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你与朕发过誓,说不会喜欢她,更不会娶她。”皇帝依然冷目。
楚王红着眼,跪爬到皇帝跟前,颤抖着磕头道:“她是我的妻,我说过要护她周全,若是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护不住,那儿,也不要做这个楚王了,若是她有什么闪失,那儿,”楚王抬头,泪眼婆娑,“也不想活了。”
幼子如今的模样让皇帝回忆起,自己曾经也在某个女子跟前说过这种话,那时候,男儿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可到最后他终究没能信守承诺,至如今追悔莫及,更何况楚王元妃,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六郎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以至于他诧异,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吗,连他们的幼子都已经长大成家了。
此事思前想后,敢如此大胆动萧氏女的人整个东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皇帝深吸一口气,他是天子,一切当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你在,威胁朕?”
楚王惊慌道:“臣没有!”
“朕给你令旨可以…”皇帝蹲下,轻轻拍着楚王的脸浅浅一笑。
京中城门,每门有二铜符与一铁牌,左符留门,右符请钥。
接到皇城司下达的指令,执铁牌人便拿着指令去请钥匙。
与此同时,王府的侍卫也出动了,小六子只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回到楚王府召集侍卫,旋即又对李总管道:“阿郎骑马摔着了,叫李太医到府上等候。”
“那王爷人呢?”
“我也不知道王爷今日是着了什么魔,李总管就别问那么多了。”
内外城刚关不久的城门再次开启,出去了一群骑马的府卫,领头的两个人衣着不凡,非富即贵。
——咻!——
——砰!!!——
箭在出弦的那一刻,黑子男子也从马上翻下,胸口的箭被折断,一道巨大的口子使得血流不止,他朝前方近两百步远的河对岸瞧了一眼,伸手抖了几下便死在了血泊中。
骏马飞驰入河,马上的人跳入冰冷的河水中,迳直向渐沉的马车游去。
车内的人早已被甩出,浸没入了河水内,他伸着手。
“幼清!”
河水的刺骨让她已经感知不到痛苦,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在水中长眠,尽管如此,她依旧死死抱着手中已经被水浸灭的赤色铜炉,积水的炉子带着她下沉,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地府拉回。
旋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可看到的却是赵王卫允盛,她本想伸出去求生的手,在睁开眼后便没了力气似的垂了下去。
沉浸在水里,蠕动着苍白的双唇,水面之下,没有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原来,不是你啊…”
也没有人知道这句话里的苦涩与心酸以及,埋怨。
拚命想要抓住的东西,也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溜走,她不想松开,可是她无法握住,因为如今连睁眼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赵王一把拉过萧幼清,随后也下水来了许多赵王府的侍卫,合力将人抬上了岸。
“王爷,那些人?”
“留几个活口,本王还有用。”卫允盛习武却也难抵那春水之寒,上岸后连说话都在颤抖。
“是。”侍从见状脱下自己的衣物,想给赵王换上,谁知赵王接后便将其盖在了楚王妃身上。
岸边的林间深处,一双眼睛正盯在桥头,水从马鞍上滴答滴答的流下。
侍从打马靠近,将弓接过放下,恭敬道:“马车已经在路上了,里面备了衣物。”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已经被水浇灭的铜炉,咽道:“好。”
赵王在救人回京的归途中,与楚王府的车架迎面相撞。
“六哥,今日哥哥替你救了王妃,可要记得哥哥的好啊。”
楚王从马车上下来,衣服干净整齐,只是脸色有些微白。
她将萧幼清接过,一股冰冷直刺肌肤,直至接触后才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暖,许倒怀的人感知到,于是吃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她极为冷漠的侧颜,鼻头被一股酸楚侵占,眼里好似埋怨。
只见卫潜低下了头,轻轻勾了嘴角道谢,“潜,谢过三哥救命之恩。”
在听到这句话后,萧幼清终是闭上了眼。
楚王将人横抱起,左手传来一阵隐痛,顾不得这些,三步并做两步的将她抱上了马车。
赵王率府卫先他们离去。
马车里常备着卫桓的衣物,原先盖在萧幼清身上的男子衣服被扔下了车,马蹄践踏。
马车内,她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又将萧幼清的湿衣脱了,替她裹上自己的袍子,抱至怀中,拢紧了大氅,试图让这副冰冷的身子热起来。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她已能感知到身体的温度了,亦能知道自己如今是躺在别人的怀抱中,入怀时,她感受到了温柔以及温暖,萧幼清一点一点抬着自己的手,抵达卫桓的肩处,试图撑起自己。
最终,无力让她瘫软了下去,楚王即使察觉她醒了,也并未做过多的阻止,只是将她抱在怀里,用大氅裹紧着不让一丝风透进。
车内安静的只剩楚王轻急而沉稳的呼吸声,安静的让她能够听见楚王那颗跳动的心。
卫桓身上只穿有中衣,她本想问些什么,可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时,又咽了回去。
湿漉漉的衣服被换下放置在远远的一角,先前在马车上惊魂未定,以至落水时乱了手脚,等到有人来救她时,她已在冰冷的水中没了许久,寒气深入骨髓,很是虚脱无力,可又害怕死亡,害怕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
“王爷~”睁眼的人,第一个唤的,“炉子…”第一个寻的,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送的炉子。
“在这儿,没丢。”卫桓拿到她跟前示给她看,让她宽心,随后放下,将生气写在了眉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
至少她还会为自己生气,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对不起…幼清,让六郎担忧了。”
一句六郎,喊疼了楚王的心。
多少个日夜,都是王爷与妾从不离口,她本就厌恶这个称呼,可六郎这个称呼,她更讨厌别人套近乎的喊出,萧幼清的话却一触即溃,此时卫桓心中只剩酸楚与心疼。
“这一次,六郎眼里的悲伤,是因幼清而起的吗?”
