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薛阴沉着脸,气得想杀人。
半个时辰后。
淮纵疲惫地睁开眼,歉疚道:“让你担心了。”
阿薛神情凝重,突然出手探在淮纵脉搏,淮纵无奈地叹口气,没计较她无礼的举动。
“公子?公子你的身体……”
淮纵无力地抽回手,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安慰道:“没什么大碍,等找回桓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公子,您的内力……”阿薛想起多年前大雪天都不曾懈怠的白袍少年,心疼地眼泪直流。
公子自幼体弱多病,为练成这一身功夫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竟不想,要毁在那女人手里了吗?
桓决……桓决!阿薛目眦欲裂。
微弱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她从暴怒中抬起头,看着榻上之人柔弱苍白的脸,慢慢站起身,温声道:“公子,睡吧。以后…阿薛来保护您。”
婢女阿薛,是侯夫人送给女儿的最后一份礼物。
极少人知道,阿薛不止是地位卑微的婢女,她还是侯夫人的养女。武功超群,精通奇门遁甲,十几年来,不知为凛春侯挡了多少明里暗里的危机。
与其说淮纵信任阿薛,不如说她信任侯夫人。
是以三年前被桓决算计承受钻心之痛时,她根本瞒不过阿薛,也没有必要瞒着阿薛。
三年来,为克制体内的反噬之力,阿薛想尽一切办法,连药王谷的老人都被她请出来为淮纵炼药,倾尽药王谷之力,换来一瓶救命药。
如今药只剩下一粒,便意味着,她得尽快找到桓决。
桓决极有可能学得幻术,公子不允许手下人妄动以免遭了不测。
阿薛守在外屋,抱膝靠在角落无声哭泣,夫人临终托她保护公子,她没有做好,以至于让桓决那个毒女子害了公子。
公子中了莫名的毒,此事偏偏不能张扬,公子连郡主都瞒着,一则不愿让郡主担心,二则,为了侯府大局着想。
阿薛擦干眼泪,对害了淮纵的桓决恨得咬牙切齿。她一定,一定要把这女人碎尸万段!
光刺破暗沉辗转而来,淮纵一觉醒来已是日晒三杆,稍微动弹筋脉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今日她又得在榻上度过了。
想到今日约了华阳往郊外狩猎,淮纵猛地清醒过来!
“公子,您醒了?”阿薛端着铜盆走过来:“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淮纵点点头,颓丧道:“给华阳送个口信过去,就说我昨夜醉酒吟诗,今日醒来头疼欲裂,狩猎一事改天再说吧。”
“好。”阿薛的指尖搭在她脉搏,一股暖流沿着筋脉流向四肢百骸。
淮纵享受地闭上眼,待筋脉处的酸疼稍稍得到缓解,她感激道:“阿薛,谢谢你。”
“公子不必言谢。”阿薛笑着将帕子拧干递过去。
“你也不用喊我口口声声喊我公子,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淮纵眉梢存着倦意,软着手擦拭额头冷汗,一字一句道:“你是阿娘养女,算起来我还得喊你声阿姐。外人面前我为主你为仆,这会就莫要拘束了。况且我又不是真的公子,你说呢?”
阿薛点点头,眉眼弯弯:“嗯!”
得知淮纵来不了,华阳长公主心情差到极点。跑来王府找萧行抱怨道:“什么嘛,说不去就不去,知道要和本公主一起狩猎,夜里还敢喝得烂醉?凛春侯好大的胆子!”
茶桌震颤,萧行淡淡地瞥了眼,“好啦,喝杯茶消消气?”
“小九,你不会也帮着她说话吧?她不拿本公主帮朋友,一句去不了就想敷衍了事,连份赔礼都不送,过分!”
“那你要如何?”
华阳抬手:“拿笔来,本公主要写信骂她!要和她绝交!”
萧行忍俊不禁:“骂得过她吗?淮纵这厮口才极好,要不要我帮你?”
义愤填膺的华阳长公主顿时底气更足:“好,姐妹同心,骂死淮纵那个没良心的!”
手执狼毫笔,没去看正龙飞凤舞肆意挥洒笔墨的萧淼,萧行垂眸不语,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淮纵这事儿办的有失妥当,约了华阳,又主动失约,哪怕她气急了总爱骂淮纵伪君子,可出尔反尔的事,从小到大淮纵做的少之又少。
她眉心一蹙,暗道:淮纵…是不是出事了?
啪嗒。
狼毫笔落在书桌。
淮纵叹了口气:“就知道这样。”
婢女阿薛心疼道:“公子莫要勉强了,不如公子口述,我来执笔如何?”
