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点头,答道:“母亲时常说起,如今看此美景,方知母亲所说句句属实。”她顿了顿,又道,“你我都是亲眷,就叫我六郎吧。” 严岐微弯了眼,应了一声,侧身过去。萧鸾见那平原尽处,多彩之间,隐着的清灰城墙,也点了点头,双腿轻轻一夹,那马嘶鸣一声,当先奔出。而后马蹄阵阵,犹如雷鸣,朝曲阳城冲去。 严岐早就派人传了消息。距离曲阳十里地,当地的官绅就出来相迎了。站在前方的是严雪淮,他穿着辞官时圣上赐下的蟒服,站在一群官绅之间,神情淡漠又显眼。而官绅们都团团围住严雪淮,轻声议论或是讨好。在一众谄媚的颜色之间,那份淡漠就显出倨傲来。 萧鸾等人瞬息而至,严岐抢先一步下马,快走几步,朝严雪淮拜倒,唤了声:“家主。” 严雪淮拍了拍严岐的肩膀,让他起身,而后严雪淮抬起头,望向了萧鸾。萧鸾心中有些打鼓。严同音死后不久,严雪淮就辞官回去了,当时萧鸾代不能出宫的严蓁去送别了这位名义上的外祖。彼时萧鸾年纪尚幼,说话行事还需人教导,但她也依然记得,当时严雪淮深深地盯着她,最后长叹了一声,说了句家常的问候让她带给严蓁。 此刻斗转星移,转瞬间许多年过去,当初在襁褓中的九郎也可以认得自己和严蓁,会到处跑,会喊人了。孩童的每一天都犹如天翻地覆,而对于成人来说,几年的时光,不过是头上的几根白发,脸上的几道皱纹而已。 严雪淮的模样,和萧鸾记忆中差别不大。他虽显老态,但精神却是极好的,在看到萧鸾后,当先一步,拜倒行礼。他一动,身后诸人就跟着动,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萧鸾这一路行来,对这种场面也是见得多了,她免了人的礼,又下了马,亲自扶起了严雪淮,朝严雪淮行了晚辈礼,道:“六郎见过外祖。” “好,好。”严雪淮用力地抓住了萧鸾的手,他细细地打量着萧鸾,又道,“你长大了不少。” 萧鸾并不习惯与人这样接近,尽管严雪淮身上熏的香气是名贵的龙脑香。龙脑香出自西域,状若云母,色如冰雪,所得稀少,极为名贵,向来都是当做贡品的。而严雪淮用作随身的熏染香料,由此可见严家的财势。萧鸾垂下眼,又轻唤了声外祖,而后道:“外祖还与我幼时所见一样。” 严雪淮闻言大笑,说道:“老啦老啦。” 他们两人说话,旁人不敢开口,静默地立在一旁,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萧鸾感到一阵轻风吹过,带着十月的微凉。她轻声道:“此地寒冷,说话亦是不尽兴,我们先走吧。” “看我这老糊涂,见了殿下,心中只顾着高兴了。”严雪淮笑着点头。 两人和乐融融,甚至萧鸾也不骑马了,跟着严雪淮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往严家宅邸而去。 齐霁真和沈引玉等人自然是不能跟着上马车的。严家人中又走出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人,一行人听严岐恭敬唤其三叔父,那人再自我介绍名叫严崇文,果不其然是严雪淮的侄子,与现任户部尚书严崇礼是堂兄弟。他身材稍显魁梧,行事也颇有豪迈之气,身份亦是毫无出错,可说是极佳的接待人选了。需知萧鸾这一路带的人,虽然名义上都是萧鸾的下属,但那是君臣之别,而非主奴之分。莫说其他,光是沈引玉这武功侯嫡次子的地位,就足够严崇文出面接待了。 众人草草叙礼后,严崇文对其他人倒是如数家珍,想来也是得了消息,他虽然身形魁梧,说话时声如洪钟,但却极为周全,说话时让人觉得风趣又妥帖。只是在看到齐霁真时,严崇文明显一愣。他有些犹豫,齐霁真穿着平民的服饰,但偏生其余人都有意无意地护卫着这个少年,显然她的地位并不寻常。 而齐霁真在看向严崇文时,所表露出的姿态举止,也决计不像是平常的平民孩子。还是霍庆山老道,察觉严崇文的犹豫,他当先朝严崇文笑道:“这是李恒,游学时巧遇殿下,殿下与她一见如故,相见那个恨晚,便邀李兄弟同行了。” 