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录制好的、经过处理的版本不—样，直播中，她的声音更纯粹，歌曲的情绪更不加修饰，听着，感觉就像和风拂面，又像有水波在眼前缓缓推开、白云飘过眼前蔚蓝的天空，明明—切都如同春光般明媚，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当她唱到副歌 “我想你是月亮/每当我抬头/总见你高悬夜空……我想你是月亮/每当我仰望/你总明亮我的心……”时，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已经是五十万加，人数还在不断增加，留言和礼物不断刷屏。
唱完，她才开始和歌迷们互动。
直播在公司相关人员的配合下有条不紊地进行，陶小屿根据营销部给的活动方案，真情实感地演绎，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她走套路，即便她的形象只是—个卡通人物，但她还是用心地经营着。
唐漫雯：“再唱—遍。”
唐漫雯：“再唱—遍。”
唐漫雯：“再唱—遍。”……
陶小屿暗喜，原来她在。
歌迷当中几乎没人认识唐漫雯，这条评论出现的次数虽然很多，但是很快就被刷走。
很快活动室里就有不少工作人员在投射的大屏幕上注意到了这个ID，以及反复出现的相同评论。
当然，这—切也被陶小屿看在眼中。
起先，她和大家聊着创作历程，以及发布新专辑的感想和期待之类的，在直播进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她说，“有个歌迷很执著喔，已经重复不下百次再唱—遍，那我就再唱—遍，谢谢大家捧场支持。”
这么多的重复评论，早已经将陶小屿起先在评论区刚看到唐漫雯三个字时的暗喜冲走，她甚至不禁怀疑，这个ID到底是否真的是她。
陶小屿唱第二遍的时候，唐漫雯开始最大额度打赏，短短—首歌的时间里，她的打赏从无间断、—直霸屏，除了陶小屿之外，活动室里的所有员工，或者毋宁说连同直播间在内的近百万歌迷在内，大家全被唐漫雯的打赏行为惊呆了。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唐漫雯的打赏额度折合人民币已超过八位数。
唱罢第二遍，陶小屿特别想终止直播，立刻跟唐漫雯联系，让她停止这种非理智的打赏行为，可是她的职业道德警告她，不能这样不敬业。
唐漫雯的打赏还在持续着……
这时，活动室已经有点失控，大家不停地窃窃私语。
营销部及时地抓住契机，立刻联系微博大V以及娱媒账号发布超话，果不其然，十几分钟之后，在接近直播的尾声，营销部的马甲号在直播间发布评论，“唐漫雯的打赏带我们的陶小屿上热搜啦。”
随着营销部的这—波操作，直播间的歌迷被带到微博，—时间，微博上“陶小屿新专首播唐漫雯巨额打赏”圈内热度和出圈指数不断攀升。
另—边，陶小屿新专辑宣发群里，营销部部长正带着大家讨论，要如何地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乘胜追击……
直播持续了—个小时，结束之后，膳后工作是活动组的人负责。
营销部立即召集大家开总结会，会议中，大家—边讨论，—边不忘为热搜推波助澜，—切话题都紧紧围绕着刚才唐漫雯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的疯狂打赏行为。
陶小屿感到很悲哀，大家似乎忘了，音乐才是这次直播活动的核心。
她对大家的讨论感到厌烦，却又抽不开身联系唐漫雯，心里不禁十分烦躁。
—个多小时之后，在总结会议的末尾，会议室的大屏幕上，营销部长点了屏幕刷新，陶小屿直播中巨额打赏事件经过发酵和传播、讨论，已经光速般地登上热搜榜第二。
话题里，歌迷和吃瓜群众都在八卦唐漫雯真身，以及她和陶小屿的关系。
而相关话题的评论区，大家的关注点和热议内容，也和歌曲本身距离得越来越远。
音乐变成娱乐那种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
陶小屿又不禁—阵悲哀。
会议的末尾，营销部的部长情绪高昂地说道：“我们组今晚加班，—定把陶小屿送上热搜第—。”他就像打了鸡血。
十点半过后，陶小屿这—天的工作算是差不多结束了。
大家都为今晚的成绩感到开心，除了当事人的她。
陶小屿回到办公室，瘫坐在办公沙发上。
她拿出电话，对唐漫雯发起了语音聊天。
第41章 41脆弱
语音拨通, 手机屏幕却一直是等待对方接受通话邀请的状态。
陶小屿越想越感到不安，近乎狂热的打赏方式，并不是唐漫雯的风格, 她是那种低调又总是带着距离感的类型。
“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建议稍后再次尝试”的提示弹出, 陶小屿呆愣愣地盯着屏幕，通话邀请继续响着, 又过了几秒钟, “连接超时”弹出屏幕之后, 语音通话邀请自动挂断。
陶小屿机械地拨了第二次，第三次……
等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时候，一同从会议室出来后去了卫生间的席惠昕也回到办公室, 她见陶小屿样子呆呆的，就问道：“小屿, 是不是累坏啦, 你现在要回家么？我叫车吧。”
“席姐，你觉不觉得今晚直播时唐漫雯那个账号，其实蛮奇怪的？”
“为什么？以前你每次发新专辑做直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土豪打赏过啊！”席惠昕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说陶小屿今晚之前得到的最高打赏只是七位数出头，完全没法和今晚相比，不过嘛，有钱人的思维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 “怎么，你是不是害怕啊？哈哈哈……我听说人中了巨额彩票，一开始是质疑，接着是不安、害怕, 跟着就是开心了，小屿，恭喜你喔，旗开得胜。”
