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由衷地问“她”。 没错,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世人常说知足者常乐,那么我这样很久感受不到开心的人,是不是代表着我太过贪心了呢? 我既想要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的职务,又厌恶这份工作的虚与委蛇;我既想要一个良好的社会地位与收入,又期盼着能够好好地放一个假,什么都不用考虑;我既想要现在的康壹竽完完全全属于我,又针对她在离开我那些年的曾经。 人,真的可以这么矛盾吗? 在这份矛盾之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我的贪得无厌,还是这些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和她在一起不会让你开心,这份工作不让你开心。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呢?为什么要继续这份工作呢?”镜子中的“她”脸色没有波澜,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我看着“她”,心里一沉。但下意识地我还是拧眉反驳,说:“我不知道和她在一起我开不开心,但我很清楚,她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一定会不开心。以及,这份工作我虽然也没说做起来多开心,但是如果没工作,我就没钱,没钱我拿什么还房贷?到时候我一定更不开心。所以,比起去探究开心与不开心,我不开心才更要命。” “她”听到我这样说,好像是笑了一下,我并不确定。然而就在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又说:“长期浑浑噩噩地处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开心的境地下,或许不开心才是最为真实的反馈。你要珍惜这样的真实反馈才对。” 不知道“她”这番话戳到了我什么,我原本放在洗手台上的手猛然攥紧,眉头也皱得更深。 “你不是能够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我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与其寄希望于一个曾经抛下你、未来也一定会抛下你的、瞻前顾后踟蹰不前、顾头不顾腚的、利益至上的康壹竽,你倒不如当下就割腕自杀才是。” 听着“她”这样的话,我放在台子上的手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脸上。我看着已经破碎了的“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冷漠。 可就是我这样暴怒,千千百百个“她”也只是缓缓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又道:“你比谁都清楚,这个人生有多没有意义。” 人生确实没有意义。 正如幼年时我不能够理解知了的出生就是为了“知了知了”地叫唤一个夏天一样,现在的我,属实不能够理解,我存活下去的每一天有什么意义。 给世界创造财富?为人类的发展做出贡献? 别扯淡了,钱再多也不是我的钱。对于地球来说,人类就和寄生在它身上的寄生抽有什么差别?繁衍、造孽、死亡,随后进一步陷入轮回。 有人曾说存在即合理,但是到底哪里合理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否要出生,怎么那些抑郁症想要去死就得被千夫所指呢?我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明白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比如现在,我看到听到声音从床上赤脚跑过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的康壹竽,我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段毓林,为什么能够和她在一起呢?” 如果你不喜欢她都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那你怎么证明你是喜欢我的呢? 你们做金融的这帮狗,满口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可实际上却是最为龌龊下贱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我呢? 刚刚砸镜子那一拳没有收力道,我的右手已经被划破。在注意到康壹竽的眼神都在我滴血的手上的时候,我歪了歪头,从台子上拿过一片镜子碎片,不轻不重地划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鲜血滴答滴答。 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像是绽开了绚烂的花一般。 “Freya!”康壹竽的声音都变调了,她厉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我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抬眸,我看着眼前的她,左手的力道更重,继续压在已经被划破的手腕处,冷声又说道:“回答我,康壹竽。” “我……”康壹竽深呼吸了一下,显然是在想应该如何措辞。 我对她这样咬文嚼字的非下意识行为真的很讨厌,但我显然是不能够直接动手打她的。那么我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呢? 原来我还不知道,但在此时,我知道了。 我的血又落下了不少,歪头看着这片血,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脚上,有点刺眼。这让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不在意自己的手腕被自己划破,但是要是落在自己的脚丫子上,弄脏了脚,那还真是不太美妙。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段毓林对我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她恋母!她对一切比她大的、温柔的女的都没有抵抗力,我只不过气质上是和她妈最为相似的那个,所以她就和我表白了。而我,我……我当时知道她喜欢我,没什么感觉,也想着拒绝来着,但是那会你妈妈找上门了,她希望我不要去见你,更不要去接触你。你知道的,你妈妈的口才真的很好,而且极具压迫性,加上我确实也很想知道,咱俩之间到底是不是年少朦胧时期的青春悸动!就是这!”康壹竽说话的语气又急切又凶狠,和她平日里装出来的那副和善模样截然不同。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神情,判断着她话中的真假。 真假? 我真的在意真假吗? 