“嗯。”淮纵盯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小字,皱着眉选择了妥协。
是她疏忽了。拒了华阳,却忘记备一份用来平息她怒火的赔礼,一句简简单单的‘去不了’,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
视线落在那言辞激烈的讨伐信上,淮纵苍白的脸露出笑容,没能如期出门,华阳极为直爽地表达了不满,而萧行……
她没想到萧行也会特意写信。
信里言辞敏锐的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也是这句话,逼得淮纵不得不从床榻起身,逞强的想要提笔写封回信来安萧行的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尚未从遭受反噬的虚弱期走出来,眼下这样子,莫说拉弓射箭,便是简简单单的提笔写字都做不到。
由淮纵口述,阿薛提笔的信很快写好。
信派人送出去后,淮纵庆幸徽王爷不准她和萧行在婚前见面,否则,萧行聪明绝顶,见了她如今模样,瞒肯定瞒不住。
三年前桓决向淮纵表白,被拒。
第二天她的身体不知中毒还是怎的,每隔三月就会如昨夜那般承受切肤之痛,饶是她内功深厚,一次次的折磨也不好过。
当年病发,她对外透露身染风寒,病来如山倒,又倒霉地赶上萧行误会,与她断情,回忆往昔,淮纵头疼地揉揉脑壳:“阿薛,陪我去晒晒太阳吧。”
信送到王府,萧行拆开信封,一看便愣住——信是旁人代笔。
再仔细看,她的眸光瞬间低沉下来。
信里某人语气恶劣的嘲讽她疑神疑鬼。按往常作风,淮纵敢这样欠揍的和她说话,萧行早就怼回去了。可这次……
凭她对淮纵的了解,淮纵故意毒舌惹她恼火,是不想她反应过来担心,也就是说,淮纵……果然出事了?
又病了么?萧行想到三年来凛春侯多灾多病的身子骨,眉心刻痕略重。
华阳惊了一声,挥手从她眼前闪过:“怎么了小九?你一脸担忧的模样,是淮纵那小子又惹你了么?”
“没有。”萧行将信收起来,再抬头眼里多了分恳切:“华阳代我去侯府看看吧,淮纵自幼体弱,闹翻后我再没管过她死活,如今婚事在即,总不好再不闻不问,你去看看,她若是病了……”
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华阳一笑:“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就帮你去看看,小九啊,你担心就直说嘛,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作甚?”
要不就说两人天生一对?华阳就没见过像淮纵和萧行这样死鸭子嘴硬的人。明明互相爱慕,却偏要装出相看两相厌的生疏模样。
从侯府离开,她骑马来到侯府,特意没让下人通禀,踏进主院,一眼就看到淮纵和婢女搂搂抱抱的一幕。
她惊得闭上眼,再睁开,确认自己没看错,火气蹭得从脚底板涌上来,“好个偷香窃玉醉卧美人膝的凛春侯!”
淮纵此刻也看到了她,啊的一声,想要起身偏偏手软脚软又窝回阿薛怀里,待看清华阳眼里怒火,晓得她误会后,淮纵道了句要糟:“华阳,别走啊!听我解释!”
华阳相信她眼睛看到的,气得不轻,难为阿九还在担心此人,竟不想某人躲在后院正风流快活呢!什么醉酒没法去狩猎,骗子!
她感受到一股被朋友欺骗背叛的感觉,没理会后面传来的声音。
软鞭破空而响,她单手握着鞭子,斥退众人,怒道:“谁敢拦本宫?放肆!”
“哎呀,你真得误会了。”
淮纵扶额,眼睁睁看着华阳如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头也不回从侯府冲出去,长叹一声:“这下完了。”
阿薛自责道:“公子,要不要奴婢将公主追回来?”
淮纵脸色发白地摇摇头:“随她去吧。她是公主,你便是追上去又能说什么?”
她本意是阻止萧行跑来关心她,没想到萧行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不仅没被她气到,反而委托华阳来探望她。
这一刻她简直恨死了桓决,要不是她,自己和萧行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不仅如此,就连华阳也误会她了。
唉,等她这手软脚软的症状消退后再亲自解释吧。
华阳怒火朝天踏进徽王府,面对萧行,一腔火气被强行按下去,淮纵已经够不是人了,她不能再让小九伤心。
可萧行何等聪明?从侯府回来,华阳只字不提淮纵,已然令人生疑,萧行沏杯茶递过去:“你看到了什么?”
华阳否认:“没什么。”
萧行叹了口气:“说吧,淮纵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华阳硬着头皮将所看到的画面说出口,本以为萧行会雷霆震怒,却不想她只是点点头,眉眼寡淡:“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华阳一脸震惊!
“生气有用吗?”萧行指腹划过杯壁:“三年前我气过、闹过,如今不还是和她拴在一根绳上?”
缓缓吐出胸口郁气,她道:“华阳,我只问你,你去时,淮纵脸色如何?”
到了此时还不忘惦记淮纵身体,华阳眼神古怪的瞧着她,半晌问道:“萧行,你是不是一早就喜欢她了?”
刻骨深情,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萧行沉默良久,话问出口华阳也觉得唐突,萧行此人心意埋得最深。
就在她不抱希望时,萧行眸眼氤氲着淡淡雾气,甚至唇角上扬整个人气质柔软的能将人溺死。
她轻点下巴,叹息道:“是啊。”
“你、你竟然承认了?”华阳见鬼似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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