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一秒,凝着莫云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毕竟你连清醒着恨我都做不到。” 空气陡然凝固,莫云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这句话刺穿了某处溃烂的脓疮。她胸腔起伏剧烈,红着眼,好像要强行继续自己的梦魇:“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妈!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莫希也跌坐在地上:“妈妈的死跟姐有什么关系,她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我们这个家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正常?哪里不正常?没有她,我们就是正常的!” 莫希知道现在的莫云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根本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是她把晏唯喊回来的,她实在没有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可当晏唯真站在满室狼藉中,她又陷入无尽的后悔。 墙角的青花瓷碎片照出屋内人扭曲的倒影,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 她闭上眼,仿佛就能让一切变成幻觉。 酒精让莫云的瞳孔扩散成浑浊的琥珀色,妇人鬓角的银丝在吊灯下只剩下没有感情的冷意。这个平日里会亲手给她梳头做饭,喊她乖宝的妇人,此刻脖颈是自己用项链勒出的青紫勒痕。 她受不住了。 莫希咬破的嘴唇渗出血珠,她想求救,她知道母亲爱她,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了。 “姐……” 然而这一声祈求,却在晏唯投来的目光里彻底死去。 晏唯的目光太冷,冷得能凝出多年前碎冰横飞的雪夜——彼时的晏唯也是这样,看着发酒疯的母亲把她所有的奖状,录取通知一一塞进碎冰机里。 她早该知道,她们这家人的关系绝不可能有正常的那一天。 她早该知道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办呢……” 可实际上,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晏唯放大笑意,莫希不知道的是,曾经在她不在这个家的多少个日夜,她看这一幕早已看得非常习惯。 她垂着眸子。 莫云依旧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晏唯:“去死,你应该去死!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隔了两秒,晏唯缓缓走近,漆皮高跟鞋碾过玻璃渣,声响像在咀嚼往事,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水果刀。 “动手啊。”她蹲在莫云跟前,调转了刀柄,她将刀刃朝向自己的心脏。刀柄塞进莫云掌心时,晏唯的笑意更热烈了。她们相距不过尺寸,甚至能看清彼此眼底映着的相似的容貌。 “姐,你做什么呢?”莫希有些被吓到,一时间不敢上前。 “你把我杀了,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这么痛苦。” 声色如蛊,可晏唯表情平淡,平淡到让人看不出来这到底是玩笑还是真心。 莫云气得发抖,枯瘦的手掌悬在半空,莫希冲上前抱住莫云,哭道:“姐,你们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我害怕。” 好片刻,水果刀晏唯手里晃了晃,漂亮的指甲发出幽亮的光泽,晏唯低头发笑,忽地松开刀柄,银刃坠落,又映出吊灯残影和屋内破碎。 晏唯慢悠悠站起身。 “我会把这里卖掉,拿着你们的东西从这里出去。” 说完,她抽了桌上的湿巾,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然后毫不犹豫转身。 “砰——” 玻璃砸碎在地板,残片四溅。 晏唯脚步顿住,她微微低头,看到脚腕处鲜红的血正从白色皮肤里溢出来。 脚踝蜿蜒的血线,竟让她想起那年雪夜,她被莫云扯着衣领从卧室床上拉起来,也是那样一双痛恨的眼睛望着她,那晚,她被莫云丢到楼道里。 她站在门口,听见莫云恢复清醒后哄睡摇篮幼儿的温柔声音。 她走在大街上,一开始很慢,后来她开始跑,拼了命地跑。 单薄的睡衣,光着脚,冰碴渗进磨破的脚心,从那时候起,她的身体就好像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 她看了两秒,宛如欣赏一般。 也似没有听见莫希的关切,很快,她重新直起腰。 “也算还完了。” 下楼才发现外面的雨落下来,雨势湍急,有暴雨的湿透,走到台阶旁边,她穿着黑色长裙,露出一截小腿,雨点溅在皮肤上,钻进伤口上,细细密密的发疼发痒。 她便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出现莫云将她拽到停尸房的记忆,她对着漂亮妈妈那张已经发白僵硬的脸,听着莫云的恨:怎么死的不是你? 这么多年,同一句话。 一点新意都没有。 血水混着雨水在脚下的地板晕开,她一脚踩上去,把往事倒影全踩得稀巴烂。 晏唯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湿漉漉的铁锈味,让她想起血气混着奶香的味道。 