脑海中的“她”这样问我。我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我很清楚,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真假,只要她能够骗住我,那么她说的就是真的。至于我是否将她的真心当成了假意,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能让我这么聪明的人把她的真心当成了假意,本身就是她的错。 一步错、步步错。 都是她的错。 眼见我态度松软下来,康壹竽飞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从我的手中把碎镜子夺走,扔进了垃圾桶。她抱着我,大声说:“你在做什么啊!吓死我了!我打急救,你流了好多血。” 她抱着我,温软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我能够感受到她灼热的温度,可她的眼泪却比她的体温还要滚烫。 我抬眸看着她的泪水,伸出手指,点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此刻我好像才沉静了下来,看着她转过头来的担忧的眼神,我心里没来由地慌张了一下,我回抱住她,眼里布满了泪水,说:“阿竽,我好像病了。”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病了。 他妈的,咋都出现幻觉了啊?! 康壹竽的头靠着我,她紧紧地抱着我,身体微微发抖,她抱得是那样紧,好像我已经割腕自杀成功了一样。 咋的,我这出现幻觉了还不行,还真的死了吗? “没事的,没关系,我们去看医生。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会,好吗?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或许内心还抱有着希冀。 而现在的我很清楚 不会好。 垂眸,我看着池子内的鲜血,缓缓露出了笑容,再度看向镜中的“她”,说:“没有意义的人生,就快要终结了。” “那你开心吗?” 我想了想,给出了对元辞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开心。”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操蛋的一切。 第56章箬竽(3) 56. 这是康壹竽第一次意识到方新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话说起来还挺可笑的,从幼年到现在,她一直自诩自己喜欢方新箬,却没想到在此刻——对方抑郁症发作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方新箬也会生病也会受伤。 她就站在那里,血迹顺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向下滑落。她的红唇勾着讥讽的尺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 癫狂? 康壹竽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她只能尽力地抱紧对方,给她自己能够给予的回应。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康壹竽看这这样陌生又脆弱的方新箬很久,眼泪突然滑落,在不算多么明亮的室内,泪珠是那样的夺目。 然后,她听到方新箬自说自己可能生病了。 方新箬终于清醒过来了。 意识到她清醒过来,康壹竽的内心好似被喜悦笼罩了片刻。然而随即她就明白,方新箬的病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她竟然已经到了会自残的程度。可是,她还会在自己的怀里清醒,她终究是在意自己的。 康壹竽的眼泪滚烫,又哭又笑的,比起身上带血的方新箬,倒更像是那个疯子。 方新箬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康壹竽说的,她会好的。 当晚方新箬又一次入院,对自己的伤口进行包扎。次日的清晨,不需要康壹竽提醒,方新箬就自己预约好了心理医生进行干预治疗。 治疗效果是显著的,至少在康壹竽看来,好像是有用的。 方新箬又变回了大家所熟悉的那样,专业认真的同时不失趣味。好像这个病情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多的影响一般,有的时候就是康壹竽都会恍惚,或许方新箬根本就没有病,那晚的一切都只是她在逼问自己的手段。 可是,她还是一次次在方新箬的身上看到各种自残的痕迹,这让她很清楚,自己的以为不过是一场梦。 阿箬真的病了,病得还很严重。 心理上的问题康壹竽并不能帮助她太多,甚至就是陪伴,她所能付出的都不多。 她们两个实在都太忙了,忙到从那天后再见面已经是盛夏了「1」。 西海岸有着会有各种各样的派对、文化沙龙,这种活动方新箬没什么兴趣,她最近的心思都在赵壹笙的公司上也顾不上参加这种应酬。这次的活动原本以康壹竽的性格应该也是没什么兴趣的,至少与应酬活动相比,她更想要陪在方新箬的身边。 然而,这次的活动有赵壹笙。 康壹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赵壹笙了。 看到她想去却又顾及自己想法的模样,方新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很是体贴地说自己今天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在这段时间里,建议康壹竽去那个活动去见一见赵壹笙,她会在结束后去接她们。 在后巷看到康壹竽穿着礼服出来的时候,方新箬的眼睛亮了一下,纵使是知道她的样貌有多漂亮,但在这样昏暗的地方,看到这样一个丽人,心头不免还是会狠狠地跳动。 瞻前顾后从来不是方新箬的性格,她上前,拉着康壹竽的手,搂着她纤细的腰,吻了上去。 对于目光的敏感度让她在接吻的过程中睁开眼睛,本对这样不礼貌的窥伺很是反感,但撞上的却是赵壹笙吃惊的眼神。实在没想到会在三十岁的赵壹笙脸上看到小时候的神情,她坏笑了一下。 康壹竽意识到不对,也转过了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方新箬瞥了眼无奈的康壹竽,瞪了眼赵壹笙,嗔怪道:“看什么?没见过我和你姐接吻吗?” 怎么可能会见过呢? 过往她们两个可是和鹌鹑一样,根本没让任何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最主要的,那时候的赵壹笙就是个快乐的傻逼体育生,哪里懂得这些。 回程是方新箬开车,康壹竽坐在副驾上,而赵壹笙则是乖巧地坐在后座。 这样的场景其实还挺陌生的,毕竟,这还是成年以后,她们姐妹三个人第一次重新聚在一起。虽然是第一次,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觉得尴尬,相反,她们都很能够适应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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