南盯着“容美镇”三个字,恍惚间记起两年前。 那年春节,林漾月陪她回容美镇探望高校长,旅途中她忐忑又期待,因为她已经提前计划好,要在容美镇的温泉酒店中表白。 那时候林漾月说,想要维持现在这种关系,她不想改变。 当时她以为林漾月只是还没准备好。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犹豫,而是清醒的划界。从始至终,林漾月都清楚地知道这段关系的边界在哪里。 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用金钱买她四年,她的想法从未改变,贪心的是她,一直试图向她索要更多。 舒图南又想哭了。 列车进站,人群如潮水般向前涌去。舒图南被人流推搡着检票,上车。 列车启动,窗外的高楼大厦开始后退。舒图南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宁城的高楼一点点缩小、消失。 当列车钻进第一个隧道时,黑暗骤然吞噬了一切,车窗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她憔悴的倒影。 真的好憔悴,眼下青黑,无精打采,像一百年没吸到血的吸血鬼。 她回宿舍这些天,伍梧桐总是“恰好”多买一杯奶茶塞给她,夏然会默默帮她整理散落的文稿,曾露甚至破天荒地提议全宿舍一起看恐怖片。这些反常的体贴,分明是她们察觉到了什么。只有她自己,还固执地以为伪装得很好。 列车到站,列车员开始催促下车,舒图南迈入拥挤的出站通道。人潮像浑浊的河水般推着她向前,四周尽是重逢的欢笑,出站口挤满了举着接站牌的人,没有一个在等待她。 舒图南在*镇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从小旅馆醒来时,窗外传来早市摊贩的吆喝声。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故乡——这个曾经拼命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唯一能收容她的避风港。 廖依早早就在医院门口等她。女孩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不少,蓝白相间的校服端正穿在身上,手里拎着一箱牛奶。 舒图南也没有空手,她手里拿着水果和鲜花。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白炽灯在瓷砖地上投下惨白的光,舒图南跟在廖依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乘坐住院部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廖依突然开口:“我以为林小姐会和你一块儿来。” 舒图南呼吸一滞:“她…最近很忙。” 廖依“哦”了一声,“高校长一直念叨她…” 推开病房门时,里面正传来一阵笑声。四五个年轻人围在病床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其中两人舒图南认识,高中同班同学,从初中就同校。 “哎哟,这不是图南吗?”高校长第一个看见了她,眼睛一亮,撑着就要坐起来。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来。舒图南僵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花束包装纸。 “好久不见啊。”当年坐在她后桌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朝她招手,“听说你考去了宁大,厉害啊。” “你特意从宁城过来的吗?就是个小手术,你们一个个,搞得跟临终关怀似的。”高校长摸摸胸口,那里埋着崭新的心脏起搏器,“医生说了问题不大,就是要注意别太劳累…” 老人的目光在她身后搜寻着什么,最后有些失落地收了回来。 舒图南知道她在找林漾月,心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她低头整理花束的包装纸,把那些褶皱一遍遍地抚平。 高校长的精神还不错,陪着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多数时候是别人说,她听。 探视时间结束,护士板着脸将吵吵嚷嚷的年轻人赶出病房。舒图南走在最后,注意到后桌同学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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