沈引玉也急忙过来凑热闹,憋着笑说道:“没错没错,莫要看我们李兄弟年纪小小,但人不可貌相。我们在奉元时,李兄弟可是出了大力,是殿下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 齐霁真低咳一声,她不敢如平常那样对沈引玉表现得太亲近,只好学着萧鸾的样子,板正小脸,压低了些声音,一本正经地拱手道:“惭愧惭愧。”这一下,只把沈引玉乐得差点翻下马去。 不过严崇文虽然心中对霍庆山和沈引玉的话并不全信,却也不露分毫,打了个哈哈,就此揭过。他当先带路,其余人自然跟随,一路上严崇文对曲阳城内如数家珍,哪里有玩耍的地方,哪里的吃食最好,哪家好酒,无不周到。这也是严崇文考虑到萧鸾来到曲阳,必然是要待上一段时间的。严崇文说话风趣,又时时说些典故,让众人听得认真。 齐霁真对男子的游玩之地并不感兴趣,因此她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严崇文身上。她见他们这一行人,加上仆役马车,再有严岐带的儿郎们,浩浩荡荡,也有数百人之多,在这街前道后,旌旗摇动,锣鼓开道。而道旁的行人们都自觉地站在道旁,行动迅速熟练。他们好奇地朝众人看来,神情之中,好奇多过激动,畏惧又大于好奇。 齐霁真心中微动,她突然察觉到视线,侧头过去,只见严崇文正打量着自己。齐霁真大大方方地朝严崇文一笑,拱手道:“在下游学四处,这还是第一次到晋阳。久闻晋阳民风奔放,因此格外好奇。” 严崇文笑笑,摆了摆手,说道:“这里古时是蛮人所在,当地民风因此颇受影响。让客人见笑了。” 沈引玉插进话来,乐道:“殿下此前被两个少女当街掷果,我想李兄弟约莫是嫉妒,因此此刻东张西望,巴不得也有什么柿子啊,桃子的。” “沈仪卫英武非常,龙行虎步,才是有桃子柿子。”齐霁真朝沈引玉看过去,一张脸似笑非笑,声音温润。 沈引玉哈哈大笑,说道:“这又有何不可呢?只是……”沈引玉一甩头,说道,“只是我乃那无边浪子,注定是要辜负芳心了。” “浪子也有浪子的好。这世间有的是女子喜欢像沈仪卫这样的浪子。”严崇文笑道,他朝沈引玉使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色。沈引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朝严崇文一眨眼。两人瞬间就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 被沈引玉这么嘻嘻哈哈的一打岔,严崇文也就不再理会齐霁真了。而齐霁真也收回了视线,不再打量周围。左右有的是机会,他们出来是为了游历,又不是微服私访,有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必要细究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脑香,出自《香谱》“《西域記》云:“其树松身异叶,花果亦別。初采既湿,尚未有香。木干之后,循理而折之,其中有香。木干之后,色如冰雪。亦龍腦香。”【麟按:玄奘《大唐西域記》卷十:“(秣羅矩吒國有)羯布羅香樹,松身異葉,花果斯別。初采既濕,尚未有香;木幹之後,循理而折,其中有香,狀若雲母,色如冰雪,此所謂龍腦香也。”】”古代据说很名贵…… 香谱里有些稀奇古怪的香…… 换了个榜单以后,每天新增收藏量刷刷降啊,望天…… =====
