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纵面色染了清霜,本着君子气度,不好干涉旁人表白,硬憋着。一张俏脸,在她自己都没留意的时候,生出一分苍白。
萧行无疑是出众的。
放眼鸾国,论起才貌品性,又有几个东陵郡主这样的?
独一无二,有眼可见的优秀。
出于尊重,哪怕萧行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她能霸道地将萧行揽入怀,能霸道地占有她的一切,却无法阻止旁人对萧行心动。
你看,哪怕她披着一张陌生的假面,换了身份,褪去那一身矜贵,依旧有人慧眼识珠魂牵梦绕。
淮纵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既与有荣焉替所爱之人感到骄傲,又憋屈恼火,所有的喜怒纠纠缠缠梗在喉咙,她淡然地看着萧行,想看她作何反应。
情书被递到眼前,触手可及。萧行遗憾地摇摇头,既歉疚,又温柔。
书生被她那一眼看得心跳如鼓,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动听悦耳的嗓音如清泉淌进了他心尖,之后快速地漫过四肢百骸: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再承你的情。”
有礼有节,有着极佳的分寸感,丝毫不给人难堪。
柔柔的音线里隐着世家权贵几百年蕴藏的教养,如春风过境,百草新生。
书生怅然地挤出笑容:“无碍,打扰了。”
人走后,萧行回眸,只看见淮纵掩也掩不住的灿笑。
她轻声笑了出来:“临椿社长心情不错嘛。”
那当然。
淮纵修长白皙的指节扣在白玉腰带:“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多说了,我要去撰稿了。”
“写好了能先拿给我看吗?”
临椿社长矜持地轻点下巴:“嗯。”
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
婚后小甜文毫不费劲地从笔端温柔流淌,且不说旁人看了如何,淮纵写着就心尖发颤。
甜滋滋的,美滋滋的,笔墨挥开,她笔下的萧行慵慵懒懒地从字里行间鲜活起来。
望着她伏案的削瘦背影,那绷紧的背脊微微有了撩人心弦的弧度,瘦而不弱的凛春侯,不声不响地就这样钻进萧行的心。
于是画笔轻起,细腻流畅的线勾勒出无双俊雅,萧行温温柔柔地笑了。
时光辗转由春入夏,纵行社坚定不移地贯彻着建社之初定下的口号,相比较有爵位在身的凛春侯,萧行日常的时间更自由一些。
日落黄昏,晕黄的光芒为人间平添三分暖。
萧行执笔端坐书房,忍不住朝窗外望去:“侯爷还没回来吗?”
阿韭立时回道:“还未。”
她微微皱眉,却也没再多言。殊不知深宫后花园,正上演一场充满波涛暗涌的追逐。
蔺妃柔柔弱弱的身子拦在年轻俊美的凛春侯面前,身为宠妃,她身侧难得无人,在偏僻幽静的角落,将人堵了个正着。
见了她,淮纵右眼皮止不住乱跳,再次嗅到那股熟悉却如何也记不起从何处闻到的异香,倒退两步,拉开适当的安全距离:“娘娘还请自重。”
艳丽的女人勾唇笑开,带着一缕挑衅意味,轻扯衣领,妙曼而雪白的风景暴露在空气中,语调上扬,掀起无尽的引诱:
“凛春侯以为,本宫美吗?为何不敢多看两眼?”
淮纵急急别开脸,再好的修养也架不住频繁的搅扰,她声音多了分恼怒,低声道:“不知羞耻!”
“是么?”蔺妃靠近一步,衣衫半解不依不饶地逼她抬头,陡然生出两分清纯娇媚。
她身段放下来,哀求道:“我还是清白身,只要你点点头,我就把这身子给你,好不好?”
一瞬,淮纵便如炸毛的猫退开几步远:“你到底在说什么!”
娇柔的美人声音掺杂着委屈:“我纠缠你已有半月光景,侯爷就半点不动心吗?我已经安排好所有,就求与你有一段露水情缘,你是傻子不成,还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喜欢我?你简直疯了。”淮纵气得火冒三丈,死死压着怒火:“我看你是害我才是真!”
话音未落,她疾步退开,心底的后怕教她直接纵身一跃踏着轻功逃离。
身后,蔺妃娘娘不紧不慢地敛好衣衫,美艳绝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轻呵一声,半晌,粉嫩的脸颊竟罕见地生出淡淡羞恼:“还真是柳下惠啊,可恶!”
暮色微沉,淮纵匆匆回到家门,抬眼便看到萧行怀抱肥猫缓步而来。
见到想见的人,萧郡主抿唇轻笑:“怎么了?后面有狗在追你么?”