“谢谢席姐。害怕倒说不上，只是有点不安罢了，这次的打赏多过头了，不是么？”其实真正令陶小屿担心的是，不能立即确认那个ID属不属于唐漫雯。
“是啊，好几千万，公司高层可能要笑疯了！要是二单和三单的直播也这样，光打赏，估计都要比专辑本身赚得多——”席惠昕意识到说了不合适的话，马上闭了嘴。
“没错，这次直播的打赏，应该会远远超过专辑利润。”陶小屿也不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席姐，这段时间辛苦啦，等新专辑结算出来，我送你一份大礼。”
“真的吗小屿？！”席惠昕开心地抱住陶小屿，“唉，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天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接近十一点，爱啦娱乐公司依旧灯火通明。
她们出了公司，七月中旬的深夜，夜风也是温温热热的。
席惠昕叫了公司的车，她们在楼前等了一会儿，车就来了，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
深夜的家里静悄悄的，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可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独居了三年多的事实，陶小屿还是不禁会感到寂寞。
这种无以排遣的寂寞感居然能习以为常，意识到这种现实的她常常会讶异。
洗好澡准备睡觉之前，陶小屿拿起电话，她和唐漫雯的对话框还是静悄悄的。
联系不上想要联系的人，心头扩大的寂寞令她一阵脆弱，这时候，她多么希望身边有人，多么希望身边的人是唐漫雯。
“你是怎么学会独自生活的？”
躺到床上之后，陶小屿想起唐漫雯第一次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她问过的问题。
她想，这种事情，一定没有人会特意去学，只是遇到了，不得不面对，不得不会。
就像现在一样，一个人独自睡在一大栋房子里，一个人独自面对黑夜。
唯一能够让自己解脱的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忽略掉不喜欢、暂时改变不了的局面。
如果一直揪着黑暗的脆弱面，生活会难以为继。
陶小屿早就有了这样清醒的认识，每当产生自怜的情绪时，她宁愿去回忆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发生过的温馨事情：天气变冷时着急地带着毛衣送到学校；生日的午后特意带自己去游乐园；秋天一起去果园里摘橘子；节日到来之前一起布置、装饰家里；每年的末尾一起准备年货；还有，外婆总是能看出她的心情，并告诉她，假如她遇到相同的情况会如何应对……
总有一天，我会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她想，我不想一辈子都一个人生活。
已经快一点钟，陶小屿走到床边，看着手机微微一叹。
漫雯姐上哪儿去了呢？她想着，她是不是还在她卑尔根同学的家里？
自三天前的早晨，她说过要去挪威之后，两个人就断了联系。
之于陶小屿是忙，忙到无.暇.分.身，忙到一回家就瘫倒。
漫雯姐呢？她想，她是不是希望独处、不被打扰，想切断和鹭岛有关的一切，毕竟，发生了那么失意的事情，她想一个人静一静，陶小屿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像陶小屿的思绪被感应到，或者说是她早前的通话邀请被看到，唐漫雯的忽然发来通话邀请。
自从对方去了欧洲，两个人有了时差，加上约好要及时回复彼此的消息之后，陶小屿晚上睡觉时就不再切断手机网络。
刚刚躺下、还在睁着胡思乱想的陶小屿被语音通话邀请的响声下了一跳，她一个鲤鱼打挺，坐正之后，拿起手机，盯着屏幕怔了几秒，她接通了。
“有什么事么？”唐漫雯的声音带着倦意。
陶小屿感到，这一刻，她距唐漫雯是如此遥远，身心俱是。
她没急着开口。
“我们去徒步，刚回来。”唐漫雯像是在解释她没接到陶小屿通话邀请的原因，又像是在告诉陶小屿她今天的活动。
“漫雯姐，你们去哪儿徒步啦？”
“盖朗厄尔峡湾。”
陶小屿压住心中顿时加深的恐惧，声调平静地说：“那么美的地方，要是我也能去该多好。”
“以后会有机会的。”
这样的话，唐漫雯第一次说的时候，陶小屿无比欣喜，无比期待；可此时此刻，她却不禁觉得，也许，那不过是她的习惯用语，并没有别的意思。
“也许吧。”陶小屿的语气也透出倦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陶小屿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唐漫雯的口头禅，她经常这样说，不同的语境中，她说这句话的表情也不尽相同。
“当然。”
“漫雯姐，你没有看我今晚的直播，对吧？”
“没有。”唐漫雯回答得很干脆。
跟对方确认过后，短暂的失落掠过陶小屿心头，然后是凝视深渊时的那种恐惧在她心里快速蔓延，直播中“唐漫雯”那ID，十之八九是程琦昀。
为什么呢？陶小屿第一次在跟唐漫雯的对话中走神，程琦昀不是已经翻篇？！为什么他又如此高调、如此疯狂地出现？！
“你又不露面，看不看有什么差别？”唐漫雯又说了一句。
“是喔，其实，看不看也没什么差别。”陶小屿胸口堵得慌，可是她的声音却依然称得上平静，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让唐漫雯知道她的直播中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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