第三十二章 宗族 “二郎随同殿下多日, 觉得殿下为人如何?” 酒宴过后, 各归各处。严雪淮以年老需少饮为由, 并未喝太多酒。因此虽然夜色渐深, 但他依然神采奕奕。书房里点着避寒香,将原本就不盛的凉意驱赶殆尽, 让人有种置身初春的舒适感。而一旁侍女则双手奉茶,严雪淮接过茶盏, 侍女便垂头碎步退到门外, 将一室清净留给书房中的三人。 严雪淮坐在主位, 用茶水润润唇,而一旁的严崇文端着的是醒酒茶, 他大口灌下去, 皱着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严雪淮不饮酒,那么严崇文便少不得多喝些,他是主人家, 自然不能失礼他人,就算灌下去的酒再好, 喝多了也让人不适。更何况, 他们如今在书房之中论事, 更是要保持清醒。 严雪淮没有理会一旁醒酒的严崇文,而是问的端立的严岐。严岐是严家的旁支血脉,严家一族世代在晋阳扎根,子子孙孙不知有多少。严岐能从旁系之中脱颖而出,站在严雪淮面前, 自然是有本事的。可就算如此,他也暂时还没有可以在严雪淮的书房中随意坐下的资格。 严岐立得端正,他对自己当下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更为谦和了一些。听见严雪淮的问话,严岐微微地弯下身,说道:“殿下待人极好,为人谦和,是君子。” 严雪淮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一笑,没有答话。严岐自然知晓严雪淮对这句话的不满,他也并不着急,又道:“我去之时,正是莲华叛乱之前。殿下行事果断,以区区三百人,就敢设计引得莲华教仓促起事,最后瓮中捉鳖。面对死士,亦是不慌乱,既能找帮手,又能攻心。” “不过是好运罢了。”严雪淮饮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严雪淮说的也是事实,若严岐不及时带着三百人来,那么萧鸾只能陷入一个被动的境地。而圣上派的兵不及时赶到,那一场大乱,就算蛮奴得了胜,再往回赶,也难料萧鸾生死。这一路,萧鸾着实赌上了不少东西。诚然世间事,成败两难,需要人鼓上勇气赌一赌。可是以萧鸾的身份,若她将性命赌在一场不成气候的叛乱之上,这就太令人失望了。 “以殿下的年龄,已是难能可贵。”严岐躬身回道。 “不识轻重缓急。”严雪淮低笑了一声,又道,“还是个孩子。” 萧鸾如今不过十三岁,难道还不是一个孩子吗?严岐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却并不发表意见。诸王开府,就意味着成人了,严雪淮的说法自然也没错。他低眉顺眼的站立着,等待着严雪淮进一步的问话。
“那你觉得,我们严家……”严雪淮摸着自己的胡须,慢慢说道,“可需要在他身上压多少力。” 严岐微微一愣,急忙躬身答道:“侄孙才疏学浅,尚无经历。此事不敢断定。不过就侄孙一路所见,殿下颇重情义。” “不过相处月余,二郎所说的,可都是好话啊。”严雪淮拖长了些声音,意有所指。严岐抿紧了唇,也有些后悔,遂不敢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严崇文终于回过神来,按了按额头,问道:“那李恒又是什么来历?我看妹子的信中,并无此人。观其行止,可不像什么平民子弟。” 严岐回想一番,这才道:“侄儿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只是他与殿下和殿下伴读仿佛很是熟悉。或许……是两人旧识也说不定。” 严崇文嗯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了。严雪淮倒是将茶盏一放,和颜悦色地道:“二郎一路辛苦,坐吧。如今殿下来曲阳,人品如何,还得考查一番才好。若是有什么其他心思,也好及时敲打。”严雪淮顿了顿,又道,“九郎是同音的孩子,也是成王殿下的兄弟。需得记得,他才是我们严家的血脉亲眷。至于成王殿下……养在贵妃那的时日还是太短了……再看一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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