于是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 黑色汽车带着一身水汽在地下车库停下,姜弥从车上下去,挥手和司机告别。 回去路上路过一家米线店,以前在家里,姜有舒就经常给她和姜护煮米线吃,她一时间有些想家,所以在半路下了车。 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还是在吃到一半的时候被认出来。还好,人不多,结完账便匆匆走了。 出门碰上大雨瓢泼,湿了一身,所幸司机就在不远处。 她低头扯了扯黏在胸口的白T恤,棉质布料吸饱水汽后有些透肤。 姜弥往电梯走,余光忽然扫到斜后方那辆保姆车,暗色车窗上浮动着细密雨珠,像溅开的星河。姜弥数着车牌尾号确认,再抬头发现驾驶座空无一人,唯有顶灯在真皮座椅上投下暖色光晕。 视线错开一瞬她一顿,又重新转回去。 她思绪转了几秒,在犹豫什么。 晏唯坐在车上,望着往前走的人,她盯着姜弥的脚步,可是很快,姜弥停下来。 她看着姜弥重新转过身去。 车门打开,姜弥脚步再度停下,她回过头,看见晏唯走下来,丝绸黑裙裹着寒气垂落,看得也淋湿过,她微微诧异。 她的视线往下,雪白的皮肤上一团鲜艳的红刺入她的眼睛里——翻卷的皮肉渗着血珠,在冷白肌肤上蜿蜒。 “怎么了?”姜弥几步跑过去:“怎么不去医院?” 她说着低下头,皮肤绽开,血淋淋的,看得人心慌。 晏唯垂眸看着姜弥,紧蹙的眉心,忧虑的神情,身上的奶香气,她的脉搏一点点跳动着,僵死的神经在沉寂与暴烈中来回横跳。 这个点不算很晚,陆陆续续还有车进来,姜弥顾不上那么多,拉着晏唯回头,打开车门:“先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姜弥没注意到晏唯在深吸,也没看到晏唯那丹凤眼底的异样。 手臂传来力道。 晏唯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比雨还冷,却带着某种灼伤的力度,晏唯说:“上楼吧。” 姜弥张了张嘴,听晏唯道:“私人医生会来。” 晏唯已经松开她。 二人面对轿厢镜面,姜弥看着晏唯的脚腕,低声问:“发生什么了?” 晏唯不答反问:“今晚失望吗?” 沙哑的声线裹着白兰地的气息。 姜弥:“什么?” “没和沈若希吃上饭,失望吗?” “啊?没有。” 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晏唯轻哼一声,没什么情绪:“是么?” 姜弥回答:“是啊,我没失望。” 她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晏唯。 沉默持续着,但谁也没说话,莫名的气氛萦绕在四周,白兰地的信息素几乎要挤满电梯。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明明早上打过预防的抑制剂,但这会儿和晏唯在同一空间里,腺体又生出那种酥麻感。 密闭的空间里有一种危险的甜腻。 电梯数字缓慢攀升,姜弥盯着不断变换的红色荧光。 经过十七、十八。 经过十九。 最后在二十楼停下。 外面雨已经停了,冷冽的风还在继续。 走廊里,二人缓步前行。 姜弥总是低头去看晏唯的脚腕,光线并不清晰,她总担心晏唯穿着高跟鞋,会不会导致伤口加重? “还好吗?” “要不……我背你?” 晏唯并不说话,除了风声好像再也听不见其他,压抑得让人心跳加快。 随着“滴”声,房门打开。 晏唯先进门,姜弥跟在身后,其实她不应该进门的,但她觉得自己又不应该在医生还没有来之前,放任晏唯一个人在这里。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她还可以帮上忙。 姜弥顺手合上门:“晏老师,你的私人医生什么时候……” 白兰地的信息素突然靠近,逼得姜弥一窒,她后退一步,后背便自然抵在门上。 屋内的灯还未开,只借来外界的灯火给一隅之地铺上朦胧暗沉。 “姜弥。” “嗯?” “我等不了她了。” 姜弥心脏“咚”一声重重一跳,她低声应:“那去医院吧?” 她感觉到晏唯潮湿的带着白兰地的气息,就在她脸庞。她抬起眼睛,微微吸气,听见那声低喃的诱惑: “你帮我。”
第29章 想听 姜弥找酒店前台要了一个医药箱,打开药箱仔细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她需要的基本都有,拎着箱子转身,发现晏唯靠在沙发上正在看她。 姜弥也没避开,低声说:“我觉得还是找个医生比较好,万一感染怎么办?” 晏唯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她更多是在观察姜弥的神情和行为。 从她担忧里寻找真或是假。可惜,姜弥的眼中依旧如此纯净。纯净到她有些替姜弥惋惜,为什么要入了自己的眼里。 “你把脚放这个上面吧。”姜弥将茶几往晏唯的身边稍稍挪动。 晏唯照做将腿放上去,微微湿润的黑裙更服帖的站在小腿骨上,漆黑与白皙的撞色,姜弥视线不自然往下移动,落在已经有些干涸的伤口上。 离得近了,看清伤口的深浅,姜弥稍微松口气。 她取出碘伏,说:“我清理一下,如果疼的话你忍一忍。” “嗯。” 晏唯看着姜弥熟练的动作,棉花吸满碘打湿伤口,将周围干涸的血渍清理干净,外面的风还在吹,纱帘微微摇晃,碘伏的消毒气味盖住了她呼吸里一部分的奶香信息素。 她因此感到不满,蹙了蹙眉,视线从姜弥肩上透出的肩带错开,垂到那双修长的手,最终往下,不知为何停留在姜弥的脚腕。 被裤腿遮挡的地方,几乎和她伤口同样的位置,那里有一枚很小的太阳纹身。 晏唯突然感到好奇:“太阳有什么意义?” 姜弥低着头,闻言看了眼晏唯,随后又垂眸说:“我妈说希望我能永远像太阳一样温暖。” 她看着晏唯的伤口,白嫩的皮肤破了皮,便让人有一种美玉破损的可惜之感,所以动作就更小心。 这个伤像是被什么划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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