想到蔺妃勾引人的段数,淮纵不好在她面前冷脸,只愤愤挥袖:“要是被狗追那还好说了。”
萧行哑然,上前两步用眸光细细描摹她眉眼,香腻的脂粉味顺着风钻进来,不是她身上的淡香,更不是淮纵一贯喜爱的冷香。
想了想,伸手为心情不大好的凛春侯整敛微乱的衣领。四目对视,只听她淡淡道:“直说,被哪个宫妃缠上了?”
面对聪明的爱妻,淮纵也不再压着火了:“还能是谁,就那小白莲似的蔺妃,说她小白莲那是客气,那就是个正儿八经活生生的妖姬!我差点……”
“差点什么?”
一时不慎,顶着某人清冽的视线,淮纵如实道:“我一世英名,差点被人毁了。”
萧行红唇抿成一道线,末了冷笑,再也压不住暗火:“皇兄可真是窝囊死了,自己的女人还要教别人管?”
猫支楞起耳朵,极有自觉地从她怀里跳下来自去玩耍,萧郡主沉吟再三,偷偷扯了淮纵衣袖:“没吃亏吧?”
淮纵受不了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解了腰带,胡乱的将衣袍搭在屏风,只着了纯色里衣,衬得身板越发单薄。
面对这样的淮纵,萧行忍着心头窜起的火热,抛开羞涩,从容上前,手搭在小侯爷细腰,漫不经心又甚为仔细地抚摸一把,重复道:“没吃亏吧?”
自然是没吃亏。
可萧行这随意的动作,着实勾得人心痒,淮纵喉咙微哑,温声道:“若是吃亏了呢?”
那只柔嫩漂亮的手倏忽收紧,良久,就听素来温柔和善的萧郡主语气冰寒,字字清晰:“那就教她十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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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妻,终生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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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药罐子不停咳嗽的春大少爷从满堂名流里踏出步,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抽出祖传长刀,冷笑一声:
“那是与我拜堂成亲的妻,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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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十倍奉还, 以淮纵对萧行多年的了解,能说出这话,可见萧行是真得恼了。
东陵郡主气性之大, 从小时候就能窥见端倪。
算起来萧行不过比她大三天, 却极有长姐范儿,说长姐其实也不妥, 因为那时候她们彼此心知肚明,两府有婚约在身。
打从记事起, 淮纵就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妻。
说起可爱, 幼年时的萧行比她可爱多了。
清清爽爽格外精心地梳着小辫子, 徽王爷爱女成痴,恨不能将亲闺女捯饬成一朵花,偏偏萧行也不觉恼, 乖乖巧巧任他打扮。
于是每日淮纵都能看到不一样的萧行,一日比一日可爱的萧行。
可爱的东陵小郡主有一个性情阴郁不好惹的小未婚夫, 说来可笑,哪里是不好惹, 当时的淮纵,只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罢了。
呱呱坠地, 她的身份就成了见不得光的隐秘, 唯恐被人靠近,被人知晓,为侯府, 为娘亲,带来灭顶之灾。
她从小被娘亲教导的极好,如今想来,最初的不规矩都是从萧行那里学来的。
人生初见,正赶上她被同龄的世家子孤立,俏丽鲜活的小郡主摇晃着小辫子从明光里走过来,一步步靠近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天真地笑起来:
“你就是淮家的小侯爷呀,阿纵,你可以喊我阿行。”
淮纵从娘胎生下来就一直病病弱弱,彼时被人欺负地眼眶含泪,抽抽噎噎地却固执地不肯教泪掉下来。
萧行温柔地用手抚摸过她的头顶,然后挡在她身前,像是会变脸一样,怒视那些做恶作剧的顽皮小子们:“我都不嫌弃她,你们啰嗦什么?再敢欺负她,小心我打你们哦!”
小小的人,板起脸来还有几分凶。
那些世家子面面相觑,怕惹恼了萧行再招来更凶巴巴的徽王爷,撒丫子跑得飞快。
眨眼,桃花树下只剩她二人。
萧行当时个头比她高那么一些,音调软软的,格外好听。
“唉,你这个小可怜,他们欺负你,你哭有什么用?打他们啊。”
她原本没那么委屈,被人一说,竟觉莫名羞耻,泪珠子连成线从下巴滑落,一时哽咽:“打…打不过。”
“……”
萧行愣在那,缓了会才消化完这句话,猛然注意到小未婚夫羸弱的身板以及隐隐苍白的面色。下意识为她拭泪,半晌拧眉苦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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