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十年后,一位纨绔子弟偶然从陈二的醉话中得知,当年的陈九娘并非病重,而是在家中突然失踪,才揭开了背后的真相—— 陈九娘失踪后,陈家人将她身边的侍女统统审了一遍,这才得知,早在陈家还未败落时,陈九娘就有了心上人。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侍女们也一无所知,只知道从前陈九娘常去书肆中与对方幽会。陈家人根据侍女提供的线索暗中调查许久,既没查出情郎的身份,也没找到失踪的陈九娘,怕得罪俞家,他们只能谎称人病重而亡。 至于武陵巷的书肆,这个据说是陈九娘与情人幽会的地点,在陈家人眼中便是祸乱之源。当年他们曾试图威胁书肆老板,问出与陈九娘幽会之人的身份,老板表示不清楚,陈家人还想对书肆出手,结果被收拾了一顿,甚至连收拾他们的是谁都查不出来,顿时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若不是陈二醉酒被套话,此事至今也无人知晓。 听完这一番前情,在座的纨绔子弟全都恍然大悟:“这么说,若是当初陈九娘不曾失踪,而是嫁给了俞六郎,如今陈家岂不是攀上了当家国舅?哈,难怪陈二如此气急败坏!” “墨斋——” 站在书肆门口,苏赢好奇地念出牌匾上的两个字,手中把玩着那枚翡翠色的玉佩。 “……陈家人眼中的祸乱之源,对陈九娘来说,却是甜蜜回忆与定情之地吧?” 飘在他旁边的兰心回忆道:“当初小姐初次出府,就是在这间书肆遇上了王公子,两人一见如故,互为知己。后来每个月月初,他们都会相约在书肆见面……小姐失踪后,我们被陈家人逼迫,也来书肆找过人,却再也不曾见过那位王公子,按照他给的名字来历去查,却查无此人,陈家人一气之下,便给小姐报了病重,还要将我们这些服侍过小姐的婢女通通打死,我也是侥幸用全副身家买通了动手的人,才能活下来。” ——兰心口中的小姐,当然就是陈九娘,而这位左都御史之女,也是李三郎的养母。 “……陈家人以为我死了,我也不敢随便冒头,直到三年多过去,我意外遇上小姐,才知道当年果然是王公子带走了她。” ——那时跟在陈九娘身边的却不再是王公子,而是陌生的李郎中。不知这几年发生了什么,陈九娘不仅换了身份,不再姓陈,还与李郎中以夫妻相称。认出曾经的贴身婢女后,心有愧疚的陈九娘将人留在了身边,李郎中出面为其办了新的户籍,改名为兰心。当时她怀有身孕,不便颠簸,他们便暂时住在上京城外一处庄子里养胎。 谁也没能料到,几个月后,陈九娘临盆之际,魏国公世子夫人竟阴差阳错来到了他们家。 当时陈九娘刚刚生下儿子不足半个时辰,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眼看魏国公夫人突然早产,看着身边皱巴巴的儿子,想到他注定陪自己颠沛流离,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或许是天命注定,让这个孩子不用跟着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娘吃苦。 于是,她在母爱的驱使下做了一件错事。 ——隐瞒儿子已经诞生的事实,假装自己受魏国公夫人影响后一步发动,将孩子调包。 “当年一念之差做了错事,小姐始终耿耿于怀,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临终前,她想到从未见过的亲生儿子,便将这枚玉佩给我,让我代替未来的小主人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一辈子都用不上最好,但若是小主人身世败露,处境堪忧,便带着玉佩去墨斋……” 说到这里,兰心有些心虚,毕竟她口中的小主人指的是徐明瑾,这是替徐明瑾准备好的一条退路,出自拳拳慈母之心,偏偏却不曾考虑过李三郎的心情。而对于已经反水的兰心来说,这都不再是需要隐瞒的秘密了。
“小姐告诉我,这墨斋,早在二十年前定情时,就被王公子买下送给了她。” 她悄悄观察苏赢的表情。 却没从他脸上看出愤怒或失望,反而饶有兴趣的样子。她听见少年兴致勃勃地开口: “……这么说,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了?” “——那就好办了。” 他径直走入古朴的书肆,在掌柜的招呼声中,少年刷地亮出了手中那枚玉佩:“我不买书……” “——我是来接手这间书肆的。” 众目睽睽之下,掌柜的目光落到那枚玉佩上,眼中泛起惊涛骇浪。他用目光细细描绘了一遍,看了又看,脸色终于变了。 “公子还请里边来。”他向突如其来的少年发出邀请,进了里间,终于忍不住问,“敢问公子这枚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第54章 无冕之王20 “怎么得来的?自然是父母遗物啊。” 书肆里间, 苏赢随口扔出一记惊雷。 掌柜的脸色都控制不住变了一变。 如果只是意外得来的玉佩,不可能知道和墨斋有关系,跑来接收书肆。据他所知, 这书肆可是他家主子送给那位姑娘的。 哪怕后来那位姑娘狠心抛下一切一走了之, 他家主子大发雷霆,将这间被抛下的书肆随手丢给了他们, 这些年也不管不问,好像完全忘记了这里……但谁知道主子心里究竟怎么想呢? 主子不说,他们做属下的可不能不识趣。 是以, 这些年来,掌柜时时留心,就想着万一那位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第一时间上报主子。无论是旧情复燃还是施加报复, 那都不关他的事了。 而这枚玉佩一出现, 他便认出来了。一时欣喜如狂, 暗道这些年来不是白等。 可现在听苏赢一说, 掌柜瞬间寒毛直竖,心中的欣喜立时化为无来由的恐惧和忐忑:父母遗物?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那位姑娘和主子有过一段之后,竟然还敢同其他男人成亲生子, 死后还让儿子带着遗物上门挑衅,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何等的不怕死啊! 不,那位姑娘应当不至于提及当年往事,多半是这年轻人得到父母遗物之后,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残缺的错误讯息, 以为这书肆是他们家的产业,便轻率地前来接收遗产。 