“你是陛下指婚给我的妻子,护不了你,是我的失职。”
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是吗?”
声音很是微弱,几乎只能看见是苍白的双唇在蠕动,“口是心非…”随后,萧幼清又陷入了昏迷。
楚王搂紧了怀中怎么捂都捂不热的人,在心中拚命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都是我!
也许,直到面临失去,她才会知道,失去一些东西,会让自己后悔一生,而失去某些人,会让害自己怕的,以为没有了余生。
直至生死离别,才让她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原来想要的,苦苦追求的,就是自己身边,自己最不愿意去看的人。
直到此刻她才想明白,柳姑娘为何不愿随她回王府。
“姐姐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啊,六郎到现在才感受到,原来心真的会痛。”
“原来不甘与心痛。”
“不一样!”
第39章 克定厥家
王府内,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使与副使都齐聚一堂。
烧的通红的碳火将原先冷冰冰的屋子烘暖,几名太医忙而不乱。
手心被她揉捏出了汗,不停的低头抬头,实在忍不住了便挑起眉头焦急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从太医把脉施针起,她便寸步不离的守在榻前,连眨眼都不太敢,生怕这几个太医手重扎疼了或者扎错了。
“王爷的手?”
楚王颤着苍白的唇,“不要管我,先医治王妃。”蹲下握她的手,“手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因着急和担忧转而怒视诸医,似在问罪。
“王爷先别急。”孙太医便上前安抚道,“王妃会没事的。”
亦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才打开了一小扇,两个女使急急忙忙跑出,一直到后院,连连道:“热水烧好了没有?东院急需用热水!”
“已经好了。”
房间内,在确认王妃生命无碍后,孙太医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番,楚王这才妥协坐下让他处理受伤的胳膊。
“王爷这手摔的这么严重,怎还往冰水里泡,王爷今后是不想画画了吗,若贵妃娘子与公主看见了,不知道要多心疼呢。”孙太医瞧着伤口被浸泡至脓肿,很是心疼道。
“人都要没了,我还要这手做什么?”
楚王的话,直让孙太医抬头僵住,但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王爷忍着点。”
包扎好伤口,换了身干的衣服,卫桓便立马赶回榻前,是一刻也不敢歇着。
“杨太医,王妃她?”
杨医使将房内其他人遣退,旋即双膝跪地,“下官无能,虽然王妃的性命保下了,可是…”
太医的举动,使得担忧随之瞬间涌上心头,“可是什么?”
“天寒地冻,王妃的身子长时间浸泡在冰水中,寒气已经深入体内,伤极根本,王妃今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太宗一脉只剩当今天子,如今皇子本来就少,皇室开枝散叶便成为了本朝首要。
但对于注定不会有亲生子嗣的楚王来说,这个坏消息并不算太坏,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剥夺萧幼清想做母亲的权利,倘若最后,萧幼清想离开,她不会阻拦,可如今…
“你是当代医圣,连你也没有办法医治好吗?”
医官使无奈的摇头,“伤其根本,非药石可医。”
卫桓走至榻前缓缓坐下,握起萧幼清逐渐回温的手,“杨医使,本王可以不治你的罪,但是...”她侧过头,冷的瞧向医官使,“今日的诊断,你不许对任何人提及,脉案上就写,王妃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医官使抬起头,“可是...”
楚王见医官使犹豫,将萧幼清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缓步走近,一边转着中指上嵌宝石的金环,眸色突然变得灰暗起来,旋即弯下腰凑到医官使耳侧,阴冷道:“杨医使,本王听说你自幼孤苦,到不惑之年才得子,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幼子尚未成年,你应当好好保住自己头上的这顶官帽多为后人想想才是,想那孤苦无依的日子,应当是极不好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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