掌柜的忍不住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 相貌是顶好,可惜脑子不好,头太铁。一身打扮也不俗,看起来家世很不错,但全天下还有谁的家世能比得上他家主子? 那位姑娘莫不是眼睛瞎了不成! 可惜,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偏偏要来找死,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啊! 自己还能活过今天晚上吗?会不会马上就要因为知道的太多被自家主子灭口了? 现在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把人轰出去吗? 眼角余光扫了扫那些偷偷关注着这边的伙计,他知道这个想法是没戏了。他要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把人赶走,万一有谁暗中向自家主子告了密,只怕他会凉得更快。 掌柜的脑补一堆,心里越来越慌。 但转念一想,他又抱着几分侥幸试探开口:“公子见谅。公子手中信物确实是当年主家所留。我家主人,与书肆真正的主家关系密切,代管书肆二十年,日日等着主家来接管,如今终于有人来,总要验证一二,以免辜负了主家重托……” 说到这里,掌柜的终于豁出去了。 “据我所知,当年那位主家乃是一名女子,不知公子与她……有何关系?” 问完这话,他就等着年轻人来一句“那是我娘啊”,然后脖子上的闸刀轰然落下。 但等了片刻,却没得到回应。 他小心翼翼看去,就见那年轻人一脸沉吟之色,好似也很苦恼。 想了想,对方摊手道:“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信吗?” “信信信,我当然信!” 仿佛暂时从断头闸下逃过一劫,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来不及多说,便连连点头。 “我爹娘去得早,临终前只留下这枚玉佩,说是上京城这家铺子的信物,带着这枚信物来便能接收书肆,只是以前我不曾有机会到上京来……”苏赢眼都不眨地说瞎话,表情看上去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这样说着,他还伸手向袖中掏了掏,然后掏出来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表面,绘有如火的赤色红枫,“哦,还有这封信。他们说,要是不信,就把这封信交出来。” 他故意眨了眨一只眼睛,像个隐约猜到什么却又知道不多的谜语人,神秘兮兮道: “我只知这是故人亲笔。你家主人看过信,便该放心把书肆交给我了吧?” 不,是我们俩都该放心上路了才对! 掌柜的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故人亲笔!这指向性未免太强了! ……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会写信将自己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托付到曾经的情郎手中,还让曾经的情郎好好关照这个孩子? ……早在当年那位姑娘敢一走了之时,他就该知道这是一位胆大包天的奇女子,现在竟然能做出把情敌的儿子送上门,这是真的以为自家主子心胸如海能开船啊! 掌柜的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心累。 ……完了完了,等死吧,不挣扎了。 他强挤出一个笑脸,接过玉佩和信笺:“公子放心,我一定如实转交给我家主人,确认了您的身份,该是您的就是您的。”比如黄泉路上走一遭的名额。 “好,那我明天再来。” 面前的年轻人毫不犹豫相信了他的话,笑着答应下来,看起来完全不担心他昧下玉佩,事后死不承认,纯良天真得让人不忍。 也只有这么天真,才会主动送上门吧? 想到此处,掌柜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没有心思再继续经营书肆。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和家人团圆吧,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两人掀帘往外走。 一个脚步轻盈活泼,背影都透着欢快,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飘荡着音符。一个脚步沉重异常,像是下一秒就要奔赴刑场。 走出里间,却发现外头并不安静。对于书肆而言,反而过于喧嚣了。 “怎么回事?”掌柜的一开口,就看到了书肆门口被伙计拦住的人,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怎么又是你啊!” 被几名伙计围住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书生,一身青缀直袍因浆洗多次已经开始泛白,五官斯文俊秀,但看起来却没有半点书生的清高之气,反而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陪着笑,不知在和几名伙计说什么。 “都说了墨斋不缺人,也不收抄书的,你成日来做什么?赶紧滚滚滚,该找什么营生找什么营生去!”本就心情不爽的掌柜几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 那书生顿时踉跄着栽倒在地。 而旁边的伙计趁机告状道:“方掌柜,可别让他走了。这家伙方才鬼鬼祟祟,在咱们书肆里好生徘徊,我们觉着不对劲,一看就发现他竟然偷书!” 有同样在书肆里的客人附和着说:“是啊,好好的读书人,竟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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